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米的妈妈正和红藕在院子里择菜,忽然看到了像刚从泥土里爬出来似的翘翘,感到万分惊讶,随即起身跑向门口。

那时,细米正一瘸一拐,穿过学校的花园向家门艰难走来。

他的两只鞋早在昨天就已经被踏破,留在了路上,现在是一双赤脚,他的脸被尘土的粉尘敷了一层,睫毛上结着细细的土粒,两只因饥饿与思念而变得又大又深的眼睛,黑漆漆的,亮得让人有点吃惊。

在细米走进院门时,妈妈和红藕闪到了一边。

一踏进院子,他随即掉过头去,目光越过白栅栏,朝梅纹的房间望去。他看到一把黑锁将门锁着。他的嘴唇便开始如秋风中的两片柳叶颤抖起来。

妈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说:“她走了……”

“……”

“她等了你七天,昨天才走的。”

他掉头跑进那间只有他和梅纹经常出入的小屋,一眼就看到桌上放着的一件头像雕刻。他立即认出了,那就是他。他并且立即认出了那块木头,就是梅纹的父亲从山里带出的那块色泽凝重的木头。

细米久久地望着那件少年头像,觉得很像他,但又觉得不太像他,因为,那个少年显得成熟而坚强。

妈妈说:“打你走后,她把这屋的门关上,天天就在这屋里待着。”

那件头像在细米的视野里变得模糊起来,他低下头来时,两滴清清的泪珠落在了头像上。

桌上还有一箱雕刻刀。那是梅纹的父亲留下的,现在梅纹将它们留给了细米。

仿佛她还没有远去,还在栅栏那边的屋子里,他又走进院子。

然而,对面的屋子确实永远地沉寂了。

目光落下时,他的视野里便是那道白色栅栏。他断定,她在临走前,又将它仔细刷过了,因为,它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干净、鲜亮。

泪水涌出时,他的眼中是一片纯洁的白色……

二〇〇二年十月八日二十四点于北京大学蓝旗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