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一般,从人的身边,从人的心上,默不作声地淌过。

转眼到了这学期的期中,这天,天将黑时,郁容晚来了,依然还是倚在荷塘边的树上。口琴声缓缓响起来……

使细米感到纳闷的是,上半夜,郁容晚只是吹了一会儿口琴,就不再吹了。他以为郁容晚走了,就睡着了。但睡梦中,他又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口琴声。仿佛琴声十分遥远,虚虚飘飘,断断续续。他睡着,醒来;醒来,又睡着……琴声梦里梦外,让迷迷糊糊的细米弄不清是睡着了呢还是醒着呢。

第二天,细米听到妈妈对爸爸说:“那人一直吹到天亮。”

细米见到梅纹时,只觉得她好像生病了。一夜之间,她的脸苍白起来,眼中又有了惶惑与忧伤,一副倦容。

细米的妈妈问:“你有哪儿不舒服吗?”

梅纹摇摇头。

后来,一连三天,都是在天将黑时,郁容晚准时出现在荷塘边,并且天天是一样的情形:上半夜安静得似乎没有他这个人,下半夜却琴声不断,直到天将日出。

梅纹的神情一天一天地恍惚起来,人也一天一天地憔悴起来。

细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不停地看着大人们的脸色。他发现,爸爸和妈妈好像也有什么心思。

这天,细米放学回家,就见爸爸妈妈和梅纹都坐在家中,看样子,他们好像正在谈话。他将书包放回那间小屋,转身走出来,侧耳听着——

妈妈说:“你就跟他回苏州吧。草凝她们那么多人都想回去,还回不去呢。”

爸爸说:“你家就你一个人了,你是有条件回城的,现在既然同意你回去,你们就一起走吧,机会难得呀。”

妈妈说:“回去吧,想稻香渡了,想细米了,想我想他爸了,想这个家了,你就回来看看。”

爸爸说:“你不用担心那些孩子,我会想办法的,你放心走就是了。”

梅纹就是不说话。

妈妈说:“你已够苦的了。”她竟小声哭泣起来,“回城里去吧,听我的话,回去吧……”

梅纹依然不说一句话,却起身往细米的小屋走来。

细米看到,梅纹的双眼红红的。

梅纹说:“马灯呢?”

“挂在墙上。”

“加油了吗?”

“加了。”

“灯罩擦了吗?”

“还没有擦。”

“我来擦。”

“我来擦。”细米坚持着。

吃了晚饭,梅纹像往常一样,到村里去了。细米的妈妈则开始准备梅纹回苏州城的东西。

第二天,细米的妈妈到河边去剥芦苇叶——她要裹粽子,让梅纹带在路上。稻香渡的风俗:亲人上路,要裹粽子。

有人见着了,便问:“师娘,你剥芦苇叶做什么?”

“纹纹要走了,裹粽子。”

“说走就走了。”

妈妈叹息了一声:“说走就走了。”

人家就安慰她:“梅姑娘会回来看你的。”

中午,梅纹见到了一捆上好的芦苇叶,问:“师娘,你现在剥芦苇叶做什么?”

“给你裹粽子。”

梅纹听了,拿来一根细绳,将芦苇叶仔细捆好,吊在了屋檐下——这里人家,暂时不用的芦苇叶都吊在屋檐下。

细米的妈妈追了过来:“纹纹,你……”

她一扭身子:“我不走。”

这天晚上,郁容晚没有来,以后也没有再来。稻香渡的人,大概永远也听不到那动听的口琴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