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分钟后,牛青松宣布决斗结束。宁门牙手捧发肿的下巴,像捧着一尊金灿灿的奖杯。冯奇才吊着扭伤的胳膊,像吊着一枚发亮的金牌。仓库里一望无际空空荡荡,他们像失去权力的将军,显得十分可怜。休息一会儿,他们朝着两扇不同方向的门走出去。门外的风很冷,夜色灰暗,路灯昏黄。

牛红梅对我说翠柏,我怀孕了。我睁大眼睛表示怀疑。牛红梅察觉到我的疑惑,拉过我的手按在她的腹部,说你不相信,你摸摸,我仿佛听到他(她)在叫我妈妈。我粗糙肮脏的小手抚摸着她细腻光滑的皮肤,就好像在抚摸一件精美的瓷器,我似乎听到瓷器被我手掌割痛的喊叫。牛红梅轻轻地闭上双眼,长长的眼睫毛勾引我的欲望。我很想亲她一口,但我忍住了。

凡是我和牛红梅单独在一起的时刻,她总这样轻轻地闭上眼睛,把她怀孕的腹部交给我,让我随意玩弄。这样的时刻,她仿佛逃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静静地享受幸福。但是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你好好地摸摸吧,这是最后一次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孩子没有父亲。我说孩子的父亲不是冯奇才吗?牛红梅说冯奇才他不认帐,他说是宁门牙的。我说你可以去找宁门牙。牛红梅说宁门牙也不认帐,他说是冯奇才的。他们都不认帐,好像这孩子是自个儿长出来似的。三岁的孩童都明白,没有种子长不出庄稼。

我向学校请假之后,便跟着牛红梅上医院。牛红梅的右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我感到她的手和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看到妇产科三个猩红的大字,她开始犹豫并且停步不前。她要我先到妇产科看看,看有没有她的朋友、邻居和认识的人。对妇产科进行一番观察后,我跑回来告诉她,没有发现敌情。听了我的报告,她仍然木头一样站着。我拉她的手,她把手飞快地抽回去。她的双脚不停地原地踏步,说我还是没有勇气,我想再问他一次。

我们调过头去门诊部找冯奇才。牛红梅对冯奇才说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像这样把孩子打掉,太残酷,他(她)也是一条生命。冯奇才说没有什么可考虑的,我跟你那么久,从没出过事,一直都采取措施。只有宁门牙跟了你以后,才出现这种情况。牛红梅说有几次,你并没有采取措施。冯奇才说那是安全期。牛红梅说安全期有时不安全。冯奇才说你嚷嚷什么?你千万别污蔑我,你给我滚远一点。委屈的眼泪从牛红梅深深的眼窝滚出,她拉上我默默地走开。她说翠柏,你要记住这个糟踏你姐姐长达一年之久的人,长大之后你要为我报仇。我不停地点头,泪水哗哗地直往下掉。

为了陪牛红梅上医院,我向班主任请了三次假。但是每一次走到妇产科门前,牛红梅都改变主意,像逃避瘟疫一样从医院逃出来。而每一次逃出来,她嘴里总是不停地说我再也不来了,我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她开始在家里缝制小孩的衣裳,似乎是铁了心肠要把这个小孩生下来。她问我,你说小孩生下来以后,给他取个什么名字?我说你不能把她生下来,除非你给他找个父亲。她说我已经决定了,无论是男孩或女孩,我都给他(她)取名牛爱,你说牛爱好不好?我说好是好,但你必须结婚,必须给孩子找一个父亲。牛红梅满脸惊讶,结婚?谁会跟我结婚?我说你可以试着找一找,你的长相是你的优势。牛红梅说你这个主意不错,现在我们分头出去找一找,看谁愿跟我结婚?谁愿做你的姐夫。我说到哪里找去?她说你到你的学校找去,我到街上去找一找。

我挎上书包,往学校去。我认真观察兴宁小学的每一位单身老师,对他们进行仔细地筛选和考核,发觉只有体育教师杨春光配得上我的姐姐。他身高1.7米,体重75公斤,五官端正,头发自然卷曲,喜欢打篮球。我对他突然产生了难以言说的好感,决定放学之后,把杨春光的情况向牛红梅作详细的汇报。

放学回到家,牛红梅还没有下班,牛青松也没有回来,我像一个孤儿站在门口,等待亲人。我看见夕阳微弱的光线打在我家的门板上,薄薄的尘土笼罩着骑自行车的人们。一根水泥电杆横卧在马路边,前面不远处,工人们正在拆一座旧楼房,喊声和哨子声此起彼伏。终于我看见牛红梅提着一网兜蔬菜朝家里走来,她的旁边跟着一位身穿绿衣裤的小伙儿,一看就知道是一位邮递员。邮递员推着一辆自行车,他跟牛红梅不停地说着话,不时还仰头大笑。我想牛红梅一定为我找到姐夫了。

临近家门,我才发现邮递员长得十分丑陋。他的鼻子出奇地大,像一片肥肉向两边展开,而他的眼睛却像黄豆那么小。他的额头上有巴掌那么大一块没长头发,看上去充满智慧。牛红梅说这是曹辉,我的同学。这是我弟弟,牛翠柏。曹辉支起自行车,点头向我问好,还在我的头上拍了两下。

牛红梅叫我跟曹辉聊天,她要下厨房做饭。曹辉说红梅,你的弟弟长得好漂亮,你们牛家的人个个长得像演员。牛红梅说是吗?曹辉说你知道吗,高一的时候,我们班有一半的男生都想跟你谈恋爱。牛红梅得意的笑声响彻厨房、客厅。牛红梅说可是现在,却落得个红颜薄命。曹辉说我就属于想跟你谈恋爱的那一类。牛红梅说那现在就谈吧,你说怎么个谈法?曹辉跌跌撞撞地跑进厨房,说我来给你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