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干吗呢?”

干吗呢,干吗呢,什么都好,就是话多。老爱问,干吗呢,干吗呢?干吗?什么也没干,坐会儿。这沙发太小了,怎么这么不舒服。喝杯热茶?还得泡去,懒得动,算了,反正一会儿就睡觉了。

这个厅也真是个厅,刚搬来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愈住愈小了?小鸽子笼,谁盖的?一室一厅,巴掌大,太没有远见。放了沙发放不下桌子,放了桌子放不下沙发。唉,要不是这块鬼地方,何至于买这么小的沙发,再加那么个小桌子……

她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劲,上班也够累的。回来没见也闲一会儿。出出进进,走马灯似的。其实,也没必要跑这么多趟。收碗的时候为什么不带块抹布?顺手擦了不就完了,又一趟擦干净了吗?那儿还有一点儿呢,菜汤?叫她回来再擦擦,算了……

有厅总比没厅好,知足吧,说是要卖房子,到时候买不买呢?买它干吗?一辈子就这儿,一室一厅?这几年盖的楼好点儿,都谁住了?反正轮不上我。反正我不买,就这儿,凑合吧!

这方桌就是小了点儿,真别扭。怎么看怎么别扭。什么毛病呢?是腿儿短了,是短一寸。是桌面小?是小,小多了,反正比别的小了一号,要不瞧着别扭。别扭透了。

“干什么呢?”

又问,又问,你该干什么,干你的去,干吗老问我。干什么呢?不干什么。有什么可干的,吃完饭坐这儿歇会儿。她进屋了,厨房收拾完就清静了。一天三顿饭,顿顿要吃,要收拾,真烦人。中国人什么都能改,改不了吃。光吃面包也是不行,也吃不起。那也不叫饭。那倒省事,不用炒菜焖饭,不用她忙忙叨叨地收拾个没完。面包也不脏桌子。

这桌子就是小了点儿。不,还不光是小,整个儿就不行。是腿太粗了。怎么搞的那么粗,那么笨?完全可以细一点嘛!细一半儿,对,细一半就轻巧了。桌子腿儿要是细点,那占地面积就小了,就不会叫人那么堵得慌,出气儿都舒坦得多。真蠢!干吗费这么多木头,弄这么四条大粗腿。十年前的家俱,是差劲……

“想什么呢?”

又问又问,想什么呢?想什么说得出来吗?织毛衣就织毛衣吧,老问个没完,没话找话。她怎么老织不完,又换了蓝线,给谁织的?她干吗不在屋里织?偏跑这儿坐着。这个灯也不亮,八瓦日光灯鬼火似的,唉,咱们就是省得不是地方,黑不溜瞅,憋气。没法儿不憋气。还老问,想什么,想什么?

“没想什么。”

旧了。关键是旧了。十年前的样子,是旧了。连块塑料贴面都没有,光木头板儿。现在少见了,这样的。漆得什么呀,太马虎,毛毛糙糙的。桌子角那块厚圪塔,瞧着堵心。真他妈的别扭。这样的桌子,也叫方桌!不知哪儿做的?设计的人没脑子!要是我……

“想什么呢你?”

“噢,问我呢,没想什么。”

挪个地儿就好了。挪那儿呢?就这么块地儿,往哪儿动呢?屋里满了,箱子还搁衣柜顶儿呢,它能进去?它动不了,就得在这儿呆着。沙发也没法儿动,就得对着它。要么你别管,你坐这儿就得瞧着它。躲不了。搬这儿就这么搁着,天天你得瞧它。要么你别回家,回家就得瞧它。沙发搬屋里去呢?搬哪儿?总不能把床搬出来?真不是玩艺儿,怎么买这么个桌子?也不知怎么想的,跑了好几家才买了它,真是的!

“每天吃完饭你就坐这儿半天。”

“是吗?”

“你自己不觉得呀,我可看见了。”

“我什么也没觉得,我琢磨这桌子呢。”

“桌子怎么啦?”

“别扭。”

“我看挺好的。挺实用,又不占地方。”

“太小。”

“大了能搁下吗?”

“是啊,大了更堵得慌”。

“那你还赚它小?”

“主要是旧了。”

她还瞧呢,还没瞧够?天天瞧,月月看还看个没完。能看出个花儿来?

“是旧了。要不,换个新的。”

换新的?上哪儿买去?买了,还得找三轮儿拉。现在的平板三轮儿,比出租还贵。还不管往楼上抬。六层的楼没电梯,当初怎么设计的?首长住看他敢不敢没电梯!

“换个折叠的,卖了它!”

“凑合吧,懒得卖!”

“你这人,现在讲究更新嘛!”

“新的用两天还不是照样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