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和人的祭坛

--从维熙

偶然漫步街市,见蝼蚁般的人流南来北往、形影匆匆,似都在寻觅着什么东西。

是的,人类得以不断进步,都得益在这种苦苦寻觅当中。苍茫宇宙,恒星寻找卫星,卫星寻找恒星,形成巍峨的天体景观和自然循环;宇宙光环下地球上生存的人类,无法解释许多奇异现象时,便产生了宗教:中国人信奉的佛祖释迦牟尼,欧洲人信奉的耶稣上帝,阿拉伯人信奉的真主穆罕默德……但是不管何种肤色人种,信奉的又是什么图腾,都是因无法解释自然界的“X”和生活中的“X”,而导至的结果。于是,在人类的词汇中,便有了命运一说;有的囿于命运的摆布,便随波逐流,认知生活的归宿在天国。或成仙,或成鬼;或入地狱,或登天堂。

笔者《空巢》中的主人公,不属于上述群体。他像贝多芬《命运交响曲》中的一个高亢音符,时刻在叩响生活中的未知世界——他在极其艰苦困顿的生存环境中,像屈子《天问》一样,苦苦地寻觅一只他不熟悉的怪异的鸟儿。结果这只“打更鸟” (又名苦寒鸟),成了他自身的象征。这非天堂之神之旨意,而是“地上之神”的授予,使这个鸟类学家无法跳出生活怪圈,最终与他苦觅一生的未知数,一块儿消融。

写此部中篇小说的渊源,是冰冻在我记忆中僵死的生活。但它之所以从我头脑中复活,并燃成创作之烈焰,是现实生活的触觉刺激了我。去年秋天的一个夜晚,我去楼内的邻舍家码“长城”。兴浓之时,忽听到有婴儿的低泣之声。据我所知。这是个无婴儿之家,何以会有婴儿的饥啼?主人说:阳台上飞进来一只白羽白翅的鸟儿,美得像团飞雪;可是啼叫声却不那么好听,总像是婴儿在哭。

我去阳台上观看了那只美丽的鸟儿。于是,那个死去了的并不久远的故事,便出现在稿纸上了——它便是《空巢》。当然,笔者所写的远非一个人和一只鸟的命运游戏,它的残酷性皆在人和鸟的游戏之外。

这不需要我多说,因为许多读者都是从昨天历史帷幕中走过来的……

一九九三年一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