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米找到了红藕,两个人在隐蔽处嘀咕了半天。

第二天,细米与红藕分头向班上的男生与女生暗中传递那份考卷上的内容,厕所内、竹林里、学校前的庄稼地里,到处都有诡秘的传递。全班同学,犹如蚂蚁,交头接耳,来来往往,在别人眼里,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

细米与红藕向所有人都叮嘱同一句话:“不要全做对了,随便错几题。”

然后是做题、互相对答案,只一个上午的工夫,全班同学都已掌握全部考题的正确计算以及正确答案,一个个兴奋不已。

考试那天,考场的情景令邻校的一位监考老师大为感动并大为吃惊:考卷刚一发定,还未等监考老师将考卷上的题念上一遍,下面就已开始动笔做题了,全班五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作思考的样子,更没有一个呈现出犹疑与畏难的神态,全都一副胸有成竹、稳操胜券的气派,只管拿了笔,埋下头,在考卷上一往无前,其情形犹如大水从天边而来,漫过一马平川,向前奔流不息。教室里,除了一片黑色的脑袋顶,就是一片笔尖在纸上滑行的“沙沙”声。这种场面与氛围,让人心动,甚至使人感到震撼。时间才过一半,“三鼻涕”朱金根,就搁下手中的笔,然后舒展双臂,痛快地打了一个哈欠,将考卷折上,向周围的同学看了看,拿了考卷起身朝讲台阔步走去,他的神态显得十分轻松而得意。

监考老师看了看手表,不免有点为朱金根担忧:“不再仔细检查一遍?”

朱金根说:“不用。”

朱金根走出教室,唱歌去了。

监考老师走到教室门口,说:“那位同学,其他同学还正在考试,请保持安静。”

朱金根这才停止自己难听的歌声。

细米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三鼻涕!”

差不多有一半的同学,已将考题做完。细米与红藕不停地向这些人使眼色,让他们按捺住自己,先别急着将考卷交上去。于是,这些做完了考题的同学,就只好克制着自己,暂且在座位上坐着。但,到底有那么几个沉不住气的东西,还是将考卷迫不及待地交了上去。没有交的,就坐不安稳了,抓耳挠腮,身子东摇西晃。

只有细米显出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并让人觉得,考题难度太大,他被卡在了那儿。

离规定时间还剩半个小时,开始了交卷的高峰,只见大家纷纷站起,向讲台走去。监考老师无法一下子接受那么多考卷,只好让大家排成一队。

细米、红藕,还有三两个同学,一直坚持着坐在座位上,尽管他们的考卷也早已做完。

细米最后一个交了考卷后,走出了教室。那时,全班的同学正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在校园里撒野玩耍,谁都是一副得意非凡的样子。

朱金根见到了细米,连忙跑过来,激动地说:“细米,我……我全做对了!”

细米用眼睛瞪着他。

“真的,我全做对了!”

细米一把揪住朱金根的衣领,将他朝厕所旁的竹林里拖去。

“细米,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朱金根大惑不解地问着。

到了竹林里,细米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全做对了。”

“谁让你全做对了!”

“我自己让我全做对了。”

细米挥起拳头,照着朱金根的脸就是一拳。

朱金根向后倒去,压弯了几株竹子,随即又被竹子弹起,朝细米扑来。

细米又给了朱金根一拳。

朱金根的鼻子出血了,他用手背一擦,见手背上满是血,哭了:“你为什么打我?”

细米指着朱金根的鼻子,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金根哭着:“我从来就没有一次考试全做对过,这一回好不容易全做对,你还打我!……”

“你是一头猪!”细米丢下朱金根走出了竹林。

朱金根哭着喊叫:“我为什么就不能全做对一次?!”

细米想掉头回去再给朱金根一拳,但放弃了。

“为什么?!”朱金根瘫坐在竹林里,冲着细米大声叫着。

“完了。”细米在心中说,对后面的事情不敢去想像。

两天后,在开始判稻香渡中学初二班考卷后不久,判卷老师就产生了疑问,等判了一半卷子时,便停下不判了。事情再清楚不过:考试作弊了。很快,杜子渐就知道了情况。他过来翻了翻考卷,当他一眼看到朱金根的考卷卷面干干净净、题题正确、竟然得了满分时,心中立即得出一个结论:考卷百分之百地泄密了。理由很简单:朱金根是初二班有名的差生,怎么可能得满分呢?他说:“将这些卷子先封了吧。”

各学校各年级的考卷判分也都暂且停止。

杜子渐感到自己责任重大。从各环节上考察起来,事情只能出在他守护考卷期间。他仔细回想,却又想不起来他究竟在什么地方失职,也看不到一丝值得怀疑之处。从那天将考卷锁入铁柜,直到监考老师们领走考卷,门上、柜上的钥匙,一直未离他的腰间,那天在草丛中丢失钥匙,也只有很短的时间,并且无任何可疑的地方。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对梅纹说:“通知你班上同学,全体回到教室。”

梅纹已经知道了自己班上的考试丑闻。她脸色苍白地望着自己的学生,眼中除了羞愧,便是深深的失望。她觉得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衡量,自己已不配再做老师。她几乎觉得,她短暂的教师生涯,就要在这里画上句号了。

杜子渐走进教室,走上了讲台,望着下面的同学说:“你们是可耻的!……”

全都低着头,只有朱金根一人抬着头,但眼神惊慌,犹如随时准备逃跑的小偷。

杜子渐一眼就看出,初二班的全体同学都很清楚这一秘密。他问:“谁干的?!”

无人回答。

他大声问:“谁干的?”

无人回答。

杜子渐又再度提高嗓门:“谁干的?!”

一旁站着的梅纹心头一阵发紧,双手不禁哆嗦起来。

可怕的沉寂中,细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