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之后的一天傍晚,细米站在田野上的一架风车的巨大转盘上,正在往粗硬的中轴上刻一组有关他班上同学的图像,翘翘从麦田斜刺里向他跑来。细米看到,它穿过麦地时,麦子“哗啦啦”分向两边,像是一条大鱼在浅水中急游而划破了水面。

翘翘“呼哧呼哧”地跑到了风车下,就一口咬住细米的裤管拼命往下拉。

“翘翘,你怎么啦?”

翘翘冲着家的方向大声汪汪。

“回家吧,回家吧,别嚷嚷了,我还要再刻一会儿呢。”

翘翘又咬住了细米的裤管,并且更加用力地撕扯着他。

“大概是妈妈要我回家了。”细米将一把刻刀藏在大转盘的一道缝隙里,只好跟着翘翘回了家。当他双手将院门推开时,他在门口定定地站住了:

在院子里那株很大的栀子树下,竟站着那个叫梅纹的女孩!

柔和的夕阳,正越过矮墙照进院子。当时,栀子树正开着一树的白花,还有许多绿色与白色相间的花骨朵像一支支小蜡烛很神气地竖在叶间。

她的肤色竟然与栀子花的颜色十分相似。

她的身边,放着那只曾被细米丢进大河的皮箱。

她微微踮起脚来,去闻一朵开了一半还有一半未开的栀子花。

妈妈先看到了细米,说:“我家细米回来了。”

梅纹掉过头来,望着细米,一点也不惊讶,朝他微笑。

细米一时手足无措,双手扶着门框,侧着身子,仅用一只眼睛看着院子里的情景。

妈妈说:“这孩子从来就害臊,怕见生人。”然后冲着细米,“进来!没人吃你!”

细米磨磨蹭蹭地走进院子。

妈妈说:“三鼻涕他大哥打部队复员了,再过两三天就回到家了。他家那间空房是留给他大哥的。他大哥一回来,很快就要结婚了。三鼻涕他爸本来就不怎么乐意让人住。”她一指栅栏那边,“我家有空房,你爸学校也有空房,你爸学校的空房又大又好。队里,学校,都说好了,你梅纹姐姐算我们家人了,住你爸学校的空房,跟我们一起吃饭。这有多好,你也有个姐姐了,叫姐姐呀。”

细米却不叫。

妈妈说:“这孩子从小就不肯叫人。我去拿笤帚、抹布把那房间好好打扫一下。”说罢,妈妈进屋去了。

梅纹望着栀子花树,说:“这花,真好看。”

细米进屋拿了一把剪刀,搬了一张凳子出来。他站到凳子上,低头用眼神问梅纹:最喜欢哪一支?

梅纹用手指着深深藏在绿叶里的那一支。

细米将它很小心地剪下,交给了她。

她取下一支发卡,用两排细白的牙轻轻地咬住,等把栀子花在头发里插好,用左手暂且将它稳住,用右手从嘴里取下发卡,然后将花与头发别在了一起。

妈妈站在门口看着。

梅纹问妈妈:“好看吗?”

妈妈说:“你怕是戴什么花都好看。”

细米会一辈子记住这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