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却没有激动,她低垂着头,沉默了好一阵,最后她轻轻地说:我不想离开于老师,他一个人,会孤单的。我愣了一愣,心里有些难过,我说:于老师早晚要结婚的。可是他到现在连对象也没有,月儿说。
这件事情确实有些麻烦,在我奶奶和我妈妈的口气里,于老师的婚姻好像是越来越难了。难弄了。难弄了。
人老珠黄不值钱。
过了这村找不到那店。是的呀。是的呀。
她们的口气也是越来越一致了,甚至连说的话也是一样的了,难道于老师的婚姻真的如她们说的那样没希望了吗?哎,老庞突然又插话了,你能不能再说一遍?关于什么呢?
关于于老师的婚姻。
噢。我现在慢慢的有些明白、或者说隐隐约约的有些感觉到老庞听故事的标准了,生活是散状的,而电影,至少是老庞的电影应该是集中的,老庞要集中起来说什么呢,我现在已经清楚地看到了老庞的思路,他要说的就是于老师的婚姻呀。
事情其实是明摆着的,于老师年轻的时候,条件也不差的,在乡村里,他又是个知识分子,农民们有点崇拜他的,至少他们提起于老师都是尊敬的口气,所以于老师那时候找对象是不成问题的,甚至连镇上户口的王芳也蛮中意他的,但是因为他收养了月儿,后来就一直不顺利了,先是王芳离开了他,后来又介绍过好几个,但是都不能成功,就这样连信心最足积极性最高的村长也有点泄气了,唉呀呀,村长说,于老师哎,怎么办呢,急煞人了。于老师总是笑笑,不急,不急,他说。他真的不急吗?老庞问。
反正他是说不急,我想了想,补充道,我们小孩子,怎么知道他急不急呢。
那么下面的故事是不是和于老师的婚姻有关系呢,老庞似乎有点急了,于老师倒是有耐心等待,老庞反倒没有耐心了,他和我们的村长一样,急急地要关注于老师的婚事。我又想了想,下面的故事,正是老庞关心的事情,于是老庞让我赶快往下说。
村民在劳动的时候到了中午他们常常会说,十一点十分,肚皮饿得热昏,十一点一刻,肚皮饿得瘪脱,他们就会东张西望,或者说一些笑话,或者吵起架来,总之是没有心思劳动了,他们盼望着收工的哨子快点响起来,就像我们坐在于老师的课堂上一样,到了中午的时候我们都分心了,凳子上好像有钉子在钉屁股,坐也坐不稳了,身子扭来扭去的,但是于老师总是在这个时候会强调他所讲过的内容,一强调,再强调,只是他越是强调,我们就越是记不得,于老师说,同学们,懂了没有。不懂。
于老师就再讲一遍。
看起来我们都很傻,我们为什么不说懂了呢,说懂了于老师也许就下课了呢,其实千万别以为我们那么笨,我们试过,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懂了。但是于老师说,这么快就懂了?懂了。
真的懂了?
真的懂了。不行的,于老师说,现在你们的懂,只是懂了皮毛,或者只是一时性的强化记忆,其实你们没有真正地懂,要真正地弄懂,就一定要重复、重复、再重复,我们都知道熟才能什么?
我们大声地说:熟才能生巧。
对了,于老师说,熟能生巧,熟了才能巧,巧就说明熟了,不熟是不可能巧的,不巧就说明不熟,于是于老师又讲一遍。
我们真是拿于老师没有办法的,他简直是软硬不吃,刀枪不入的嘛,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最后问道:同学们懂了没有?不懂。
怎么还不懂呢?肚子饿了,大脑缺氧,丧失能力,停止记忆。
这种科学的说法大概只有我能想起来,我说出来后,同学们一致觉得,这是对付于老师最好的办法。
于老师终于笑起来,他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小调皮,我晓得你们已经懂了,下课。
起立,这是班长喊的,班长就是我,我叫赵连生,我从小学二年级就做班长了,一直做到小学毕业,同学们都说老师特别偏心赵连生,这一点我不否认。
老师说了解散,我们就飞快地解散了,这时候教室里一片混乱,大家争先恐后七手八脚到大饭锅里去拿自己的饭盒,然后一声叫喊:吃饭去,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