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一下就高兴了,脸泛红光地说:“该花该花,狗娃山是咱们的老基本,叫保安团糟践得不成样子了,彻底拾掇一下,张家堡子不是久留之地,时间一长漏了风官兵来了就把村里人害了。唉,我还常想,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回我们狗娃山呢,这一下就快了,最多再过一两个月就能搬回去了。”

我说这事情王葫芦具体跑,你也多照管一下,花些钱没关系,关键是要比过去弄得更气派,更保险才成。我已经设想了,要参照李家寨的方式,以狗娃山为中心,在周围的山上设立一些岗哨和寨子,另外在山下面也要搞一些岗哨,布置一些可靠的眼线,这样才能在敌人来袭的时候提前知道提前防备,不让上一次的灾难重演。奶奶开始认真地跟王葫芦交割银元,认真地讨论如何整修狗娃山的住所,我便抽身出来给花花送礼。

花花如今已经是我定下亲的准媳妇儿,可是我并没有感到跟过去有什么不同,在我心目中她仍然只是我的玩伴而已。我甚至觉得奶奶跟张老爷子让我们定亲实际上跟小时候过家家差不多,不过是一种儿童游戏罢了。张家堡子不像李家寨,它是个隐居在山中的小村落,没有可把整个村庄保护起来的高大围墙和碉堡。这个村子的人家大都姓张,村落中的房子修建在山洼洼中难得的一块平地上,房子跟房子挨得非常紧密,这可能跟山里的地势有关,也可能是为了节省建筑材料,一家的山墙同时也是另外两家的山墙,自然可以减少许多材料,也可以节省造房时的人工。一条土路从村子中间贯穿而过,尽头便是常年潺潺流淌的一条溪水,张家堡子的人都把这条溪水叫扬子江,虽然夸张,却也显示出山里人纯朴的幽默和对自己家乡的自豪。快走到花花家的时候,我碰到了二娘。我当上尕掌柜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她,她站在寡妇家的门道里,那是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处,我没有发现她,已经走过了她在背后叫我:“狗娃子!”

我回过头来,她从暗影中露出了半边脸,也许是阳光照射的原因,她的脸显得神采奕奕,红润润活像刚刚摘下来的水蜜桃。

“干啥呢,二娘。”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大掌柜死了以后,我对她感到亲近了许多。就像过去我虽然也亲近奶奶,却更多的是对她的畏惧,大掌柜死了之后,我却对奶奶几乎没了畏惧,更多的是一种孩子对母亲的依恋。也许大掌柜的死让我们有了一种相依为命的亲近感。其实二娘对我一直挺好,做饭的时候经常想着偷偷给我留一张饼子或者趁柴火没熄的时候给我烤两个山药蛋。她也从来不会像奶奶那样对我声色俱厉地管教。可是,受奶奶的影响,我却对她从来缺乏好感,觉得她挺坏的,明明跟大掌柜不是两口子,却勾引大掌柜跟她成了两口子,导致奶奶经常为此心情不顺拿我撒气。

“你进来,我给你说话。”

我就走进了门洞子,二娘拿了一把蒲扇给我扇凉,眼睛忽闪忽闪地问我:“你把红鼻子杀了当伙里的大掌柜了?”

我点点头:“嗯,杀了,我做了大掌柜。”

二娘又问:“你把保安团跟李家寨都抢了?”

我又点点头:“嗯,都抢了。”

二娘抓住我的肩膀头眼睛对着眼睛盯着我看,我让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就问她:“你看啥呢?”

二娘慢慢松开了我,把手捂到了高耸的胸脯上喃喃地说:“好我的天神爷爷呢,这话咋说呢么,伙里一扑噜大男人咋事情都叫个娃娃办了,唉,这都是命,命里注定你就要做伙里的当家子呢。”

我想起还得给花花送项圈去,就说:“二娘,你没啥事情我就走了,等闲下来我再过来看你。”

二娘鼓了腮帮子斜睨着我说:“二娘能有啥事情?没啥事情就不能跟你说说话了?进来,我今天偏偏就要跟你说话哩。”

她做出来的那种表情让我觉得有点像撒娇,不过我可不敢断定,因为迄今为止我还真没有遇到过向我撒娇的女人。不知道为啥,她那种表情让我的脸烫了起来,我估计我的脸可能红了。果然,她咯咯地笑了:“啊哟,尕掌柜的脸臊红了,二娘嘛有啥可臊的。来,二娘给你看样东西。”

我跟她进了她的房子,屋里有股淡淡的香味儿,这跟我和奶奶住的房子大不一样,我跟奶奶住的房子总有一股淡淡的汗味浓浓的大烟味和脚臭味儿。虽然是临时在这儿住一住,可是她的房间仍然打扫得干干净净,炕上铺的单子虽然是土布的,上面却有蓝白相交的花格子,而且整理得平平整整几乎看不出皱褶。炕桌擦得锃明瓦亮,墙上还有那种美女招贴画,也不知道是她弄来的,还是这家房东自己贴上去的。她跟奶奶虽然年龄差了很多,可是终究都是女人,两人的住处却显示出这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奶奶是那种典型的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人,整天舞刀弄枪飞檐走壁打家劫舍,她的住处从来看不出也嗅不出女人味儿来。二娘却是典型的不爱武装爱红装,除了她自己爱打扮,经常涂脂抹粉,穿得大红大绿,她的住处也处处显示出女人的洁净和……怎么说呢,我实在找不出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只好借用一个比较俗套的说法:温馨。跟奶奶住惯了那种杂乱、汗臭弥漫的屋子,来到二娘的住处我不由产生了极为明显的异样却又挺舒服的感觉。

“来,快坐下,二娘给你倒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