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笑着说,想抢我的饭碗啊?
茹嫣说,院长的儿媳,这饭碗谁抢得去啊?咱们所长都要看你的脸色呢。
小李说,你们大知识分子,让你来干你也瞧不上呢。
小李说着,拿了一张稿纸递给茹嫣,笑着说,我猜啊,你是要练打字!
茹嫣说,真是个人精,让你一眼就看穿了。咱这台电脑可以上网吗?
小李说,可以啊,拨号的,接上电话线就行,就是太慢,发个邮件什么的还可以,聊天啊,视频啊,就急死人,咱在家用宽带用惯了,懒得在这儿上网。
小李说着,就给“猫”插上电源线电话线,那“猫”叽里哇啦一阵乱叫之后,居然也给连上了。
一听小李也上网,茹嫣顿时热乎起来,和小李聊起上网的事。
小李听着听着,脸上显出狡黠的笑来,茹嫣姐,你怕是在网恋吧?网恋的人最怕打字慢,一慢,就会眼睁睁地把一个好人儿给丢了。我跟你说吧,一快遮百丑,一个打字高手,可以同时和三个人网恋呢。
茹嫣给这个小丫头一下说得面红耳热的,说,都七老八十皱巴巴的老太太了,还网恋呢。
小李说,这你就不懂了,谁也看不见谁,你说你十八,人家又拿你如何?
几个姐妹听见这个新鲜话题,都凑过来。有的说,她上网就看股票;有的说,她喜欢打牌,现在有一个固定班子,一日不见还怪想的,哪天要是有事给耽搁了, QQ也叫,手机也响;有的说还可以看电影啊,港台片,欧美片,还有成人片。茹嫣问什么是成人片,几个姐妹就笑了,说就是你和你老公做事的那种片子啊。说到茹嫣的老公,大家就发现说走了嘴,收起笑容,就着说起茹嫣的个人问题。说男人走了三年了,把儿子也渡过了河,乘着还没有老过气,找个合适的人,成个家,搭伙过日子吧。几个人轮番说了许多单身女人的难处,还说如今风气开化了,差不多合适,先一起住了再说,合脾气了,再办手续。另一个说,这个年头,办不办也就那回事。听了一会儿,茹嫣淡淡一笑说,你们今天是不是来开动员大会的?一个大姐说,只要你有这个意思,让你挑的还是有几个。茹嫣不好却了她们几个的情意,便说,儿子刚走,脑子还没有缓过劲来,怕挑不准。
小李说,如今年月,谁敢说自己一眼就能挑个准?不行再来呗,又不吃个什么亏。
眼见得越说越邪乎了,茹嫣抵挡不住,说,我怕你行不?帮你干活堵你的嘴行不?于是架起小李给的那一份小文件打起来。
06
茹嫣是那种爱学习的坯子,对于文字更是一往情深,那刚刚学打字的劲头,就像小男孩学骑车。于是,在一台女人大戏的喧闹中,茹嫣滴滴答答敲着键盘,听而不闻地干起活来。
文件不长,打完的时候,那几个大姐已散去,小李也不知去向。茹嫣登陆了QQ,儿子的头像一动不动,人家那儿还是半夜三更。便又去了“空巢”,打开一看,自己昨夜那个短短的帖子后面,竟然有了五六条跟贴。
第一个是“枫叶红”的,它伸出一只手来: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这是一个零字帖,就是只有贴题,没有内容。
第二个叫“一江春水”,它说,你好,请进——打开帖子,里面说:我的女儿也在法国,前年去的,学服装设计。以后咱们多联系。
第三个是版主孤鸿,它也伸出一只热情的手:我来迟了,接待不周。好啊!咱们老鸟的队伍里又壮大了一个!^_^!是GG?JJ?DD?MM?愿你在这儿找到友情、温情、同情、还有……爱情——别不好意思哦,我说的是我们这些老鸟们的友爱之情。你去注个册,这样方便多了,还可以上我们的聊天室呢。我们恭候你。
像许多初涉网界不设防的小菜鸟一样,茹嫣注册很老实,男女,省份,年龄,职业,文化程度,Email,QQ——除了婚姻状态之外,她都一一据实填来,这给她后来带来不少麻烦。她以为,这是一份交给组织上的档案,要实事求是才好。
后面几条跟贴,也都是欢迎一类,一个个伸着手向茹嫣热情示意。
看到这些,茹嫣心里一片春风和煦,温暖又酥软,有一种奇特的愉悦感。许多年来,在现实生活中,茹嫣对陌生人更多的是戒备,连在火车上促膝相对时,都不和人搭话的。便是熟人,也不习惯特别亲近的交往。现在,面对这样一些看不见的人们,竟有一种对话的冲动。她在一个个跟贴后面说:谢谢。请多关照。对版主孤鸿说,我是一个新手,以后要多多向你请教。
眼看着在这儿磨蹭一两个小时了,正好小李也不知从哪儿玩回来了,便关了机器,回到自己科室。
07
那天夜里,儿子一直没有出现,茹嫣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心想,儿子刚去,事儿多多,没时间上网,没地方上网,也在情理之中。据说有些孩子出去之后,半年数月的也难得与家里通一次气,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这样也就自我安慰了一下。茹嫣又来到“空巢”,她将这个论坛的帖子前前后后地翻看着,突然也有一种写点什么的冲动。
就在那个寂寞的夜里,茹嫣写了她的第一篇网文,也是她的成名作——《儿子的成年礼》。写儿子暑假回家,写教她上网,写机场告别。她把淤积于心的许多感受写了出来,就觉得浑身通泰了。写完之后,犹豫了一下,便将它贴到论坛上去了。然后又溜达到社区的其他几个论坛上。
有一个论坛叫“山乡岁月”,可以看得出来,这里一些人都是当年插过队的。茹嫣赶上了上山下乡的尾巴,下去不到一年,这个浩浩荡荡历时十年的大折腾就戛然而止了。茹嫣下去的时候,插队已经成为一种游戏,就像上学时学工学农,全没了开初那种扎根山乡改天换地的豪情与悲壮。她与上百个孩子一起,来到她妈妈系统的农场,住集体宿舍,吃集体食堂,每月还有十几元工资。出工时,上百号少男少女嘻嘻哈哈往大田里一撒,也没个劳动定额,也没指望田里有个什么收成。放了工,吃了饭,唱歌,拉琴,打牌,打架,胆子大的,已经学会偷偷摸摸谈恋爱了。隔三差五会有系统来人放一两场露天电影……所以,茹嫣她们这一代小知青,没有前几届大哥哥大姐姐们那些厚重与沧桑,也没有那么多怀想与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