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红的突然到来又离开,使陈步森变得十分焦虑。他不能肯定刘春红会不会在绝望中说出这件事。因为刘春红手机关机了。上午,陈步森请了参加工作以后的第一次假,来到刘春红的酒巴找她,她不在。陈步森又在她的新房等了一整天,仍然不见她踪影。他的焦虑开始转为恐惧,从那个时间开始,他觉得街上的所有人都在看他,都是追捕他的人。这几个月陈步森经历了大喜和大悲。所谓大喜就是从未尝过的能和冷薇一家友好相处的幸福;所谓大悲就是他始终未能摆脱恐惧和追杀。

一整天陈步森都在找刘春红,到了晚上八点钟,整天滴水未进的陈步森尽管饥肠辘辘,仍没有任何心思进食,也不想回精神病院。他觉得有两根铁链子拉着他,几乎把他拉碎了。

陈步森想到了那首歌《奇异恩典》。这一段时间来他烦恼时就哼这首歌,所以现在他想到了一个地方:教堂。那里唱的歌至少会让他放松一些。陈步森想好了,就来到东门教堂。教堂里没有人聚会,只有包括苏云起在内的几个牧师在一起开小会。苏云起看见他走进来就过来和他打招呼,陈步森说,我有事找你。苏云起说他的会马上开完了,他拿了一本叫《得救》的小册子给他看,让他稍等一下。陈步森就看着书在那里等。他看不太懂那书,但有一句话让他心动了一下,那句话说:神的存在,从来无需证明,他只宣告;就像生命一样,证明与否他都存在,而他才是生命的源头。陈步森觉得这句话很怪,但有道理。

苏云起开完会,把他叫到一间小屋子,问他有什么事要说。陈步森犹豫了半天,说,有一个人,因为得罪了另一个人,他就为这个人做了很多事。苏云起说,这很好啊。陈步森说,他要遵守你们说的十诫。苏云起说,这也很好啊。陈步森说,可是他还是有很多麻烦。苏云起问他是什么麻烦?陈步森不说,只说,总之他很烦恼,虽然他对别人做了好事,而且按照你们的十诫做的,但做了还是麻烦很多,心情也不好。苏云起说,我劝你信主的事你想了没有?陈步森说,我现在被一些事缠着,没有心情来好好信,基督教很好,所以我不能随随便便不尊重它,我要做得好一些后才信,免得我这个老鼠屎坏了你们这锅汤。苏云起笑了,你是老鼠屎吗?那我就告诉你,我连老鼠屎也不如。这句话让陈步森很惊讶,以为他在开玩笑。苏云起解释道,基督徒是什么人?我今天告诉你,基督徒不是道德好的人,也不是改造好的人,基督徒是知道自己连老鼠屎也不如的人,所以基督徒放弃自己改造自己,因为他们看见了自己的罪,到一个地步,无可救药。陈步森说,这不完蛋了吗?苏云起说,不,如果人真的能这样认为,神就有办法了,这就是所谓人的尽头神的起头,人要能认识到这点,也需要神的怜悯。陈步森说,人很坏,这我是知道的。他想起了他和大马蹬他们干过的事,也想了父母。苏云起说,所以你要依靠神啊。陈步森说,我太糟了,怎么能和你一样,不可能的,我表姐夫说,我跟他就是不一样,我至少要做到他一半才行。苏云起说,就是用上一万年也不行,因为你做不到,不但你做不到,你姐夫也做不到,你姐夫和我的观点不一样,我们老在报纸上写文章对着干,因为我说他也是罪人,他就不高兴。更重要的是,你信主是白白得恩典的,什么叫恩典?就是人家白送给你一个东西。为什么呢?因为你本来就是神的儿子,只是现在流浪在外边,谁见过回家跟父亲和好的浪子,要做一大堆好事给父亲看,或者要验一下父亲的基因,才叫一声爸爸的?陈步森似乎有些理解了,说,没有。苏云起说,所以,你信主是承认一种原本就存在的关糸,然后把它恢复过来,跟做不做好事没有关糸,做好事只是恢复的一种表现,不是前提。陈步森问,这么说小偷强盗杀人犯都能白白信了?苏云起点头,对啊,当然,主耶稣救的都是这样的人。陈步森不吱声了,他好像今天才听明白一些,当他来到教堂的时候,心情的确变好了。

陈步森问,你说的主耶稣,他唱过《奇异恩典》这首歌吗?这首歌很好。苏云起笑了,说,这我倒不知道,不过也许真的呢,因为人写的歌都是受感动才写成的。怎么样?你现在对信主这件事清楚了吗?可以跟我一起呼求主名决志信主吗?陈步森没有说话,他的内心好像快决堤了。苏云起说,信他吧,他才是我们的父亲。听到父亲两个字,陈步森差点流出眼泪来。但他还是冷静下来了,说,我再想一想。苏云起说,好,希望你尽快卸下重担。陈步森想,这东西那么好,可是我还是不相信我一呼就能得救了,天上不是没有掉下来的馅饼吗?我靠偷也得伸一下手。陈步森说,谢谢你苏牧师,我现在心情好多了。我想买圣歌的磁带,不知道有没有。苏云起说有,我可以送给你一盒,不用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