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驶的面包车中和潘玉龙的短暂相聚,让汤豆豆快活无比。
快活的汤豆豆并没有看出潘玉龙心事重重,她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潘玉龙,说:“这个给你用吧,以后咱们俩就可以经常通电话聊天了。”
汤豆豆也许弄不明白,潘玉龙为何并不开心。
潘玉龙问:“那你用什么?”
汤豆豆得意地:“过两天我们公司要送我一部新手机。”
“你们公司?”
“就是盛元公司啊。哎?他们说希望你帮他们一个忙,你帮了吗?”
潘玉龙看了看旁边的人,把目光又移向汤豆豆:“他们怎么跟你说的?他们让你来说服我,对吗?”
汤豆豆笑着点头:“对呀,你能帮吗?”
潘玉龙眉头紧锁,低了头,良久才问:“你答应他们了?”
汤豆豆点头:“啊。”
潘玉龙移开目光,声音阴沉:“就因为他们要送你手机?”
汤豆豆有点不快,说:“什么呀,你怎么这样说我!”
“那因为什么?”
汤豆豆恢复天真的笑容:“因为我是盛元公司的形象代表啊,我当然希望盛元公司好了。”
潘玉龙沉默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那我又是为了什么?”
汤豆豆一脸顽皮地凑近他,说:“你是为了我呀。再说,是他们韩国人先偷了我们的,我们是自卫!要自卫,就必须收集证据。打官司要有证据!证据!你懂吗?”
潘玉龙和佟家彦下了面包车。
汤豆豆在车上跟潘玉龙告别:“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他们什么时候把手机给你,你把号发给我。”
“好!不过我这两天都在老刘那儿。老刘让我们到他家去看‘大河之舞’的录像,你要打电话就往那儿打吧!”
“好。”
面包车的门关上了,开走了。潘玉龙目送面包车驶出车场,才尾随着佟家彦走向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辆捷达轿车。
潘玉龙和佟家彦一路走来,在职工更衣室外一个僻静的角落,两人默然站住。
佟家彦看看左右无人,对潘玉龙说:“你如果进房的话,先注意一下金志爱的手提电脑,盛元公司要的东西,应该就在那里面藏着。”
潘玉龙低头倾听,但没等佟家彦说完,他已扭头走进了更衣室的门洞。
佟家彦望着潘玉龙的背影,表情阴沉不快。
潘玉龙在更衣柜前换着衣服,挂衣服的时候触到了衣兜里的那只手机。他把手机拿出来,想了一下,拨了一个号码。
“……爸,是我。妈的病怎么样了?……医生说非得上呼吸机吗?……那就给妈上吧。什么,上一天得多少钱啊?……哦,我知道……我想想办法吧,我尽量想办法吧。”
挂了父亲的电话,潘玉龙心情沉重。在夜晚无人的更衣室里,在被更衣柜隔出的又深又长的甬道里,潘玉龙备感孤独。。
闷了一会儿,他又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豆豆,啊,我没事,我就是想……想找人说说话……我知道,我们刚说完话……我刚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妈……不说了吧……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也许,也许以后我结了婚,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没有,我没事,你接着睡吧……没事,你睡吧,我该上楼了。晚安豆豆。”
潘玉龙挂上了电话。
重新换上贴身管家礼服的潘玉龙回到十九楼,他在工作间和暂时顶替他的贴身管家杨益德做了交接。
杨益德答:“客人从下午没要任何服务。”
潘玉龙又问:“那她晚饭怎么吃的?”
杨益德说:“晚饭不是你服务的吗?她连面都没让我见一面呢。”
潘玉龙不知该再问什么。默默地在交接本上签了字。
协助他们交接的一位主管按了下行的电梯,然后和杨益德一起走电梯轿厢。进了电梯的杨益德回过头来,对潘玉龙笑笑说道:“她呀,也许她在等你。”
潘玉龙脸上笑不出来,他默默地看着电梯的门缓缓关上。
潘玉龙躺在工作间的小屋里,随身听的耳机放送着《真实》的乐曲,忧伤的旋律也许让潘玉龙想到了母亲的病容和父亲的焦虑,他的眼里有了些泪水。乐曲的尾声突然被一阵用力的敲门声打断,门外传来夜班服务员急切的叫声:
“潘玉龙,1948叫服务了,快点!”
潘玉龙匆匆忙忙起身出门。
衣装端正的潘玉龙站在1948房的门口,按亮了门铃,同时用英文喊了一声:“贴身管家!”
门开了,潘玉龙走进房间,他看到金志爱穿着睡袍,满面怒容。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为潘玉龙打开门后就走向客厅的电视机,一边按着遥控器一边用英语狂躁地吼叫:“不清楚,为什么!韩国电视台为什么不清楚!”
潘玉龙赶紧上去接了遥控器:“对不起金小姐,我来调一下。”他半蹲在电视机前,手忙脚乱地调了半天,韩国电视台的画面始终模糊不清。
金志爱焦躁地在潘玉龙身后走来走去。潘玉龙虽然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金志爱暴怒难耐。他心神不定地做了最后的努力,但无效,他不得不起身用英文解释:“可能是韩国KBS的天线出了问题,我马上打电话给音像中心。”
金志爱一手操起旁边的电话机,粗暴地命令:“电话?OK!你现在就打!你现在就打!现在!”
潘玉龙克制着自己的反感,马上拨叫了饭店的音像中心的电话,报告了1948房电视的故障情况,几乎同时,金志爱也掏出自己的手机给秘书朴元圣打了电话,她用韩语焦急地说道:“朴先生,我在KBS里看到我父亲了,他们在说我父亲,他们在说时代公司。可现在我的电
视完全看不清了!你的电视看得清吗?KBS!KBS!”
音像中心的工作人员显然答应马上上来检查。潘玉龙挂上电话,无意中转头,突然发现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提电脑。他想不到关乎自己命运的这只手提电脑,此刻距离自己竟然咫尺之遥!
潘玉龙的目光在那部电脑的黑色机身上,凝固了片刻。突然,他听到身后一声巨响,他回身一看,看到客厅里摆放的一只冰桶架轰然倒地,他眼睁睁地看到,金志爱用盛满冰块的冰桶狠狠砸向了他身边的电视机,电视机的显像器砰然爆破,烟火迸生。炸开的火苗惊得潘玉龙面如土色,同时下意识地冲上去想去灭火,噼噼啪啪的火星声又提醒他跑去拔下电线,电线刚刚拔断,愤怒的金志爱已经“砰”地一声摔门进了自己的卧房。
潘玉龙跑进房间里的备餐间,取出灭火器,扑灭了电视机里的烟气,然后又扑向一边的电话机:“工程部吗,工程部吗?请你们赶快派人上1948房,快点儿!”挂了电话,他又拨给保安部:“保安部,保安部吗……”
工程部和保安部的人员先后赶来,进入了1948房间,他们赶到时发现,现场已经狼藉不堪。
饭店夜间值班经理、保安部和工程部的值班员,以及管家部的夜班主管等人,将潘玉龙团团围住,严厉的盘问。
“到底怎么回事?”
“她因为什么把电视砸了?”
“你当时怎么跟她说的,你说了什么她发这么大火?”
潘玉龙既委屈又懊恼,声音中不能掩饰一腔烦燥:“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她砸电视……”
保安部值班员问:“她砸电视的时候就你在场,怎么回事你怎么都说不清楚?”
潘玉龙说:“我给音像中心打电话呢,她就在我身后砸了,我怎么知道她的脾气怎么这么不好!”
除了夜间经理的态度保持着冷静外,其他人全都面目严厉,口气生硬。保安部的值班员更是把指责和怀疑的矛头,直接指向了潘玉龙本人:“她肯定是火了才砸的,好好的她砸什么电视啊!”
潘玉龙跟他顶了起来:“她砸什么电视……她,她神经质我怎么知道!”
管家部主管因为是潘玉龙的直管上级,所以皱眉制止:“潘玉龙!你冷静点!”
夜间值班经理也终于开口纠正潘玉龙:“哎,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客人有时候烦躁发发脾气,我们只能妥善处理。我们作为饭店工作人员,不可以随便说客人是神经质。客人砸电视肯定是有不满的。”
保安部值班员接茬补了一句:“肯定是对你或者是对你的服务有什么不满!”
潘玉龙仍然不服强辩:“我刚进房,我还没怎么服务呢她就砸电视……”
管家部主管不得不打断潘玉龙的抵触情绪:“潘玉龙你态度要端正一点,你激动什么!”
主管的喝斥让潘玉龙压住了火气,批评的声音却并未停止下来。潘玉龙低头坐在椅子上,不再辩解,他的大脑混沌,目光僵滞,眼前和耳畔,忽然快速地闪过一串令他不寒而栗的画面和声音。
——佟家彦威逼的面孔:“先注意一下金志爱的手提电脑……”
——黄万钧面无表情的神态:“……只有你的钥匙能够进入1948房间,其他人进去都会留下额外的痕迹……”
——佟家彦道貌岸然:“……咱们作为一个中国人,应该首先维护我们中国企业的利益……”
--黄万钧循循善诱:"你不妨为自己的事业和父母,做一点实际的尝试和努力。"
——汤豆豆顽皮无知:“你是为了我啊。”
——金志爱疯狂的命令:“电话?OK!你现在就打,现在就打!现在!”
但这些画面和声音,很快就被夜间值班经理、保安部、工程部的值班员和楼层主管密不透风的质询淹没,潘玉龙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只看到周围的每张嘴巴都在一张一合。
潘玉龙频临崩溃地喊了一声:“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所有声音都在这声叫喊之后哑然而止,包括潘玉龙脑子里那些此起彼伏的面孔,也全都瞬间消失。头头们都愣在原地,潘玉龙站起来,走进旁边自己的那个小屋,“砰”地一声把门摔上。头头们愣了半天,一时反应不来,夜间值班经理恼火地转向管家部的那位主管:“嘿,他怎么这样?”
管家部主管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能无可奈何地说道:“明天我就跟佟经理汇报,等这个任务完了再跟他算帐!”
天亮了。
早上八点,白班的员工们纷纷到岗,忙碌有序地准备着即将开始的工作。
一部工作电梯的梯门打开,一个送餐部的服务生推着一辆送餐车走了出来。
一位楼层服务员问道:“哪个房间叫的早餐?”
送餐服务员说:“1945房的朴先生给1948房的客人叫的。”
“1948?”楼层服务员马上就紧张起来,赶紧找领班去叫潘玉龙:“领班,这是1948的早餐!”
潘玉龙这个时候正坐在小屋的床上,清理着“随身听”缠乱的耳机线。领班推开门就叫
:“潘玉龙,1948早餐到了,快点。”
领班说完就走,走了两步发觉身后没有动静,回头一看,潘玉龙还坐在小屋的床上发愣。领班回到小屋门口,不满地叫道:“嘿,我说你快点儿!”
潘玉龙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身子依然没动。
送餐的服务员也挤到门口来了,叫:“哎,你快点,再不去早餐凉了,客人投诉算你的算我的!”
潘玉龙抬起头来,看他们,一动不动。
送餐服务员和领班都愣着看他。似乎都看出来他是豁出去不想干了。
送餐服务员对楼层领班说:“他要不去,我去得了。”
领班说:“不行,客人不让别人进房。”
送餐服务员有点急了:“那我给我们头头打电话去,到底怎么回事呀这是!”
送餐服务员愤愤然扭头就走,客务总监恰在此时出现,他叫住了要去打电话告状的送餐服务员,走上前来叫了一声:
“潘玉龙!”
潘玉龙从床上站起来了,却回避了客务总监直射的目光。
客务总监盯住潘玉龙,严厉命令:“潘玉龙,你出来!”
潘玉龙跨出了小屋,站在客务总监的面前,他刚想说什么,客务总监已经从送餐服务员的手上接过雪白的口布,亲自搭在了潘玉龙的小臂上。这条雪白的口布象承载了千钧重量,一下压住了潘玉龙的全部委屈和满腔牢骚。
客务总监压低声音对潘玉龙说:“在万乘大酒店,贴身管家不仅仅是一个职务,也是一个称号,无论遇到了什么困难,无论客人用什么方式提出要求,无论我们自己的心情好坏,我们永远要把责任看得最重!永远竭尽全力,捍卫这个称号的荣誉!”
客务总监说完,转头走向餐车。潘玉龙移动脚步,跟着走了过去,他双手放在餐车的把手上,看到客务总监亲自拉开了工作间的房门,潘玉龙推动餐车,当他与客务总监擦身而过时,客务总监再次把他叫住。
“潘玉龙。”
潘玉龙站住了,情绪低落。
客务总监压低嗓门,厉声命令:“万乘大酒店的贴身管家,只要一见到他的客人,就必须微笑!”
金志爱把房门打开,潘玉龙推着餐车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他用镇定平和的英语说道:“金小姐,这是朴先生为您要的早餐,我可以推进来吗?”金志爱和潘玉龙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转身走进了屋子 。
一架飞机轰鸣着降落在银海机场。
林载玄和几位时代银海公司的工作人员,前呼后拥地陪着一个韩国乘客走出机场的乘客出口。
朴元圣匆匆穿过走廊,按响了1948房的门铃,潘玉龙放下正收拾的餐具,打开房门。朴元圣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色紧张地和金志爱低语了两句,两人马上快步走进书房,紧张地低声交谈起来。
潘玉龙有意无意地朝书房半掩的房门看了一眼,然后推着餐车走出房间。
一辆奔驰轿车驶至饭店门口停下,黄万钧带着两个手下钻出车门,他看到前面时代公司的中国总代表林载玄和另一个陌生的韩国人刚刚从奥迪A8轿车上下来,被随从们簇拥着走进饭店大堂。
黄万钧带着人随后也走进了大堂,万乘大酒店股东方的负责人和公关部的杨悦在此迎候。
杨悦为双方做了介绍:“这位是万乘大酒店有限公司的李董事长,这位是盛元集团银海公司的黄万钧总裁。”黄万钧和股东负责人寒暄握手之后,由主人引导,向会议厅的方向走去。黄万钧不知有意无意,向走进大堂电梯厅的林载玄等人投去冷冷地一瞥。
朴元圣带着林载玄和那位刚下飞机的陌生人走进了1948房的客厅,对端坐在沙发正中的金志爱说道:“董事长,全律师来了。”
陌生人非常恭敬地向金志爱微微鞠躬,金志爱也微微欠身回礼。
金志爱看了一眼林载玄之后,才转脸向陌生人问道:“路上辛苦了。”
在1948房的书房里,只留下了金志爱和全律师二人。全律师把保密箱打开,拿出厚厚一摞文件,一份一份地摆在了金志爱的面前,指点着请她过目。
金志爱专注阅读,面目严峻。
林载玄在朴元圣的房间里,和林元圣一起等待着金志爱和全律师谈完。朴元圣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不停地看表。林载玄也悄悄看表,同时暗暗观察着朴元圣的表情神态。
1948门打开了,全律师面目庄严,走出了来,已经等在走廊上的朴元圣和林载玄把他迎进了1945房间。
与此同时,万乘大酒店的股权转让的会谈正在进行,盛元银海公司的谈判人员正在罗列对方的弱点。
盛元公司人员:“……这个项目我们双方已经谈了五六次了,你们这一方至今没有提出一个双方认可的资产评估方案。对我们要求的固定资产清查也拖延至今没有结束。如果不是我们盛元公司对这项转让有足够的诚意,再谈下去的信心恐怕早就……”
会谈的气氛显然并不轻松,双方的表情都很严肃。
杨悦代表万乘大酒店股东方,向黄万钧和他的谈判班子出示并提交若干文件。 盛元集团方面的谈判人员一边查收着这些文件,一边一一交给黄万钧过目。
潘玉龙穿过走廊,向1945房方向走去。他看到林载玄陪同全律师从1945房出来,侧身用
英文致以问候:“中午好先生。”
全律师还了礼,与林载玄匆匆走向电梯。
潘玉龙敲开了1945房的房门,为他开门的正是朴元圣本人。
潘玉龙用英文询问:“朴先生,是您叫我吗?有什么事需要我为您服务吗?”
朴元圣用英文说:“啊,请进。”
朴元圣把潘玉龙让到屋里,潘玉龙发现,朴元圣正在收拾皮箱,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果然,朴元圣说道:“我马上要回韩国去了,有些事情需要向你嘱咐一下。”
潘玉龙一怔:“您要回韩国了吗,那金小姐也一起走吗?”
“不,金小姐仍将继续住在这里,你的服务很好,在我回国期间,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地照顾金志爱小姐。”
“啊,请您放心,照顾好客人,是我的职责。”
“我希望,你能尽全力避免金志爱小姐受到外人的骚扰。只要没有金志爱小姐的事先同意,请不要让任何人,包括我们时代公司的人员在内,接近金志爱小姐,更不要让任何人进入金志爱小姐的房间,无论他有多么貌似正当的理由,都不能进入金小姐的房间。这个要求,你可以做到吗?”
潘玉龙马上点头:“可以,我可以做到。”
朴元圣面露微笑,说:“好,我非常感谢你!”他马上拿出了一个信封,递向潘玉龙:“这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潘玉龙知道这一定是小费了,赶紧鞠躬谢绝:“谢谢了,不用了。按客人的意愿提供服务是我们的职责,您不用客气。”
朴元圣也没有硬推,想了一下,说:“好,以后我们会补偿你的。”
林载玄及手下人陪同朴元圣和全律师走出了酒店大门。他们分乘两辆汽车,离开了酒店。
中午,潘玉龙在职工食堂用餐,佟家彦端着饭盘在他身边坐下。在他们旁边不远的一张桌子上,杨悦正与财务经理边吃边谈。
财务经理问杨悦:“上午谈得怎么样了?饭店股权收购的事,有进展吗?”
杨悦说:“价格还有争议。还有付款的方式,他们的付款方案咱们这边没有同意。”
财务经理又问:“还是没有达成任何协议吗?”
杨悦说:“达成了几项口头协议,下一步还得谈,我估计双方都会再让让步吧。我估计年底前这事应该能成了。”佟家彦和潘玉龙都听到了杨悦与财务经理的对话,两人对视一眼。佟家彦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看来,盛元公司很快就是咱们的老板了。”
潘玉龙低头吃饭,没有答话。
刘迅从一辆出租车里钻了出来,走进了饭店。他出了电梯,穿过走廊,走到一间客房门前,按响了门铃。
给他开门的是黄万钧的一个秘书,他把刘迅领进了房间,房门重又关上。
这是一间套房,刘迅和黄万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了交谈。
黄万钧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听说,你是汤豆豆的经纪人,是吗?”
刘迅故做矜持:“呃——算是吧,我是帮这些孩子处理一些他们没有经验的事情,他们孩子嘛,什么都不懂。比如他们现在在参加全国风尚舞蹈大赛,好多事处理不了,都得我帮他们安排。”
“舞蹈大赛?依你看,他们有可能获得好的名次吗?”
“初赛已经过了,下一步是复赛,至于能不能进全国的总决赛,那要看各方面的条件了。”
“什么条件?”
“真要想进总决赛,恐怕……在资金上还要多一些投入吧。另外,恐怕也得对有关方面做些打点。什么事一沾上比赛评分,都免不了得在幕后操作一下吧,这种事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了。”
“进入决赛还需要多少资金投入?”
“呃,这还得详细算一下,如果……”
“我们可以出资赞助你们的舞蹈组合,你可以先做一个预算。我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保证他们进入全国的总决赛。我们甚至可以对全国总决赛也提供赞助,但是,我们也有条件,那就是,必须保证他们能够进入总决赛的前三名。”
刘迅压抑着心中的喜悦:“这应该没问题吧,他们的舞蹈其实相当不错,再有盛元公司这么大的后台支持他们,那我估计进前三名应该没问题吧。”
黄万钧不动声色:“我只是希望我们公司的产品代言人更有知名度罢了。知名度也是需要投资的。”
刘迅附和:“那当然,那当然。我马上去做一个预算。其实,也用不了太多的钱,对你们这些大公司来说,九牛一毛罢了。但对这些孩子来说,那可是帮了他们大忙了。”
这时,旁边秘书的手机响了,秘书接听了一句,马上把手机递给了黄万钧:“黄总,总公司的电话。”
黄万钧接了电话:“喂,我是黄万钧……什么!”
黄万钧不知在电话中听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韩国时代公司的几辆汽车开至银海机场,林载玄和他的部从前呼后拥地将朴元圣和全律师送了进去。他们在安检口分手告别,恭敬地目送朴元圣和全律师向登机口走去。
林载玄率部下急步走出机场大楼,返回车上,林载玄命令秘书:“给我直拨尹梦石总裁的电话!”
秘书把电话拨通,林载玄接过电话后,用目光示意司机和秘书下车回避。
司机和秘书立即拉开车门,下了汽车。
老王递给汤豆豆一只最新款的手机:“好看吗,这是NEC最新款的,这种手机女孩子用最合适了。”
汤豆豆兴奋地拿过手机问:“啊,真好看,里面有卡吗,现在就能用吗?”
老王说:“有卡,当然能用,这是号码。”
汤豆豆兴奋地把玩着这部手机,很快熟悉了键盘机关,然后就开始四处拍照,拍拍屋子,拍拍自己,拍拍老王。
老王说:“这款NEC手机刚在日本上市,国内还没卖的呢,这里面的照相机是百万象素的,拍什么都特别真实。”
汤豆豆高兴地说:“是吗?……我原来的那个拍什么都模模糊糊的,这个好象看着就真实。”
老王说:“豆豆,上次我让你劝小潘帮忙的那个事,你后来又跟他联系过吗?”
汤豆豆忙于拍照,心不在焉地说:“我不是都劝过他了吗,再说我现在也见不着他呀。”
老王说:“你可以到万乘大酒店看看他去啊,把你原来的手机送给他,这样你们就可以互相打电话发短信了。”
汤豆豆说:“我的已经送给他了……”
但老王的这句话似乎提醒了汤豆豆,“对了,我给他打一个电话……”她用新手机给潘玉龙拨了电话,结果潘玉龙的电话已经关机了。
汤豆豆亮着手机给老王看说:“你看我又打了,他白天上班总关机。”
老王说:“你可以给他发短信,问问他干吗呢。”
汤豆豆于是又给潘玉龙发了短信,嘀嘀嘀地摁着一串按键。
黄万钧的座驾驶抵银海公司公司门口,黄万钧与秘书匆匆下车。
黄万钧快步走进银海公司,书房里的汤豆豆看见他路过窗外,不由叫了一声:“黄叔叔!”但黄万钧没有搭腔,带着人继续向里走去。
老王显然注意到黄万钧异乎寻常的脸色,意识到出了事情。他走到书房门外,恰逢黄万钧的秘书匆匆走过,老王问:“袁秘书,出什么事了吗?”
秘书没有止步,悄悄对跟过来的老王说道:“杜老总又病危了。”
老王问:“还是心脏的问题吗?”
秘书低声说:“这一次不是心脏,这一次是肝出了问题。”
“肝?”
“听说是肝昏迷。”
秘书匆匆走了,老王怔在原地
金志爱拉开了自己的房门,看到潘玉龙站在门口。
潘玉龙用英文说道:“金小姐,你叫我,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金志爱用英文命令:“我要去山里拜庙,你陪我去!”
“拜庙?”潘玉龙有点摸不着头脑。
听到金志爱要出行的消息,佟家彦陪着客务总监走出电梯,走进走廊,匆匆向1948房走来。
客务总监一边走一边打着电话:“你们马上让车队准备好车,已经通知旅游部安排了导游,你别忘了在车上放上急救箱和饮料……啊,地图司机会带的,好,呆会儿我再给你电话。”
走廊深处,一位客房主管迎了上来,拦住客务总监报告:“李总监,1948房客人已经下楼了。”
佟家彦一惊,问:“已经下楼了?潘玉龙陪着吗?”
客房主管说:“潘玉龙跟她一起下的楼。”
客务总监和佟家彦加快脚步,返身往电梯的方向追去。
他们赶到大堂时,金志爱和潘玉龙刚刚走出酒店大门。
客务总监和佟家彦追出门去拦住了金志爱,用英文劝道:“啊,金小姐,请稍候,我们的车马上就来了。”
金志爱用英文说:“不,我不需要你们的车。谢谢你们。”
“我们的导游马上就到,我们还为您准备了餐车,还有保安,他们马上就到了。”
佟家彦在一旁帮腔:“对,导游对各个景区都很熟悉,他会为你安排最满意的线路……”
金志爱连忙摇头:“NO!NO!我只要潘!我只要潘!”
潘玉龙也向客务总监报告:“她不要饭店的车,她非要坐出租车。”
客务总监用中文对潘玉龙说了句:“出租车怎么行?”又用英文对金志爱劝道:“出租车不好,我们的车子大,舒服、安全。”
佟家彦也上前劝说:“银海的山路很不好走,为了您的安全……”
金志爱不再理会他们,径直拉开饭店门口一辆刚刚放下客人的出租车的车门,一头钻了进去。
潘玉龙不知所措,看看台阶上的客务总监和佟家彦,又看看出租车里的金志爱,一时进退两难。客务总监见事已至此,只得无奈地推了潘玉龙一把,示意他赶紧上车。潘玉龙随即拉开了出租车的前门。
出租车起步开动。
客务总监冲潘玉龙喊了一声:“安全第一!”
树荫移动,浮云掠影,出租车行驶在前往庙山的路上,潘玉龙坐在车的前座,关注着前方的路况,金志爱则欣赏着看沿途的景色,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寂静的山间,空灵无人。
尼姑庵的观音宝殿内,金志爱和潘玉龙一起叩拜佛身。
金志爱闭目默祷,祷毕转脸去看潘玉龙,发现潘玉龙也正在看她。金志爱用英语问道:“你也求佛吗?”
潘玉龙迟疑片刻,点了一下头。
金志爱又问:“你求什么?”
潘玉龙说:“我求我妈妈的病快点治好。”
“你妈妈身体有病?”
“她患了肺心病。”
“希望她早些健康。”
“谢谢。”然后反问:“你求什么?”潘玉龙点头致谢。
金志爱仰望观音菩萨的金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迴地说了句:“我求平安……”停了少顷,又说:“我求我父亲的在天之灵,能够得到安息。”
潘玉龙好奇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个心事重重的女孩,心里究竟藏着多少沉重的秘密,他对这个女孩一向的反感,似乎也因此消减了许多。
一个老尼姑陪着金志爱在尼姑庵幽深的庭院中漫步游赏。下午的阳光把她们的身影投映在竹林曲径的青石板上,潘玉龙跟在她们身后亦步亦趋。
金志爱和潘玉龙在斋房落座,木桌上摆着茶水和几样素巧的点心。
斋房不大,但已坐了几桌香客。金志爱留意到为这些善男信女端茶倒水的人中,除了尼姑之外,还有一些身穿佛袍蓄着长发的女子。金志爱向那位老尼问道:
“她们也是佛家的弟子吗?”
潘玉龙把金志爱的疑问译给老尼,老尼答道:“哦,她们都是俗家的施主。这些施主常常会从山外来这里,住上几日,为了图个清静。在这里念念佛,干干活,心里就清静了。山里的空气好啊,山里的空气能够养人治病。”
听了潘玉龙的翻译,金志爱的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她的目光关注着那些俗家施主,那些女子个个神态平和,慈眉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