我和见习回到家的时候,顾里他们几个都回来了。厨房里传来阵阵饭菜的香味,不用说,Lucy正在忙得满头大汗,她一忙起来的时候就会在嘴里喃喃自语一些菲律宾话,虽然我们都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但是我和南湘一直坚信她是在骂顾里---谁要和顾里相处过一段时间而不被惹毛的话,那这个人的修为早就已臻化境了,原地坐下来就能立地成佛,位列仙班。
顾里看见我和简溪,一边晾晒着她的十根手指看着电视里《财经新闻》(对的,就是她平手平伸在前方,十根指头用尽全力地分开着,仿佛一个时刻准备袭击(和谐)少女胸部的猥(和谐)琐男人,曾经有一次南湘和她说话靠得太近,结果导致她们两个彼此都恶心了......),一边头也不回地问我:“你和简溪一起回来的啊?”
“是啊,”我放下包,拉开门口的鞋柜换鞋,冲简溪打趣道,“他来公司找我,结果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找去了广告部,还是我公司的同事告诉我说有一个帅哥在找我,我兴奋了半天,结果冲出去看见是他这张没有惊喜的脸。”
“还没有惊喜啊?我当时穿着紧身背心。胸部和手臂的肌肉线条都清晰分明,汗水还打湿了背心的一半,若隐若现的,扛一桶纯净水就能演日本的宅急送A(和谐)V系列了......"简溪从背后抱着我,湿淋淋的汗水蹭了我一生,我尖叫着,挣脱不了,只能被他抱着,他的气味像一床被子一样把我裹起来。他从小到大都维持着男孩儿里少有的干净和整洁,就连他的汗水都散发着一股柠檬沐浴露的香味,像刚洗完澡。
我进门之后,就去卫生间冲凉去了。顾里在那里哇哇乱叫:”你怎么一回来就洗澡啊,你先过来,我有事儿问你呢。“
”我冲个凉,五分钟,否则等下我身上自己的,简溪的汗水被空调一吹,我觉得我自己抖动一下会哗啦啦往下面掉盐块的。“我一边说,一边拧开水龙头,关门。
简溪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还没放下刚刚的话题,他转头冲着顾源,用非常挑逗的表情对他说:“我当时可好看了,办公室里所有的小女孩儿都面红耳赤的,当然,也包括你们公司部分像Neil这样的小男孩儿。”简溪回过头,冲Neil扬了扬下巴。
Neil穿着大短裤,本来斜躺在沙发上,这时抬起脚朝简溪的大腿踢过来。
“你再踢我你大腿就走光了哦,”简溪拿了个垫子放在腰下面,舒舒服服地躺下来,“从我这能看到小Neil。”
顾里听到这里,转过来皱着眉头,一脸看不起的表情:“你又没穿内裤啊你?”
“我刚洗完澡!”穿着大短裤躺在沙发上的Neil,心不在焉地说。
坐在另外一头的南湘突然一口茶喷出来,虽然顾里和Neil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什么性欲方面的纠缠,就算让Neil脱光了站在接楼上漠漠亲的
顾里面前,顾里也只会说一句:“你被抢劫了?”但是对于正常的女性来说,比如我,比如南湘,Neil在我们眼里那还是一个健康性感的混血帅哥,所以,南湘只是顺着简溪和顾里的话联想了一下。就把自己的脸烧得不行了。
南湘放下手里的茶杯,对简溪说:“我一直还觉得你挺纯JIE的,怎么现在说话这么淫荡啊?
“他一直就这么淫荡啊,”顾源一边发短信,一边看着简溪,笑着说,“他也就在你们面前装得像个没断奶的乖孩子一样,在我面前可SAO了。”
简溪:“......"
听到这一句,顾里突然把目光从财经频道扯了回来,双眼精光四射,眉目含情地看着顾源,问:“他干嘛要在你面前SAO啊,说吧,他私下是不是老勾引你?”
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走到南湘身边去坐下来,两个好姐妹肩并肩地坐在他们对面。
简溪看着两眼冒着红光的顾里和南湘,知道她们脑子里那个代表着豆FU ZHA画面的雷达又启动了。他低声叹了一口气,非常配合得起身站起来,走到顾源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背对着顾源,说:“帮我按一下肩膀,我今天背了一包的书,重死了。”
顾源放下手机,不耐烦但是却非常听话的帮他按起来,一边按,还一边点评着,“你最近健身效果挺好的,肩膀肌肉结实了很多......你等下也去洗个澡吧,浑身是汗,脏死了,弄得我一手都是....."
南湘再也忍受不了了,冲着浴室放声大喊:“林萧,快出来看SE QING pian啊!”
吃晚饭时已经晚上8点多了。
我们几个人照例为在沙发上聊天
每一天的这个时候,都是让我觉得最温馨最舒服的时刻。虽然一不小心就会被顾里JIAN酸刻BO的喷一身毒YE,但是这样的时刻都让人觉得有家的感觉。我窝在沙发上,看着身边的这些个帅哥美女,感觉他们的美在头顶昂贵的水晶灯照耀下显得更加的不真实。真的,中国那些偶像剧的导演们眼睛都瞎了,否则早应该找他们去演一部片子,勾心斗角儿女情长爱恨交织天崩地裂,他们绝对信手拈来。
正聊着,顾里的电话响了,是Kitty,顾里接起来,聊了两句,她又开始两眼发直了,我知道,两台计算机彼此企图格式化对方硬盘的战役又开始了。几分钟后,顾里受到了致命的一击,她翻着白眼难以置信地对着电话撕吼:“你说什么?场地没有定在静安?定在虹口?最后定在虹口?没搞错吧!”
“虹口怎么了!我家就住虹口!”简溪坐在我身边,抱着我,冲顾里愤怒地吼!
顾里看着简溪,非常赞同有非常受到鼓舞的冲着电话里吼:“你听到没有!你觉得我生日会能放在虹口区去办吗!简溪家住虹口!”
简溪:“....."
对面的顾源看着简溪面露同情之色,然后又回过头,看着彼此JIAN酸KE薄一脸寒气的顾里,举起手发自内心地鼓起了掌来,“不愧是我家媳妇儿。”没等顾源说完,简溪操起几个沙发靠垫嗖嗖嗖的朝顾里砸过去。顾里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轻松地伸出手准确的一个一个地接住了它们,而且行云流水毫不停顿地一个又一个地反手甩向了Neil。(....)最后一个电子被她拦截下来,然后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身边,并且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如同慈母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婴儿——最后那个电子式Fendi的。(.....)
我和南湘毫不稀奇,见怪不怪。当年我们早在学校里见识过她这种高超的武艺,无论是身后飞来的黑米粥还是楼梯上砸下来的糯米粽子,都不能伤害到她——说实话,如果顾里不具备这样的武功秘籍,她也没有办法在我们大学里面横行霸道,因为想要拿东西砸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顾源此刻英勇地挺身而出,朝简溪压了过去。也许他是为了保护他家媳妇儿,但是我们更愿意相信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因为他此刻压在简溪身上,两个人的脸贴的那么近,近地彼此的呼吸都能共享。而且,顾里需要你顾源挺身而出吗?她不把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就谢天谢地了。所以我们一致认为,顾源是发自肺腑的出于私心。我和南湘彼此握着对方的手,紧张的期待着。(.....)
旁边一直颓废着的Neil也看不下去了,插嘴道:“Get a room!”
我被Neil的声音打断了脑海里翻滚着的粉红色蘑菇云。我回过头,看着对面沙发上从吃饭前就一直颓废着的Neil,他看起来像是被太阳晒了太久的青菜,软趴趴地蜷缩在沙发上,眉宇间已经消失了他那种凌驾在模特之上的混血帅哥特有的迷人眼神,此刻。他就像春晚上愁眉苦脸的小沈阳。
南湘看着他,满脸母性大发,温柔地说:“小崽子,怎么了?心情不好啊?”
Neil抬起头,像一头乖巧的小兽一样点点头。
旁边顾里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没事儿,可能只是生理周期到了,我过几天之后也会莫名其妙的心烦。正常的。”
南湘:“.....”
我:“......”
顾源,简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里继续抚摸着她手边的那个Fendi垫子,仿佛一只母豹子正在舔自己的幼崽,看上去别提多温馨了,她认真地看着此刻笑着搂抱在一起(.....)的简溪和顾源说:“......笑什么,女孩子住在一起久了,荷尔蒙互相影响,日子就会逐渐变得统一起来,你们两个有点生理常识好吗?”顿了顿,回头看着我和南湘,“不信你问她们两个,她们也就是这几天。”
南湘:“......”
我:“......”
Neil看了看以一直母豹子姿势蜷缩在沙发上的顾里,说:“你看上去真像一只母豹子。”
顾里撩了撩头发,淡定地说:“你是说卡地亚的那款豹子吗?”
Neil同样淡定地说:“不,周大福的那只。”
顾里:“.......”
Neil再接再厉。“从小到大,姐姐,每当我低落沮丧的时候,你都用你嘴里獠牙间连绵不断喷射出来的黑色毒ye温暖我,带给我心灵重大的安慰,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无论你蜕多少次皮,我都认得你。”
我和南湘惊呆了,这哪儿像一个外国回来的对中文半生不熟的小崽子说的话啊。他简直可以直接去考中文系研究生了。顾里警惕地看着他,“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Neil:“一个叫郭敬明的人写的。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说话和你一模一样,我一直觉得你是天下最孤独的一根奇葩。”
南湘:“......是一朵.....”
简溪面红耳赤地纠正他,“咳.....咳....朋友,最好不要用‘一根’来形容,特别是当你把‘奇’这个多音字弄错了它的发音的时候,它在这里真的不应该发ji.....顾里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角度,都不可能是一根那个玩意儿.....”
顾里:“.......”
我伸出了一只脚踢了踢他汗毛浓密的大腿,问他:“怎么了,小崽子,你连衬衣都丢在人家那儿了,澡也洗了,还有什么不乐意啊?”
说完,我转头吧今天在公司蓝诀的事儿对顾里和南湘说了。
Neil没有打断我的叙述,我说完之后,他非常配合地叹了口气。我们几个都转过头看着他,觉得肯定还有下文。
果然,在我们炯炯有神期待的目光下,他开始了诉说:“那天蓝诀来我们家里,我和他约好了看《变形金刚2》,你们还记得么?”
“记得啊,这不是挺好的么?怎么了,他爽约了没去?”南湘问。
“去了,那天我们一起看了电影,开场前我还买了爆米花,帮他买好了红茶。”Neil继续颓废着。
“这不是也挺好的么?怎么了,难道他喜欢绿茶?”南湘继续追问。
“......没有,他挺喜欢红茶,而且电影也很好看。我们两个看完大呼过瘾,甚至每一个我们欢呼的镜头都一样,我们喜欢的角色也一样。我们彼此都觉得和对方一起看电影实在是太过瘾了。”Neil彻底颓废了。
“.........你再矫情一点儿我就要拿水枪射你了!”顾源在对面听不下去了,愤愤不平地打断他。
显然,Neil没有太听明白顾源的话,他肯定针对其中的“水枪”“射”等字眼展开了一些下流的联想,因为他望着顾源愤怒时显得更加英俊的面孔微微的脸红了。
Neil收回自己的目光,叹了口气,说:“电影结束之后,伤痛的来了......”
南湘忍不住打断了他,“行了,你就别学郭敬明说话了,什么‘伤痛的来了’.....你就按照你以往的德行讲话吧,我实在受不了了。郭敬明小说里的那些华丽的语句,别当真,你应该去看看他博客上说话的样子,那才是他的真面目,没事儿别跟着他说,他不是什么好榜样。”
Neil点点头,接着,他告诉了我们他的伤痛。
听完之后,我们集体都沉默了。
原来,一直困扰着Neil的,是他们看完电影之后一起上厕 所,结果,本来两个人并排站在小BIAN槽前准备解皮带,但蓝诀在最后关头,一脸尴尬而害羞地走进了隔间里面。“我压根儿就没打算怎么样,我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彻底的困扰了Neil。
我们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Neil。顾里移到他的边上,充满母爱的抱了抱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事儿,这很正常啊。男女有别,如果顾源站在我旁边撒尿,我也会走进隔间里嘛。但就算我不肯和顾源并排站着撒尿,也不代表我不爱他啊。”
她的一番话说的所有人心悦诚服,无言以对。我觉得她如果去上春晚,赵本山,宋丹丹都不用混了。
南湘抬起头,看着顾里,赞赏的说:“顾里,你一定要出一本自传,你的人生太精彩了。”
顾里得意地微笑着,目光闪动,“别这么说。”
南湘刷地吐出了毒蛇血淋淋的信子,“书名就叫做《穿Prada的唐宛如》。”
在以Neil为首的所有人幸灾乐祸的嘲笑声里,门铃响了。
南湘抱着沙发垫子,挪动着柔软的腰肢仿佛一条蛇一样去开门,她的秀发在她身体发自本能的柔弱律动下,如同海洋里的水草般轻盈的摆动着,顾源和简溪看得出神,我说了,南湘的那一头乌黑秀发,对男人来说就是一面黑色的招魂幡。
不过,拉开门之后,南湘的腰肢就一秒一秒的僵硬了,连同她的秀发都仿佛被冻结了一样,死气沉沉的垂在她的后背上,我甚至音乐产生了她身体如同结冰般的咔嚓咔嚓的幻听。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人轻轻地朝门里面走了一步,所有人的目光里,穿Nike的唐宛如站在门口和我们无声地对视。
盛夏的上海夜晚,暑气渐渐的消退,夜色下的南京路两边高大的法国梧桐,摇曳出一派只有上海才具备的风情。
无数锦衣夜行的女子画着浓妆,走过彻夜通明的奢侈品名店。唐宛如已经离开了,她走的时候看着我欲言又止,
她那种傻傻的表情看了让我心碎。顾里坐在我的对面,她面无表情的问我:“你怎么也不问我一下,就直接给了她来参加我生日会的请帖?”
我看着顾里,没有害怕她,我知道她此刻的面无表情其实就是纸老虎的伪装。唐宛如的到来也震动了她的心。我说:“不然你想怎么样?那么多年的朋友,你真的要把他隔绝在我们的世界之外么?
南湘坐在我身边,没有说话。
其实在之前的事件里,南湘并不是最生气的人,最生气的人是顾里。这来源于她性格里的嫉恶如 仇和唯我独尊的控制YU望。
她无法忍受一直以来被我们欺负的唐宛如突然有一天仿佛复仇女神般的崛起。这超出了她的控制能力范围——任何她无法掌控的事情,都能轻易地激怒她。
“我不想怎么样。” 顾里用一种柔软但是锋利的眼神看着我,“但是我要提前告诉你,这个生日会是宫洺CE划的,当晚会有很多《M.E》邀请的嘉宾,唐宛如你也知道,她就是一个人体炸弹,随时能把你的理智轰炸的一片空白。我不是针对她,我干嘛要针对她?我只是让你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
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顾里和南湘她们都去睡了。简溪回家了。他只是偶尔留宿在这里,其他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回家的。
剩下的上海夜晚,暑气渐渐的消退,夜色下的南京路两边高大的法国梧桐,摇曳出一派只有上海才具备的风情。无数锦衣夜行的女子化着浓妆,走过彻夜封火通明的奢侈品名店。唐宛如已经离开了,她走的时候看着我欲言又止,她那种傻傻的表情看了让我心碎。顾里坐在我的对面,她面无表情地问我:“你怎么也不问一下我,就直接给了她来参加我生日会的请帖?”
我看着顾里,没有害怕她,我知道她此刻的面无表情其实就是纸老虎的伪装。唐宛如的到来也震动了她的心。我说:“不然你想怎么样?那么多年的朋友,你真的要把她隔绝在我们的世界之外么?”
南湘坐在我身边,没有说话。
其实在之前的事件里,南湘并不是最生气的人,最生气的人是顾里。这来自于她的性格里的嫉恶如仇和唯我独尊的控制欲望。她无法忍受一直以来被我们欺负的唐宛如突然有一天仿佛复仇女神般的崛起,这超出了她的控制能力范围——任务她无法掌控的事情,都能轻易地激怒她。
“我不想怎么样。”顾里用一种柔弱但是FENG LI的眼神看着我。“但是我要提前告诉你,这个生日会是宫洺CE划的,当晚会有很多《M.E》邀请的嘉宾,唐宛如你也知道,她就是一个人体,随时能把你的理智轰炸的一片空白。我不是针对她。我干嘛要针对她?我只是让你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
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顾里和南湘他们都去睡了。简溪回家了。他只是偶尔留宿在这里,其他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回家的。
Neil躲回了他的房间继续颓废去了。中途他出来上了个厕所,只穿着一条四角内KU,赤LUO着上身,浑身的肌肉在黄色的暖光线下显得BAO满YU滴。但是,就算是如此养眼的画面,也没有让我多看一眼。
我的心情和他一样,也颓了。
我缩在沙发里,手上拿着顾里生日会的计划书心不在焉的看。刚刚唐宛如的到来让我心里像淋了一碗柠檬汁一样,酸涩的难受。这些日子里,其实我每天都在想念她。虽然我打从心里觉得她实在是太过怪力乱神,就像顾里说的那样,她就是一个行动的人体炸弹,随时都能把你的理智摧毁的飞扬的粉末。但是,我怀念她。我对她的感情就像是一个母亲对自己不争气的女儿一样,虽然我羞辱她、数落她,但是我只允许我自己这么做。我害怕她在外面丢脸,害怕她被人耻笑,害怕他被别人看不起。
其实这也是顾里对我们的感情、我心里一直这么觉得。
但困扰我的,并不是这些东西,我心里很明白,我们四个女孩子的友情,无论怎么折腾,哪怕闹的天翻地覆,也总有修复的一天。我内心那株疯狂生长,就快要要把握缠绕着无法呼吸的植物,叫做“混乱的爱”。
安静的客厅里,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短信,我知道,我作决定的时刻到了。
屏幕上的短信依然闪烁着,“我在你们小区门口,出来见一见我。”
我走到小区门口,看见坐在奔驰S350里面的崇光,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过英俊了,他本来就异于常人般精致的五官,在经过改变之后,完美的更加不食人间烟火,他从以前那个还残留着些许幼稚神色的大男孩,变成了眼前沉稳而性感的大男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看起来,和宫洺没什么两样。只是他目光里永远包含着一种宫洺永远都无法具备的情感:充满悲伤地热烈期盼。
这种眼神就像是飞羽箭矢,一箭一箭不断地刺穿我的心脏。
我站在车窗面前,低着头,崇光拉开车门,他往里面坐了进去,然后他用手轻轻地拍了拍他身边空出来的座位,“你来。进来。”他的声音在夜色里透着一股枫糖浆般的温柔,浓郁地灌进我的身体。我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多让人窒息的悲伤,他身体就像是装满了一整个天空里最悲伤的灰云,他的身体时刻都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类似黄昏的气息,一种让人没有来由地眼眶泛红的力量。哦,也许,是来自他被癌细胞侵蚀着的身体吧。又或者来自他以死亡作为理由对我的隐瞒和欺骗。
我坐进车子里,把门关上了。
车子掉了个头,往静安公园开去。
如果此刻我往车子的倒后镜里看一下,我就会看见手上提着超市袋子,站在小区门口的简溪。他一言不发地望着我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金光涣散的车流里。如果此刻我掏出手机看一下,我就会发现他的短信:“回家突然好想你。我过来找你,今天住你那里吧。”
静安公园高大的法国梧桐,在夏日的深夜里沉默着,缓慢摇动的声音仿佛流动的沙漠。四周环绕着五栋正在修建中的摩天大楼,前一阵子上海的报纸每天都在报道这瞬间崛起的“金五星”,整个上海的市中心也因为这五栋登峰造极奢侈标准的摩天大楼而往西移动了500米。以恒隆为中心的上海版图像是被上帝的手轻轻地摇晃了一下。
我和崇光在湖边的一个长椅上坐下来。周围的草地在夜晚里散发着浓郁的氧气和草香。周围连绵不断的蟋蟀声和蝉鸣,把月色衬托得一片静谧。
崇光脱下他的西装,问我:“要批一下么?水边冷。”
我摇头,“不用。”
崇光没有听我的,伸过他长长的胳膊将他Dior黑西装披在我的肩膀上。
我伸出手一推,音量突然提高了很多,“我说不用!”
崇光的手僵硬的停在我的肩膀上,过了会他没说什么,拿下西装轻轻地放在他的腿边。他回过头望着我,目光在湖水的映照下西安的波光粼粼,我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
我转开眼睛,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想带着夜色里的露水,湿漉漉的,“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骗你我。。。。。。死了。。。。。。”
“没有。”我摇摇头。
“我知道你肯定怪我,”他挪了一下他长长地退,换了个姿势,“可是我没有办法。你相信么?我真的没办法。你相信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一个癌症病人更不想死,。没有人比我更想要活着。我做梦都想多活一天。。。。。。”
密密麻麻的飞羽箭矢,将我射的千疮百孔,身体里的力量随着射出的洞口,鼓鼓的流失干净。
“我男朋友刚刚在我们家吃饭。”我提起身体里仅剩的所有力气说,“他今天还来公司找我了。”
崇光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回过头去看他,湖水倒映在他的瞳孔里,夜晚的天空倒映在他的瞳孔里,会呼吸的草地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他深邃的眼神里透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黑色草浆。
我转过头,看着湖面的水纹,继续说:“你……走了……之后,他回来了。
我不知道怎么做。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你用一个葬礼赤裸裸的把我从你生命里踢开了,像踢走脚边的汽水瓶子一样。
你选择了死亡,你选择了一种一种让我连等待都没办法的方式离开了,你说我怎么办?”
崇光没有说话,他沉默着,像夜晚里一只温(还是看不清)的兽类,散发着热量,
散发着野性,但是也散发着眼里悲伤而热烈的期望。
“没事,你决定吧,”他的声音沙沙的,听起来动人极了。“我听你。”
他望着我,眼神里划过一道让人胸口发痛的光芒,仿佛一尾游动的鱼一样,突然消失在黑色的水面之下。
他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像关掉的灯一样,瞬间黑了下去。
我回到家的时候,惊讶的看见了坐在客厅里的简溪,“你怎么来了?”
他点着一盏台灯,正坐在沙发上翻杂志。他看着我,温柔的笑着。
冲我伸出双手,“你去哪儿了?”
我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来,将整个人丢尽他滚烫的怀抱里,“刚看顾里的生日计划书,
看的头痛,出去走了一圈,透透气。”我听着简溪的心跳声,瞬间被巨大的疲惫打垮了。
“睡吧?”
“嗯。”我闭着眼睛,在他的胸口含糊的回答着。
我紧裹被子,任由空调吹出仿佛冬天的冷气。我抱着简溪滚烫的身体,沉沉的睡去。我做了很多个梦。
可能是因为简溪滚烫的体温和被子的闷热,梦里我们依然围坐在冬天的火炉旁边,客厅昏暗一片,
只有炉火里闪动着的红色火光照着每一个人的脸,我的,简溪的,顾源的,顾里的,南湘的,唐宛如的,Neil,的每一个人都看起来幸福快乐,相亲相爱。我们彼此温暖的拥抱在一起,喝着咖啡裹着羊绒毛毯,窗外飘飞的雨雪看起来也充满着橙黄色的暖意。我转过头,看见窗外凝望我的崇光。
和去年的梦里一样,他穿着黑色的大衣,头发上是一片灰白色的雪花,他还没有变成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哥,他还有漆黑的瞳孔和漆黑的眉毛,头发浓密,睫毛柔软,他看着我,目光里闪动着类似烛光的亮点,他好像在对我说话,又好象不是,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我,用一如既往的那种悲伤和温暖的目光,仿佛凝望着一整个秋天的凋零,他没有打伞,在雨雪中看起来冷极了,他在窗外站了很久,最后他缓慢的抬起手,迟疑而不舍得对我轻轻摆了两下,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我能看见他的口型,他在对我说,BYE,BYE。
梦里我靠着简溪的胸膛,毛毯裹着我,我看着窗外雨雪里的崇光,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觉得悲伤,我甚至微笑着轻轻地抬起了手,对着窗外的他也挥舞了两下,有一些雪花飘进他的眼里,化成雨水漫出来,他对我点点头,然后一言不发的转头走进了无边无际的黑夜里,他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风雪弥漫的路灯街头,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拖进了黑暗。
他再一次消失在了我的世界尽头。
凌晨的上海,透漏着一种让人不安的静谧。这种安静本来不属于这里,这种安静就像是在电影屏幕上突然出现的一块黑暗,让人恐惧和不安。
崇光站在静安公园的水边上,夜风吹起他金色的头发,金色的眉毛,吹起他碧绿的瞳孔,仿佛秋天带着霜气的寒风吹动一个辽阔的湖面。
宫洺站在他的身边,两个人穿着同样的黑色修身西服,站在夜色里像两个悲悯的死神。
胃里火烧般的灼热像疯狂的带刺藤蔓卷进脑海里,崇光瞪着仿佛下过雨般的湿漉漉的眼眶,望着宫洺,他抓紧宫洺西服的下摆,声音比夏天夜晚还要湿热,“哥,我不想死。”
宫洺慢慢的抬起胳膊,环抱过崇光的肩膀。他闭上眼睛,一颗眼泪滚出来,掉在崇光肩膀的西服上,化成了一小颗比夜色更深的水渍。他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大,像要把从崇光抱进自己的身体。一种海啸般的将他所有的理智和冷漠,冲击的溃不成军。
月光从头顶照下来,那个肃立在公园里的天使的雕塑,投下漆黑的影子,
看起来仿佛一个拿着镰刀的死神。死神的黑影温柔而慈悲的笼罩着崇光,也笼罩着宫洺,笼罩着每一个人。
离他们几米开外,停着等待他们的高级轿车,司机恭敬的站在车门边上,车头灯仿佛呼吸般的一闪一闪,看起来像一双哭泣的眼睛。
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的简溪已经不见了。我走出卧室,看了看客厅里,他也没在。
顾里此刻正在浴室里涂抹她每天必备的各种保养品。
我坐在沙发上茫然的发呆,等待着身体从昨晚漫长浑浊的梦境里苏醒过来。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我拿起来,Kitty精神抖擞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面传来,
她告诉我顾里的生日地点定在了曾经我们陪宫洺去过的外滩茂月顶楼的露台。
我浑浑噩噩的挂掉电话之后,突然想起来几天前的梦境里,我们就是在这样一个高高的露台上庆祝顾里的生日,而梦境里唐宛如血淋淋的摔了下去。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我拿起来,kitty精神抖擞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面传来,她告诉我顾里的生日地点定在了曾经我们陪宫洺去过的外滩茂悦顶楼的露台。
我浑浑噩噩地挂掉电话之后,突然想起来几天前的梦境里,我们就是在一样一个高高的露台上庆祝顾里的生日,而梦境里唐宛如血淋淋地摔了下去。
我突然被胃里翻涌起来的一阵莫名其妙的血腥气弄得想呕。我死命地拍打着卫生间的门,里面顾里冲我大吼:“我在用厕所!你去自己卧室的那个!”
我站在门口,身体里一些我说不出来,却能清晰感知的恐惧仿佛成千上万的黑色蚂蟥一样,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我身体内壁。它们吸食着我的血液,我的胸口像有一个怪兽快要撕破我的皮肤钻出来一样。
这个时候,我看见了从顾里卧室走过来的顾源。我抬起头,看见了一个我永生难以忘记的眼神,冷漠的、嘲笑的、仇恨的、践踏的眼神。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看我,知道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信封,递给我。我看见信封上熟悉的笔记,是简溪的,信封上写着:“给:老婆”。
我撕开信封,俊秀硬朗的字体全部变成了黑色的钢丝,一根一根地勒紧了我的喉咙。
“给我亲爱的老婆: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其实从那天我去宫洺家找你,我看见你和他亲吻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样的一天迟早会到来的,我不害怕,我只是不舍得。。。。。。”
我刚刚看了个开头,眼前就一阵带着刺痛的黑暗向我袭来,我两眼一黑地跌坐在地上,胸口像被巨大的石柱压碎了。
天空洒下万丈金光。
上海在清晨渐渐升温的热度里缓慢地苏醒了。每一天,每一天,完全一样。
这个城市永远不会缺少的,就是不断地告别,不断的眼泪,不断的死亡,不断的反目成仇。戴着面具的眼睛,没有眼泪可以流了,只剩下血液,可以湿润干涸的瞳孔。
残忍的齿轮旋转着,它咔嚓咔嚓地碾过破旧的棚屋、落伍的建筑、奄奄一息的小树丛、曾经的耕田、废弃的工厂,他碾过失败者的尸体,碾过软弱者的残骸。它将一切跟不上这个城市飞速脚步的东西,碾得粉碎。之后,会有崭新而冰冷的摩天大楼,矗立在曾经的荒芜之上,仿佛祭奠过去的墓碑。
怎么了,你在哭么?
怎么了,你现在就开始哭了么?
还早呢,真的还早呢。
秋风都还没有到来,不要急着落泪。荒芜的田野不是最悲壮的画面,即将到来的大学,会把这一切弄得更加绝望,一望无际的苍茫,无边无垠的混沌,最后还有一场大火,将一切化为灰烬。
死神的阴影其实有各种形状。东方明珠、金茂大厦、环球中心、恒隆广场。。。。。。它们不断投射在这个城市地表的阴影,其实都是死神某一个局部的轮廓,当太阳旋转到某一个角度,这些阴影就会拼成一个完整的、高举镰刀的英雄。
淮海路的高级写字楼里,宫洺坐在电脑面前,窗外清晨透亮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的脸上,他的面容在光线里像是水晶一样完美而虚假。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屏幕,kitty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
电脑屏幕上,是几天前的监视录像。电脑的画面上,是一身黑衣打扮的顾里和顾源,他们两个坐在此刻和宫洺同样的位置上,一脸死灰地看着宫洺电脑里的文件。录像的左上角,办公室的门口,是我胆怯而哆嗦地小小身影。
“之前让你放到我车后座上的那个文件,你确定顾里肯定看到了?”
“放心宫先生,如果她没发现那个文件,她是不会来你的电脑上找东西的。”kitty微笑着,缓慢但坚定地说。
宫洺的目光像钻石一样,除了光彩夺目勾魂夺魄之外,还有坚不可摧冰冷无情。
一片巨大的云朵投下的阴影,缓慢地划过大厦。
顾里坐在马桶上,心里不停地盘算着自己生日宴会的各种细节。她起身按动冲水按钮的时候,突然发现马桶里凝聚的一摊不大不小的污血。她很疑惑,难道自己的生理期提前了?但是感觉上又好像没有。
她觉得有点疑惑,但是也没有多想,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新的卫生棉换上,然后转身走出了厕所。她来开门的时候,看见了坐在厕所门口。目光呆滞的我。
“你怎么了?”她看着我,目光里带着一无所知的困惑。
亲爱的顾里,也许你真正应该困惑的,不是我的眼泪,而是刚刚的那些小小的血迹。
在我们荒诞离奇的生命里,上帝总是以带血的方式,来让我们的人生变得更加饱满而沉重。他在高中的时候给了我们一个跳楼后血淋淋的破碎尸体,他也在一年前给了我一个带着血光般温柔的男孩儿,他也在梦里带给了我一个跳楼的唐宛如,他现在轻轻地把血红色的请帖,放到了你的马桶里。
你一无所知。
这些血液,都是我们生命分崩离析前的邀请函。
天空遥远深处,厚重的云层背后,一个低沉的声音慈悲地传来: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