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牛红梅用拧干的毛巾,在身上来回地擦,一边擦一边望着我笑,一边望着我笑一边揉她的乳房。她通体透明,像透明的白萝卜,折射着客厅的灯光,使深夜明亮无比。她的每一根汗毛和她的心、肝、肺、以及大肠,被我清楚地看见。我甚至看到了她的心理活动,突然产生了一种空前绝后的冲动,想如果她不是我姐姐,我就把她强奸了。我的拳头愈捏愈紧,手指骨的嗄嗒声惊天动地。我不敢再多看她一眼,低下头暗暗发誓,一定要报答她。我一定要报答她!

我想我报答她的惟一方式是给她再找一位丈夫。产生这样的想法之后,我希望得到刘小奇的帮助。我说牛红梅快完蛋了。刘小奇用十分惊讶的目光打量我。当时他正在指挥一群工人装修他的按摩室,他吞并了临近的两间发屋,然后大兴土木,准备开一家桑拿按摩中心。木头、瓷砖和水泥藏书网堆满了屋子,他穿着一双沾满白色石灰的皮鞋,在材料之间上蹿下跳。他说为了这个中心,他已经忙了一个多月,从图纸设计到购买原材料到定床以及擦皮鞋纸,没有一样他不亲自过问。

我跟着他在三间屋子里走动,他一会儿纠正瓷砖的贴法,一会儿告诫电焊工注意防火,并要求水泥工节约水泥。他告诫工人的时候,我偶尔也插上两句话,内容不外乎是他说的内容,只是口气比他更严厉。其实这个按摩中心和我没有丝毫关系,我的严厉是典型的狐假虎威。他上厕所,我也跟着他上厕所。他小便我也小便,他大便我也大便。我发觉他在大便的时刻,还在用手机跟别人通话。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没有比他更忙的人?

出了厕所,我始终比他慢半步,让他感觉跟着他的是一位无足轻重的人,让他感觉良好。他好像这个时候才发觉我的存在,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啊——你刚才在说牛红梅,牛红梅怎么了?我告诉他牛红梅快完蛋了,她整天沉迷赌博,才20多岁却像一个老奶奶那样生活,整个一个不求上进低级趣味,甚至连性生活都不过,好像也没有这方面的需求。看在已故的哥哥牛青松的份上,我们能不能为她重新设计一下人生?刘小奇大手一挥,差不多把他捏在手里的大哥大挥掉了。从他挥动的手臂上,我看到了一种力量。他说设计什么鸟人生,你叫她到我的按摩室来工作,每月工资1000多元,还不包括小费,下星期就开始培训,地点在二楼大厅。

我把这个消息转告牛红梅。牛红梅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当即就用手掌压迫她的指关节,从她的手掌之下传出指关节放松时的嘎嘎声,仿佛是马上要给人按摩。但是她仍有忧虑,说自己是国家的正式职工,舍不得丢掉铁饭碗,白天上班晚上按摩,又怕身体吃不消。我建议她先试一个星期,如果刘小奇这边的待遇确实好,可以考虑停薪留职。牛红梅表示同意。

牛红梅按时参加刘小奇开业前办的按摩培训班学习。在老师手把手的教导下,她记住了人体的不同穴位,知道按什么穴位,人会感到四肢无力或酸麻或产生说不出的舒服。一次她叫我伏在床上,做她的试验品。她从我的头部一直按到我的脚板底,每一个步骤都极其严密,轻重缓急适当。我感到血液欢畅,每一个细胞都像春天的小草活跃起来。但是待我从床上爬起来时,看见牛红梅大汗淋漓,衬衣湿透了,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她呼吸混乱,面带笑容,好像是在为掌握一门技术而兴奋。

刘小奇按摩中心开业的那天晚上,二十多位按摩小姐统一着装上班,她们的胸前都挂着一块牌,那是她们的编号。牛红梅的名字暂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9”字,只要领班喊到9号,牛红梅就必须站起来,服从领班的分配。领班叫干啥就干啥,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在一大群十八九岁的姑娘们中间,牛红梅年龄最大,她突然产生了自卑感,后悔加入了这一支奇怪的队伍。她想逃跑。

小姐们陆陆续续地被领班叫了出去,她们出去的时候,腿根贴着腿根,连跑带跳,像是准备登台演出那么兴奋。回来时,她们显得极其疲惫,哈欠连天,像卓别林那样迈着外八字。有几个小姐连续被退了回来,她们说碰上了一位难缠的客人。领班终于叫到了9号,牛红梅临危受命,朝着最艰苦的包厢走去。

包厢里躺着一位秃顶的中年男人,他的目光像手指一样抚摸着牛红梅。他故意沉默了两分钟,或者说深沉了两分钟,然后说是她们派你来的?牛红梅说是的。他说你是不是这里最漂亮的小姐?牛红梅说不知道。他突然伸手在牛红梅的胸口摸了一把。牛红梅后退一步。他说我不需要按摩,需要特殊的服务。我的车停在楼下,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马上到我的别墅去。我有轿车和别墅,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养你,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姐,不应该呆在这种地方。你让我高兴了,我还可以用公款给你买摩托车、手机什么的,但是前提是你必须让我高兴。

这位秃顶的可以利用公款为牛红梅买摩托车和手机的中年人,说话的时候喜欢闭着眼睛,只有在每个句号的地方,他才把眼睛睁开。当他第四次睁开眼睛时,牛红梅已经退到了包厢的门口,准备逃离。他闭上眼睛大喝一声:站住。你要知道今天刘小奇请的客人,都是有权有势的,只要我一不高兴,刘小奇就有可能办不成这个按摩中心。我,也许是你这一生见到的最高级别的领导,不要不识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