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洗车的活儿太累,赚钱太少,于是我加入了一个装修队。老六和张德彪认为我活络,也随我加入了装修队。我们什么也不会,只能从土工做起。铺瓷砖的工钱有两种算法,走工的话大工一天六十,小工二十五,我只能是小工。后来我学得快,很快就开始走大工了;如果按面积算一个平方十二块钱,我只能得八块钱,工头抽走四块钱。

有一次我们给一个别墅做装修,我砌了一个保险柜。这个保险柜藏在他家的佣人房的衣柜里,真想得出来。我听说过装修工人做小偷的故事,所以我就留了一个心眼儿,仔细地看了它的结构。

我起了歹心了。我承认从那一刹那开始,我生长了一个十分恶毒的念头,为此我有所准备。这一次是我先有恶念,再有行为。但我什么也没对老六和张德彪说。我把我以前做万能钥匙的本事拿出来,一共做了十几把。我试了试,它还挺管用。

三个月后的一天夜里。我重新潜回那个别墅。别墅没有防盗网,我顺利地进了门,来到了保姆间。他家还没请保姆。我作案近半小时,竟然没有被发现,他们都在楼上睡死了。当我打开保险柜的门时,我看到的不是存折,而是现金。

我看着这么多钱,突然心生恐惧起来,好像它是一颗炸弹似的。我手伸过去时突然发抖了,我不敢多拿,只取了一捆,就赶紧溜出了门。

我来到郊外,就在野地里一直呆到天亮。我数了数那钱,一共有三万块钱。我吓坏了,如果我手中的一捆就有三万块,那么在保险柜里的钱至少得有个几十万上百万。我觉得我的心就要从喉咙里窜出来了。

不过我高兴极了,这钱来得那么容易,而且就这一单,我就成了富翁。我曾经发誓,有一天如果我成了富翁,我要吃最好吃的东西,然后吃一半扔一半。我要买一套西服穿,挂两条领带。我想,现在我要吃什么呢?于是我去了一家烤鸭店,一口气叫了两套烤鸭,可是我吃了不到一只就饱了。我走出烤鸭店,把另一只打包的鸭子随手就扔到了垃圾堆里。

可是我走不到多远,心里突然非常难过。我好像看到了妹妹和父亲的脸。他们的眼睛在看着我,说,你都在做些什么啊。难道你有了钱就为了做这种事吗?我非常羞愧,把烤鸭捡回来,请老六和张德彪吃。

他们很高兴。我说我要谢谢他们这一年来对我的照顾。老六说,这是哪儿的话,兄弟嘛。可是我把三万块现金往桌上一放,他们全傻眼儿了。我说,这是拿来的。老六哆嗦说,是偷来的吧?我说,是拿来的,不是偷来的。张德彪说,你。。。。。。是从哪儿拿来的?

我突然觉得有话对他们说。我说,你们知道什么叫革命吗?革命有时候不但拿钱,还抢钱,不叫抢,叫剥夺。剥夺地主老财的钱,但不算犯罪。今天我这也是拿钱,因为老子活不下去了。而那些有钱人的钱花不完,还放在柜子里沤烂,这里头就是不公平。老六说,人家有本事呗。我说放屁,我就不信这邪,我最不爱听这个,我,你,还有德彪,都有本事,但是我们没有机会。我相信一条,老天爷把我们这些人生在地上,不是叫我们挨饿的,地上那么多东西,我们却会饿死?这是我永远也想不明白的,这里面有问题,一定有问题。张德彪说,对,有问题。我说,你看,三天过去了,那家人没有报警,为什么呢?不义之财呗,他为什么不敢报警?做贼心虚呗,所以,我不是贼,他才是贼!老六说,他一定是贪官就对了。我说,我们等等看,如果一个星期过去,他还是不报案,那他就一准是贪官了。我们没有害人,我们是为民除害。

我把钱分成三份,说,我拿钱是闹革命,不是为了发财,这钱分三份,我们一人一份。老六和张德彪楞着,呼吸都不匀了。我说,你们还怕吗?这钱是偷来的吗?老六说,不是。我说,不是你怎么不动手啊?我又说,你们别害怕,我再说一遍,我偷过钱,你们不知道的,我偷过车上的钱,可是我心里很惭愧,把钱都发给乞丐了,一分钱也没给自己留下。从今天开始我专找贪官下手,保证不偷老百姓一分钱,我不但不拿他们一针一线,我还要把我弄到的钱给他们,就像现在给你们一样。

老六低头说,我知道你的意思。

张德彪说,我们拿了这钱,是不是就要跟你一起干呢?

我说,那你瞧着办。

老六想了想,说,木生,这样吧,你把钱收起来,我们跟你干,我也想清楚了,你说得对,我们这是打土豪,如果你真的不为自己,我们信得过你。

我说,这样,我们把这钱留下一部份我们用的,其余的你分成红包,一个一百块,悄悄地分给那些穷人,就是来城打工的,上访没钱的,别让人知道是你给的。

老六说,行,我晚上去办好了。

张德彪说,那我再去找几个兄弟来,他们过去搞这个是行家,在滚水里练摸肥皂练过三个月呢。

我说你别咋呼,我们跟他们可不一样,我们要的人是好人,不是坏人,我们做的事是好事,不是坏事,你弄明白了吗?我们先要搞清楚哪一家是贪官,一定要先作调查研究,他要是贪官,他就吃哑巴亏,就是一万年也不会把我们查出来,我们一定要知道他们的现金、首饰和礼品藏在什么地方,要专拿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