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马水清用手指抬起羊子的下巴,我们便很仔细地审视羊子的小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白麻子来。我、马水清和刘汉林觉得羊子还真有点像白麻子,但谢百三

却说不像。刘汉林便与他争起来:“就是像!”

谢百三坚持认为:“不像,一点也不像!”

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白麻子正从河边走来,便对马水清他们说:“仔细看一看白麻子。”

我们装着闲得无聊的样子,到食堂门口的棚子下坐下了。

白麻子走过来,我们一起悄悄将目光转向他。平素,人看人,都是粗粗的,只留—个大概印象。因此白麻子到底长得什么样子,我们实际上谁也说不上来。

只是在这—刻工夫,我们才真正地把他看清楚:大白胖子,皮肤白嫩得水豆腐似的,脑袋圆圆的,像只白面馒头,两颊还泛着红色,像微微施了些胭脂的女人的

脸,那些麻子又小又浅又稀,并且和脸上的皮肤颜色差不多(不是那种黑桃麻子),一点也不难看;他走路的样子呈外八字,加上他给人的另一突出印象——白,便使人联想到一只大肥白鸭子。

白麻子觉察出我们在察看他——因为他脸上有小白麻子,对人看他便很敏感——颇有些不悦地说:“你们几个怎么在这儿呆着?”

我们便起身走出棚子。

马水清说:“走吧。”

但谢百三还是说:“我看羊子不像白麻子。”

这回,我、马水清、刘汉林三个人与他争执起来:‘像,太像了!“然后,我们骂谢百三”眼瞎了“。刘汉林还多补了一句:”眼瞎了,还有两个洞洞呢!

谢百三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不服气,躲到了棚子的柱子后面,想等白麻子出来时,再仔细看个究竟。

白麻子没有出来,倒从食堂隔壁会计室走出施乔纨来。

施乔纨长得极文静,那种苗条身材,是乡下看不到的。她总是穿得那么讲究,那么干净。她走路的样子,给我们所有人都留下了记亿。她一步一步地走,每走一步,仿佛都是经过认真掂量的——她要一步—步都走得好看。随着脚步的移动,她的腰肢也在轻轻地扭动。我们从来没有见她走过快步,也没有见她走过慢步,她永远走那样一个速度的步子。

施乔纨叫她的儿子:“羊子,别掉到水沟里!”

羊子歪过脑袋来,“白麻子呢?”

施乔纨在脸上摆出不高兴,“不准瞎叫!”

羊了看了我们一眼,“他们都叫他白麻子。”

施乔纨同样不高兴地看了我们一眼,走过来拉走了羊子。

白麻子挎了一只大篮子出来了,“羊子!”

羊子听到了叫唤声,马上跑向白麻子,仿佛一只独游的雏鸭听到了老鸭的叫唤。

白麻子说:“羊子,我到菜园去拔菜,你去吗?”

“去!”羊子说。

施乔纨回会计室去了。

我们便看着羊子和白麻子沿着田埂往菜园走。白麻子在前,羊子在后。我们突然觉得这是两只走路走得—样的白鸭子——一大一小两只白鸭子。谢百三说:

“真像,羊子就差脸上有几颗白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