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鉴让我坐下,他就跑到白板前写上“帕卡德定律”。临走时我说他的字真好,是不是练习书法?他很吃惊,他哪儿有时间练书法?

他的字写得飞快,但是浑圆厚实,很有颜真卿的意境。或许他不一定知道这位唐代书法家。他是老三届毕业生,当年是“我们村里的年轻人”。他昨天在这里给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留学生讲课,今天给我讲课。他不会认为这叫讲课。但是,他站在白板前,边写边说不是讲课是什么?他一会儿讲到《从优秀到卓越》,一会儿讲到《基本常青》。他是太好学习了,连同白板、笔都是他延伸的手、延伸的眼。这位前老三届学生说:不学习企业没希望,这也是借力。

老三届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年龄不轻,意味着银发的开始。不过他那头黑发多得堆积如山,几根银丝就成不了气候。老三届还意味着可能发胖。他也发胖,不过他坐下就站起就走到白板前飞快地讲话,那感觉只像一个莘莘学子。老三届还意味着沧桑,他么,我看到的是明朗。

是那种历尽沧桑去芜取菁后的明朗。

他的形象,会让影视上的老总们失色。他不奶油不帅哥不摩登不威猛。他是这样的普通。普通到叫人很难想象这就是全国最大的生产光学镜头的舜宇集团的老总。

但是,他只要一讲话,就魅力无穷。

很难讲他与生俱来就有多少魅力,他的魅力是借来的。

第一次借力,是听到了一个声音: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那是八十年代初。他是宁波余姚的一个村里人,有什么科学技术呢?

他想起有几位从事光学研究的余姚人在浙江大学。他不认识这几位余姚人,更不知道光学为何物。只是想,光学,那就是科学技术了。他借到6万元,带上8个人,奔杭州去找浙江大学了。

当然,有余姚当地政府的支持。王文鉴说,政府是很聪明的,想改变当地产品的结构。

我知道宁波各地政府的聪明。但是,你一个与光学不沾边的人,上来就带了8个人去浙江大学习9个月,如果花了不少学费,到时产生不了效益呢?

84年,85年,果然都亏本了。

因为技术含量高,做到最后一道工序:镀膜,总也不行。

“关掉算了。”很多人说。

“关掉就没有空间了!”王文鉴说。

王文鉴去江西凤凰光学厂,去学习人家的光学冷加工最佳参数,又把人家的老师傅请来余姚。到1985的下半年,开始扭亏了。

到86年秋,天津照相机厂给他一个超常规的考验,让他在3个月里拿出一千套镜头。同时还有两家比他实力强得多的厂家一起竞争。王文鉴知道这又是一次生死存亡。机会不抓牢,空间又没有了。他去北京找设备,去上海请师傅。当另外两家大厂觉得根本不可能交货的时候,他把一千套镜头送到了天津。到1988年余姚有个政策:产值超过一千万,利润超过一百万的企业,老总的儿子可以从农村户口变为城市户口。那一年,王文鉴的儿子转成了城市户口。

“做企业,在每一阶段不坚持一下的话,就完。”王文鉴说。

说得对!做任何事,在每一阶段不坚持一下的话,就完。

然后是九十年代初宁波乡镇企业的转制。宁波先走一步,用王文鉴的话讲:政府很聪明。于是转为股份制混合经济。宁波的混合经济民企,也可以说是一种系列——一种系列里可以有多种款式,但是产权明晰、管理科学。

还是好多年前,王文鉴获奖,奖金是一块几万元的金牌。他让人把金牌打成几十只金戒指分给大家。他说钱都到一个口袋里,下面的人就散掉了;钱散掉了,下面的人就聚起来了。

舜宇对于招聘的人才更是实行“一国两制”。1996年,王文鉴的月薪是1800元,引进的营销人员是3500元。而舜宇内部的员工还有舜宇的“绿色发展通道”,譬如送大学生去香港、去韩国进修。

他说企业也是有基因的,企业的基因是核心竞争力。把人才作为资源去开发,作为资本去投入,得人才者得市场,得人才者得天下。帕卡德定律说必须找到足够合适的人来实现企业增长所需要的能力。

我想,也就是说,合适的岗位上需要有合适的人才能发展最大化,合适的人要放在合适的岗位上才能发挥最大化。

合适的人有了合适的发展空间,合适的岗位就有了予人发展自己发展的空间。

所有的、所有的部门,都可以看一看:合适的岗位上有了合适的人了吗?合适的人到了合适的岗位上了吗?

舜宇有8家控股子公司,舜宇的光学元件与光学镜头系列、显微仪器系列、测绘仪器系列、望远镜系列和现代光电产品系列,95%销往全球20多个国家。2003年销售额增长58%,利税增长80%。舜宇的魅力,来自借力。

王文鉴又讲及《基本常青》这本书。书里讲到美国有36家公司进入100年前的“道琼斯工业指数”。100年后,还是道琼斯工业指数,但是那36家公司只剩一家通用电气还榜上有名了。所以,舜宇有个与时俱进的现代企业制度:员工按贡献大小量化配股。2003年,16位员工获“舜宇人才精英奖”,获奖者不仅获得奖金,而且获得股权。

王文鉴说,舜宇货币资本的时代过去了。现在是货币资本和人才资本相结合。未来的舜宇由贡献大的人主宰。

“谁脱颖而出,我这董事长就让位给谁!”

21世纪是光电世纪。舜宇的空间更大了,舜宇的挑战也更大了。“现在没有困难的事情

轮不到我们去做了,我们要做的事情都是很困难的!”

王文鉴站在白板前,手里握着笔。整个儿一个书读不过来功课做不过来的青年学子,就像他喜欢的那本书名:基本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