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书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只不过没有行仪式而已,我还是感觉到了你的心神不定,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何心事,你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你的心到底在何处。很显然,男人已经收藏好了鞭子,因为男人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孕妇,这是一个身体笨重的孕妇。怀着他的孩子,尽管这孩子曾经让他质疑过,然而,她好像已经认命了,这孩子一定是他的,女人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他应该为女人做什么呢?他将把女人接到更大的房子里去,他从包里取出了钥匙,晃荡了一下,他显得很高兴地说:“我将送给你一个惊喜,我要让你住在一个环境优美的花园小区,我要让你的心稳定地生活在我身边,所以,我们明天就搬家吧。”

第二天一早,,来了一辆搬运车,李水珠想,吴学恩会不会寻找到她,他给她三天时间考虑,在搬家之前,男人把她送到了新宅,她一看见那些扑面而来的花园就充满了一种温情的本能:她将在这座花园似的住宅区里生下这个孩子,她哪儿也不去了,她已经决定留下来,她想真正地为孩子和她自己造一个巢,现在,她很高兴,她突然搬家了,有两个人暂找不到她的新住址了,他们是吴学恩和方姨。

突然,她把手机关闭之后松开了小花园的一片泥土。那泥土潮湿着,很快就埋住了手机,她决定不再跑了,她要开始新的计划和战役:她要变成野狐,隐藏在由她开劈的原始森林区域。她要顺利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讨厌透了与方姨一次又一次地会面,讨厌透了听从这个女人的派遣,讨厌透了做这个女人的替身。当然,她也讨厌吴学恩,在她记忆中,无论吴学恩改变了什么样的职业身份,他都是显得畏琐,那种畏琐像初次的记忆一样清晰:吴学恩把她变成了强暴。如果能摆脱生命中这一男一女,如果能够在这个男人为她建构的新宅中开始无忧无虑的生活,那该多好啊!她抚了抚腹部,搬家公司的车来了,保姆高高地坐在车厢上。

她站在门口,男人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了,男人正在指挥着搬家公司,她突然觉得这已经开始秃顶的男人并不坏,并没有像方姨故事中的那样坏。男人调控着搬家公司的搬运工人,很快,那些东西就落在了新的位置上。噢,这是她新的位置,当她从埋下手机的那一刻起,她直起腰来,她似乎已经把监控她一切的声音埋在了花园中。而此刻,她产生了一种温情:她想跟这个男人生活下去,果然,手机埋下以后,声音消失了,新的家已经安置好了,而且这个小区里就有商场,可以满足她购物的欲望,她用不着走出住宅区域,也可以寻找到由树枝、花蕾、货币搭起来的生活世界。她吁着气,两腿交叉着行走,很长时间以来,她从来没如此地惬意过,自从搬家以后,男人除了出差之外,每晚都回家过夜,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夫妻生活了。

然而,风暴降临了,男人回了家,她一看见男人的脸色就知道了一场风暴已经从天而降,男人去了一趟洗手间,男人憋了很长时间的尿液冲击着马桶,她已经听见了那声音。男人腾空了身体的尿液之后,开始前来面对她。男人把她唤到了卧室,然后把门掩上,男人说:“你为什么背着我发请柬,为什么?”她的心嘘了一下,她几乎忘记了此事。她否认说这事她根本不知道,男人说:“只有你我知道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书,这事除了你我之外,根本没有别人知道,再说,除了你之外,会有什么人去散发请柬呢?”李水珠提醒他在他的生活范围内有没有仇人,他想了想说:“这事与仇人有什么关系?”李水珠再提醒他说只有仇人才会愚弄他的生活,男人不吭声了,看来他已经把李水珠排除在外了,只是他的形象并没有方姨所想象中的那样疯狂。

他垂下脑袋说:“也许是她,多少年来,她总是会在我的恶梦中出现。”李水珠靠近他说:“她是谁啊?”“我前妻。”然后,他就沉寂了。她不想再过问下去,她并不是一个刨根问底的人,而且现在那看不清楚的底部有阴暗的色彩向她示威着。他现在疲惫不安地站在她面前说:“这真荒谬啊,难道我要带上一个孕妇举行婚礼吗?”他的表情上写着:绝不!于是,他在打电话,他给第一个与他有关系的人都打电话,问他们没有收到结婚请柬,他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语词,重复着他的否定之词,他说那是一场玩笑,一个无聊的朋友开的一个玩笑而已,因为离愚人节已经越来越近了。如此荒谬的事态度在方姨那里费尽了一切心机,在男人这里却是一场愚人节前的玩笑而已。

人是荒谬的,方姨借且于一场复仇的力量发出了请柬的荒谬,从而想她运去的丈夫陷入她的阴谋之中去,然而,男人寻找到了消解这场荒谬的解说词。而且他在给每个人打电话时,都在重述着玩笑这个词汇。到后来,他的疯狂也在这种解说词中消解了。可以说,方姨散发出去的请柬就这样失去了意义。对于李水珠来说,她惟愿这些请柬失去意义,她只想隐居在此,生下这个孩子,她只想过一种从未有的平静的生活,而且,她自以为是那只手机埋在花园之后,方姨就找不到她了,目前,摆脱开方姨的监控才是她的目的,因此,她几乎足不出户,只是到楼下的小花园中散步。

然而,那双眼睛是需要盯着她的,如果失去了目标,那个女人的现实生活就会失去重心。所以,那个狐狸似的女人肯定会找上门来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寻找一个人并不艰难,何况,这个女人她用尽了一切努力,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到了李水珠,她抓住了李水苗坠楼案,这是一桩与人命有关的案件。凡是与人命有关的案件是要用命来相抵的,这恰好是一个机会,在这茫茫的人世间,她寻找到了替身,并开始了她的复仇行动,她怎么会轻易地放弃呢?因此,她的眼睛现在已经盯住了这座花园小区,我们用不着去研究她凭着什么样的计谋追踪到这里,总之,她来了。她追踪上了李水珠的脚后跟,而此刻,李水珠松弛地迎候着这明媚的一天,她似乎再也不用聚集所有的力气,前去对抗这个世界,一个影子就在她身边,她猛然地抽搐了一下肩膀,然后转过身来:噢,她力图想摆脱的世界又出现了,手机可以埋在花园中而终止声音,这个借助于狐狸似的呻吟和哽咽来度日的女人,这个活生生的狐狸,越过了诺大的一座城市,越过了生活中的铁锈、腐烂和霉菌,固执地抓住了她的影子并对她说:“你以为,你已经寻找到了安居的生活了吗?”女人笑了笑,露出了她的白牙,奇怪,女人的牙齿并不会因咀嚼记忆而丧失洁白和整齐,她每露出一次牙齿,李水珠都会感到:这个女人露出牙齿的时候是在出卖她的的诀窍,是在嘲笑自己,是在显示她的力量。就这样,她的力量又一次开台前来笼罩她了。 “现在,到时候了,你必须堕胎,然后再让他看见你平坦的腹部,然后跟我离开。”女人说完这话就离开了,她让李水珠明天上午九点半一定准时与她在医院见面。

李水珠并没有拒绝,她知道拒绝这个女人是愚蠢的,而且,在那一个时刻,她太了解这个女人的特质了,从她们相遇的那一时刻,她就必须付出这样的代价:即跟着这个女人,满足这个女人的一切动机和愿望,即成为这个女人的替身,就必须成为这个女人身体中的爬虫,沿着荒凉的世界,不停地上爬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