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夏天的时候,湘江河边上就热闹起来了。这是屠宰生猪的旺季。白天装猪的船一艘艘从湘南湘北逆流顺流而来,因为热,因为狂躁,因为力比多过于旺盛,因为猪里头没有谁会做思想政治工作,整船整船的猪会大合唱似的发出集体的吼叫,声如雷霆,响遏行云。诺曼底登陆之后也是不等战斗的号角吹响便狂啸着抢滩冲锋,腾起半丈高遮云蔽日的沙尘,如穿行在枪林弹雨中,骁勇非凡。在跟群猪相扑的人影中,小二跟猴子可以望到田报幕员或兽医余大个时隐时显的战斗雄姿。
到黄昏边上,下了白班的或者尚未上晚班的肉联厂工人就成群结队来游泳。踩着滚烫的沙砾同夕照余晖,哼着小调,吹着口哨,笑着闹着,直扑温暖而清冽的河水中,白浪一朵一朵绽开如莲花。河对岸的锯木厂总是很晏才收工,总是有知了样的锯木声悠长地一句句递过河来很好听。小二喜欢游泳,猴子也喜欢游泳,但是薛军有些懒,不爱动。
“薛军,去不去?”小二跟猴子在一楼的窗户外头喊他。
“不去不去不去。”
“那搞什么呢,一个人呆在寝室里?”小二问。
薛军躺在床上,嘴唇乌紫地叼根烟,把手里的书举了举:“看书嗳。”
“咦呀你蛮爱学习啊。看什么书嗳?”猴子说。
“莫讽刺好吧你们。”薛军答道,“《苦菜花》,才借的。”
“走走,莫懒虫样的,河边上好玩得多。”小二怂恿他。
“老子还不晓得你们是去搞什么?看大腿吧?看胸脯吧?看肉吧?”
“咦呀你跟诸葛亮一样的啊。你会神机妙算啊。”猴子说。
“要看就看真家伙,身上还有那么多布挂着有什么味?”
“咦呀你好像有什么地方可以看不挂布的真家伙啊,告诉我们两个看看。”
薛军就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上,五指朝里勾动,说:“买烟来,买烟来就告诉。我也不贪,飞虹的买两包就要得。”
“蛮巧啊你!”猴子说,“先欠着,你讲讲看。”
“不讲,不欠,不见鬼子不挂弦,拿烟来。”
后来这笔交易终于是做成了。当然这是后话,且待后面再讲。
同样是后话的是那天薛军把《苦菜花》看完了,乌紫着嘴巴道:“他妈妈的日本鬼子好痞,真的好痞!”
小二跟猴子问他何解。他道:“他妈妈的把我们中国婆娘衣服全剐了,两个奶子上头拴铃子让她们围着篝火跳舞,给个名字叫做‘奶铃舞’,痞不痞我捅他娘的日本鬼子!”
猴子说:“这本书倒没看过。借来看看。”小二说:“我也要看。”猴子说:“排队,你排到老子后头。”
薛军说:“老子还没看完就被人家抢走了,排队排队,排个屁队!”
同样是后话的是还有一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薛军很苦恼地对小二说:“他妈妈的,为何老子的爱好跟日本鬼子的一模一样?老子也是喜欢婆娘的奶子?恨不得也把铃子拴在奶子上看她们跳舞,铃子叮叮当当地响?何解?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