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元潮于一天早晨,人们还未起床时,离开了油麻地。

杜元潮走后,邱子东更觉得自己像一把手了。

男人春风得意时,就会想到女人;而一个男人越是春风得意,就越是从头到脚散发着让女人着迷的魅力。一度,邱子东几乎天天与小学校的女教师戴萍做爱。他有的是力气与激情,

而戴萍有的是欲望与活力。偌大一个油麻地,无一处不是他们做爱的好地方,他们喜欢在不同的地方做爱,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而换了一个地方,就会别有一番情调与味道。

邱子东永远精力旺盛,像匹油光水滑的种马。他在那五只大喇叭中发出的声音,其喉咙仿佛因戴萍新鲜的唾液的浸润而更加的宏亮与富有感召力。他不停地往外跑,为油麻地弄来额外的化肥、资金与荣誉。他又不停地在田野上跑,一边熊那些队长与社员,又一边不停地与那些有姿色的女人调情。在杜元潮离去的这段日子,油麻地的任何一项工作,都是出色的、领先的。这一切,转而使他更加迷恋戴萍那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的身体。

他一天比一天地清瘦,但一天比一天精神。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是在杜元潮厮守油麻地的日子里未曾有过的。

在众多的做爱场所中,他与戴萍最喜欢选择的是油麻地小学的教室。

天黑之后,邱子东就会敲响戴萍宿舍的后窗,戴萍就会出来,在约定的地方与他会合。

然后,戴萍就领着他,用钥匙打开教室的门锁,水一般地闪进教室里。他将戴萍抱起来,放到一张课桌上。那小学生的课桌的不高不矮,仿佛是为他们的做爱特地定做的。巅峰处,邱子东总是说:“要是在白天就好了,白天可以让孩子们看见。我要他们看着,我是怎么样搞他们老师的!”戴萍就会企图拗起身来用手捂住他的嘴。他就越发猛烈地冲击她,本来就摇晃的课桌,咯吱咯吱地响。这响声既鼓舞着邱子东,也鼓舞着戴萍。她的脑袋在课桌上摇摆着,口中含糊不清地叫唤着。邱子东轻声追问着:“说,你说,要不要让很多孩子看见?说呀,说呀……”“要,要哩,要哩……”她将手一下放进嘴中死死咬住。

一泄如注……

邱子东走进夜风中,闻着油麻地空中的草木香气,心中只有一番惬意。

这天,有消息说,杜元潮就要从苏州城回来了。

天又下雨了,是一种当地人称为“骚雨”的雨。这雨下得并不猛烈,有点儿滑乎乎的,仿佛带着天空的某种成分。这种成分的效力是奇妙的,它使天地万物的欲望隆隆而生。湿漉漉的草丛中,狗在交尾,母狗神情痴迷到呆傻,公狗则是微闭着眼睛好像在思考重大问题。

还有好几条不同品种不同颜色的狗分散在草丛的各处,在静静地等待下一轮的机会。池塘里,无数的雄性青蛙爬到了无数的雌蛙身上。那雄蛙的个头只有雌蛙的四分之一大小,让人觉得它们的行为是不伦的。雄蛙的样子显得有点滑稽,而雌蛙的神情显得有点迷惑。水塘处处,但无一处水塘是平静的,雄性的鱼在玩命地追撵雌性的鱼,闹出许多水花来。人在塘边走,常常因为轰隆一响而大吃一惊。青鱼、草鱼、鲤鱼、白鲢、刀子鱼、团尖鲂、鲶鱼、刺鳅、刀鳅、鳗鱼、黄鳝,所有的鱼都不安宁。水面上尽泛着色情的白沫。这些白沫被雨穿透时,留下一个个的小孔。东一家西一家的猪圈里,母猪在让人心头颤颤地呐喊。那种呐喊类似于尖刀送入它胸腔的呐喊。不知谁家的母猪用嘴拱翻了台子而窜进了菜园,主人抓着一根棍子在雨地一边追一边咒骂:“操你个骚猪!”转而骂雨,“骚雨!”田野上,公牛母牛公羊母羊叠成了一座座或大或小的山,这山在微微颤抖着。

没有一个人下地干活。大人们将孩子轰进了雨巷,找个借口上床去了。那雨下得让人心头痒痒的。这是下种的日子。

一群乌鸦在林子里闹翻了天。它们穿行于雨幕中,鼓噪着。那雄鸦已瘦得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可还是不依不饶地追着雌鸦。雌鸦的声音显得有点凄惨。

一种无名小鸟的交配非常有趣:那雌鸟蹲在枝头,雄鸟飞上它的背,然后歪下尾巴,一阵扇动双翅之后,飞到另一根枝上,略梳羽毛,仰头快活地鸣叫两声,又再次飞到雌鸟的背上,那雌鸟微微抖动身子,并不住地点头,雄鸟就这样起起落落,没完没了。

那草木似乎都在这样的雨里变得欲望炽热。它们挤挤擦擦地,并显得蓬勃旺盛,有蔓延覆盖大地之势。

在这样的日子里,邱子东在心急火燎地渴望着戴萍的身体。

天终于黑下来了,雨依然滴滴答答。

戴萍要进教室,但却被邱子东一把拖到了毫无遮挡的操场中心。

“会被人看见的。”戴萍环顾四周,担忧地说。

邱子东不说话,只顾撕扯她的衣服。他将她的衣服扯下来,就那样随意地扔到水汪汪的地上。

油滑的雨水在他们的身体上流动着,像手指由上而下地抚弄着。

与往常不同的是,邱子东始终闷声不响。

整个过程中,邱子东几次想到了杜元潮的归来。他甚至觉得,此时此刻,杜元潮正走在通往油麻地的路上。几次想到,几次差点在戴萍的体内颓败下来。

雨渐渐大了起来,身体的交汇处,因雨水的储蓄而发出咕唧咕唧声。

眩晕之中,他感觉到小学校的操场在雨中晃动。

一束雪亮的手电光,突然掠过油麻地村前小树林的梢头,犹如一道闪电劈向人间。接下来,这束崭新的手电光,像探照灯一般,从油麻地的上空,由东到西地滑动着。手电光下,只见淫雨霏霏。然后,这手电光又降下来,呈水平状,由西到东地滑动着———油麻地镇就在这无法阻挡的光束中一部分一部分地凸显出来。这灯光好像在辨认什么,又好像在传达什

么。

远远地在通往镇子的路上,传来了朱荻洼朱瘸子的惊讶之声:“这……这不是杜书记吗?

“是我。”

“你回来啦?”

“回来啦。你又去赌钱啦?”

“我……我没有。”

“这天气,你还赌钱?”

邱子东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顿觉雨水侵人肌肤。他只有徒劳地抱着浑身发烫的戴萍,心思不在了。

手电光刺眼地扫射着油麻地的天空与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