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绕来绕去,我又被他绕了进去。其实这个事件中的主人公还是我。别的人素不相识,我也不管,我只盯着你。你说,你在听这个悲伤故事的时候,是不是把刘全玉当成了我?我知道刘全玉是你姥爷,但我是你的三舅爷。真理面前无远近,你还要掌握原则哩。总不能看他现在是个欧洲教授,我是一个落魄者你就犯势利眼吧?我希望你目光还是放长一些,我现在是个落魄者,焉知我几个月之后,借同性关系回故乡的风潮一闹,地位会不会扶摇直上?刘全玉也就无法望我项背了哩。到底是谁在历史上跟小牛恋爱了,到医院的病理科一检验,不就清楚了吗?历史会给我们提供说话的机会和讲台。这个课堂上的讲台,在世界上不是唯一的。就是纠缠历史,我和刘全玉的动机也不同,也有高下之分,公私之分,鹰的胸怀和小鸡肚肠之分。他只是借这个故事混碗饭吃,我却不同,我不但要借这个故事给我翻案,更重要的,是要借这个故事,敝开谈谈我对故乡的看法呢。这是同性关系和我事件交叉的根本意义。虽然我也承认,刘全玉还是有叙述才能的,在叙述我的故事的时候,动了真情,还不知不觉移了情,把别人的故事,真的当成了自己的历史;我听了也颇受感动,重温了一下当年我的历史;就好象伟大人物没死之前,看到了自己的传记影片一样。全玉,你还是有创造的嘛。在首映式上,我还是应该跟你握握手嘛。但是,全玉同志,我劝你也要适可而止和悬崖勒马,明白自己的真正身份,在影片上和叙述中装装大人物也就算了,在日常生活中,在大街上行走的时候,就不要人戏不分了。在课堂上骗骗学生可以,将来到故乡,就不要跟我争这个名誉了。这里我已经让了你,将来你要让着我;总不能所有好事都让你占了,弄个甘蔗两头发甜,别人都喝苦莲莲。说过刘全玉,我也该说说小刘儿你们了。你们这些同性关系者要回故乡,弄清故乡是什么了吗?知道以前是什么人在那里评价故乡吗?白蚂蚁之流懂个什么?他们对故乡有什么深刻的体验?他们背井离乡了吗?吕伯奢懂个什么?他就是搞同性关系了(也只能假设),他搞过生灵关系吗?我不是说嘴,既搞了生灵关系,又背井离乡,你可世界查一查,也就是一个郭老三了。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我为什么这么苦口婆心和不厌其烦呢?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我的故乡理论呢?当然我也承认,我也是无利不早起,要夺取一个政权或者阵地,总要先做舆论方面的工作。你们在下飞机之前,说什么也得承认我这个理论;有我的理论做定义,定这次故乡和回故乡的调调,我翻起案来和掌管起将来的故乡,就比别人要容易得多。小刘儿,你说,你和大美眼承认不承认?不承认我就不让你们的飞机降落,把油给你们耗干,摔死你们!……」

说着,他在打谷场上瞪着血红的眼睛扬脸看我们,飞机的螺旋桨带起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横飞,人身子吹得乱动,他还在那里坚持。两手还撑着一张大纸,纸被风吹得「呼啦啦」直响。纸上也有些夸张,不知是用人血还是用狗血,用自己的血还是用别人的血,将自己对故乡的看法,歪歪扭扭地写在上边:

故乡是什么?故乡是梦中的温柔富贵和小母牛,所以我们要背井离乡。

看着飞机下的一切,我哪里敢做主?我只好看俺孬妗冯·大美眼的脸色。冯·大美眼似乎对下边的世界没有真正弄懂。她不解地问我,他们在搞什么?他们在要求些什么?他们的要求与我们这次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活动有什么联系?我们以前认识都不认识,现在为什么要扯在一起?这就是东方人的思维吗?这就是新中国儿女的老面孔吗?他们相互提出了许多不同的口号,这些口号在本质上又有什么差别吗?这些口号真能给他们带来利益吗?他们在那里坚持什么,我倒有些不懂了。为什么不让我的飞机降落?这本身就违犯人权嘛。我是来开辟未来的,我不是来兜风和与无赖耍着玩的。我的屁股也坐疼了,我们两个之间也没话可说了,快让我的飞机降落!

我被冯·大美眼和郭老三挤在了中间。我慌乱地对冯说:「我的妗,要降落也容易,只要你答应他对故乡的看法!」

冯:

「自己的看法还要别人承认,这本身就是虚弱的表现。我看不出他口号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和别的人有什么区别。既然是这样,承认不承认,只在我们,对于他,其实是没有任何使用价值的,承认不承认是一回事。既然是这样,为了让我们的飞机降落,那就承认这个没什么价值的口号吧!」

就这样,承认了郭老三的口号,承认了他对故乡的看法,我们的飞机开始下降。冯·大美眼以为这种承认没什么价值,岂不知这种貌似没区别的口号,其间区别大着呢。后来冯·大美眼为了这个承认吃了大亏,死到临头都不得反悔,最后众叛亲离,吃足了苦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就不奇怪了。她临死之时,就是郭老三监的刑,这时俺三舅郭老三扛着鬼头刀得意洋洋地说:「这洋傻冒,她哪里知道咱们中国人呢!」

但应付完郭老三,我们的飞机仍然没有降落下来。本来就要降落,起落架已经放下了,飞机就要贴临地面了,突然又发生一个意外情况──还亏飞行员眼疾手快,又将贴到地面的飞机呼啸着拉了起来,不然就机毁人亡了。一下将我和冯·大美眼闪了个狗啃泥。────因为这时又有人像卧轨一样躺在了打谷场上,封锁了已经被郭老三闪开的跑道。他们是谁?也是一帮来谈对故乡看法的。白蚂蚁吕伯奢刘全玉郭老三都谈了对故乡的看法,他们可以谈,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谈?就他们有思想吗?就他们有体验吗?他们谈得,我们谈不得?就像对尼姑一样,和尚摸得,我们摸不得?谁都知道自己的思想占主导地位会对自己的行动有利;有便宜大家分开点,有馍馍大家都吃点,好多着呢。这些卧飞机跑道的人是谁?有瞎鹿,有六指,有猪蛋,还有许多娘们小孩,曹小娥,女兔唇,女地包天,包括曹小娥的私生子……能来的都来了。对故乡欲发表看法的,成千上万。连刚才在吕伯奢同性关系回故乡的理论面前狼狈逃蹿的曹成和袁哨这时也撑不住劲,怕吃了亏,又跑了回来。袁哨在那里大声嚷嚷,要说给故乡下定义,我和老曹还没有说,哪里轮得着你们这些灰孙子?一千多年以前,我们就在故乡的疆土上驰骋了。当年我们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一统天下和为了给故乡下个定义吗?在给故乡下定义的出发点上,我们和你们是有根本区别的。我们现在虽然落魄,但在历史上,我们毕竟都是政治家。你们给故乡下定义都是为了个人目的和个人利益,我们却是为了劳苦大众,为了故乡的日新月异和江山的千秋万代。当然,我们也承认,我们也有失误的地方,有时打仗也是一时意气用事和为了一个寡妇──但就是这样,我们做得也是光明正大,声势浩大,动用了千军万马,不像你们老鼠打洞一样藏在那里与异性、与同性、与小牛和与自己发生关系。就是说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照老吕伯奢的理论,谁是同性关系的鼻祖呢?不是别人,就是我们老曹哇。老吕说他是鼻祖,不就等于说老曹也是鼻祖吗?老吕和谁在搞同性关系呢?不是和老曹吗?吃是一个人的事,关系可是两个以上的人发生的呀。他们俩个不是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吗?现在同性关系者回故乡,老吕欢迎,我们老曹就不欢迎吗?他不是也可以借此重温旧梦和风光一时吗?但是他首先考虑的不是个人的欢娱和新婚不如久别的就要到来的感觉,他首先考虑的是下一代。同性关系者来了,我们的下一代怎么办?他把问题一下提到这样的高度来思考。但就是这样,他还是被人误解了,以为他又在耍什么政治手腕,又在利用孩子做些什么。这是冤案呢。老曹,我替你抱不平呢。现在飞机到了,本来我们不想说什么,但看到你们这些庸俗的人流为了个人目的还在这里对故乡唠叨了半天,下了许多定义,我们满腹冤屈和胸怀大志,再不站出来匡扶正义,不知故乡要被你们糟蹋成什么样呢!袁哨还没说完,老曹涨红着脸还没轮到说──这时他对老袁也心存感激呢。虽然老曹和老袁在历史上也是疙里疙瘩,老曹也知道老袁这么说是心怀叵测和对他的另一次利用,自己没有同性关系话题,现在要借老曹的话题卷土重来,借此也给自己捞回一些什么──现在你知道把我们的利益拴到一块了?但一切还没有轮到老曹分说,一帮妇女又挤上了讲台,一把夺过老袁手中的麦克风,开始发表自己的观点。老曹和老袁就被人挤下了台,被挤在人群中干着急──虽然看着都是急,但两人着急的方面并不同,这就让人更加着急。台上女兔唇首当其冲,说已经发表故乡理论的那些人,白蚂蚁,吕伯奢,郭老三,刘全玉,老袁老曹,哪一个不是男的?(老曹在台下委屈地喊:「我还没有发言!」但女兔唇置之不理,继续接着往下说,)同性关系理论只局限在男性之间吗?搞这次运动的目的,本来是为了不再拒绝世界上的另一半;现在搞起来以后,恰恰又要拒绝一半,这不是一个倾向掩盖了另一个倾向吗?这不是和就允许世界上有男女关系是一回事吗?这不是换汤不换药吗?运动刚开始就走上岔路了吗?如果再不扭转航向,这艘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大船,不撞在人为设置的暗礁上才怪呢!你们都说自己有冤案,这不也是一桩冤案吗?我们可以不搞女权运动,但不能不让我们发言,不能不允许我们拥有自己的故乡理论。没有理论做前引,我们的同性关系不是也搞不好吗?我们的同性关系搞不好,你们男的同性关系就可以搞好了吗?你们就不怕后院起火吗?我们不是一个整体吗?冯·大美眼,你在搞同性关系之前,不也是个女儿身吗?现在摇身一变,坐在飞机上,就一点不能代表我们的利益吗?你这小妖怪,你要不代表我们的利益,你就别想从这飞机上下来。我们也要拥有对故乡的定义,虽然我们现在还想不起来是什么;但是它一定得有,这是肯定的。我们想不起来,你们替我们想,一条一条说给我们听,我们一条一条否定,什么时候对了我们的心思,我们什么时候算完。我们别的本事没有,这点浑的泼的把水给你们搅浑把事给你们搅黄的本事还没有吗?别惹得我们性发──惹得我们性发,把飞机给你们一片片拆散,把下边的毛给你们一根一根拔光。任你奸似鬼,叫你喝老娘的洗脚水。妇女们还没有说完,村长猪蛋又不识时务地站了出来,想以他村长的身份,要在故乡的定义上说些自己的看法。他拉着长腔说,女士们,乡亲们,同志们,朋友们,我代表村政府,给大家说几句话。当然我说的也不一定对了,仅供大家参考;我村长当了一千多年,这点领导的涵养还是有的。你们这里吵成了蛤蟆坑,我没说什么;我以为这就是民主。吵嘛,还能吵到哪里去呢?看着你们吵架,我还真看出你们有些孩子的幼稚和可爱呢。但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大家还是要听招呼的;历史上不听招呼的人,历来没有好下场。包括即将到来的一些新同志,飞机上的人,都要听招呼,都得遵守村里的规章制度,村规和民约。不是不改革,而是要有一个度;允许犯错误,但不允许不改革。同性关系者就要来了,秘书长批准了,小麻子董事长承包了,那好嘛,就来嘛;事情到了这一步,大家都在对故乡重新认识,给故乡下一个新的属于自己的定义,也好嘛,这既是认识故乡,也是重新认识自己的一个契机嘛。有人把这看成是混乱,我不同意这样说,我倒宁肯把它看成是大家的积极性和对故乡的一片热忱之心。故乡是大家的故乡,并不是我猪蛋村长一个人的。但是,我还需要提醒大家,自由是必要的,但也不要搞成自由化。什么是自由化呢?自由化的最大特点就是不要领导。关于什么是故乡的问题,我觉得也要弄清楚。但在我还没弄清楚之前,大家就要急着弄清楚,这好象有点僭越和自由化的倾向吧?群龙不能无首,蛇不能无头,谁是故乡的主人?我就是你们的法人代表。就好象娶了一个媳妇,娶到谁的名下?娶到我的名下。我还没有和她同床呢,你们就一个个捷足先登了,这也有点乱了次序吧?当然,我在历史上是一个杀猪的,杀猪就是杀猪,我不搞定义;但虽然我不搞定义,我并不反对给故乡找定义。故乡是什么?用娘娘腔说出来,也挺有意思。说到这里,我得请你们原谅了。我万般无奈,只好也采取刚才几个娘们的说的办法了。娘们也不能小看呢。我听了刚才她们说的话,大受启发。你们充分来发言,最后由我来拍板。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世界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眼把它看个透。你们把故乡的定义一条条说出来,我和娘们给你们一条条否定,最后找到合我们心思的,正好代表我们大家而不是某一部分人利益的定义,我们就可以把它给定下来。什么时候定下来,什么时候我让飞机降落。不然飞机只能在空中盘旋,我要把新军和民兵集合起来,采取空中封锁措施哩。说到这里,得意洋洋。接着躺在打谷场上的麦秸垛上抽旱烟,大腿跷到了二腿上。听了猪蛋的话,我和冯·大美眼在飞机上差点晕了过去。别人都不可怕,男人们和女人们都不可怕,都是些群众舆论,但对猪蛋的话我们却有些畏惧。别看是一个杀猪的,但他毕竟是当地的最高长官哪。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大小是个官,强似卖水烟;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不怕官,就怕管;现在我们到了猪蛋的一亩三分地上,我们的飞机就在他的领空中盘旋,离了这空中我们是文学大腕和世界名模,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我们就变成他的臣民了。猪蛋是一个杀猪的,他有不看书和不看时装表演的习惯,他哪里会买我们的账呢?秀才见了兵,有理说不清。他说集合新军和民兵,就会集合新军和民兵;他说封锁空中,就会封锁空中。我们已经看到新军和民兵「唰唰」地跑了过来。我们在天上吊着,我们能奈他何?这时飞机油箱里的航空油已经不多,表盘上的指示灯已经开始「嘀嘀」地报警。我和冯·大美眼眼看就要葬送到猪蛋手里。这时两人都慌了手脚,地下的打谷场上也引起了混乱──这次混乱不是因为我们引起的,而是因为猪蛋。猪蛋在我们面前是长官,但他在群众中威信并不高,群众没在空中盘旋;有因此指责猪蛋的,怪他堵塞了言路,有对猪蛋置之不理仍在那里纸上谈兵继续发表对故乡的看法和理论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手舞足蹈的,有往飞机和我们身上、或是往猪蛋和众人身上扔臭鸡蛋的。天上地下乱成了一锅粥。场面的混乱,对我们更加不利。不混乱我们还可以跟猪蛋讲理,给他做解释和说服工作;现在一切混乱,我们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了。我们只有在一团混乱中等着灯干油尽、蜡烛流干而死。也是患难与共,也是同病相怜,也是忘乎所以,这时孬妗冯·大美眼也放下了她的臭架子,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同性关系者战士,与异性的我相拥在一起,抱头痛哭。危难中的我,闻到了一股花香呢。孬妗的臂膀是好臂膀,孬妗的腰身是好腰身,孬妗的乳房是如此地柔软也如此的挺拔,孬妗的臀部像棉花。我拥着孬妗,下边已经「滴答滴答」地流水了。正常情况下,和平的日子里我没有得到的东西,现在在危难的时刻得到了。飞机就这样没油吧,飞机就这样掉下来爆炸吧,我就这样幸福地死去吧。人生自古谁无死,我死在孬妗的怀抱,也算是死得其所。不是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可以这样死在世界名模怀中的。估计我们死后,不说我的名声,就是单为冯·大美眼,法新社、合众社和美联社也得发个简迅吧。我值了。文学大腕小刘儿,死在世界名模冯·大美眼的怀中,个中情形,不堪描述。这还算不上一条爆炸新闻吗?我甚至有点手舞足蹈,想拉着冯·大美眼,我的美人,我梦中的情人,我们来庆祝一下吧,我们来跳一曲华尔兹吧。我甚至还得感谢飞机下闹风潮、讨说法,讲理论、纷纷要给故乡下定义的人。我向他们挥了挥手,甚至向他们送了一飞吻。冯·大美眼的身子倒在发抖,从公从私,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沾襟;大江大河都过了,没想到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欺,龙游浅水遭虾嬉。看来我们同性关系者选择的故乡,也不一定对头呢。呜呼,哀哉,伏维尚飨,咨尔美眼!这时飞机的油已经耗干了,已经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空中原地打转了;猪蛋的新军和民兵已经把高射炮和发射架准备好了,角度摇好了,飞毛腿导弹上的小雷达像眼睛一样睁开了,就等猪蛋把口中的小哨子吹响,把手中的小旗挥下,马上就要万箭齐发了。我和俺孬妗冯·大美眼把眼睛都闭上了。我这时虽死而无怨,但心中还是有点遗憾,早知这样,我和冯·大美眼光拥着顶什么用呢,还不如早脱下衣服,临死时如愿以偿,一解我和大家多少年的心愿。我估计当地面上的影帝瞎鹿等人听到这个消息,虽然没有从飞机上摔下来,也得马上跳楼自杀,一样离开这个世界。一想到这一点,我一个穷苦出身的孩子,到了让世界注目和嫉妒的地步,也算是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儿孙了。儿孙们单是写我的回忆录,做研究我的这方面的专家,就够他们活个三四辈子了。但是遗憾的是,我和她没有脱衣服,时间来不及了。这是我至死不能瞑目的一个重要原因。我就是这样怀着大的幸福和夹杂着小的遗憾和冯·大美眼一块去的。飞机就要下坠了。猪蛋的小哨就要吹响了,手中的小旗就要挥下去了,但说时迟,那时快,这时远处飞来一朵祥云,天边起了一团尘头,转眼之间,天上地下同时来了两簇人马,我们同时得救了。其实不管天上或是地下,只要有一批人马到来,我们就可以得救;但是来了两批,我们觉得这事情有些夸张。地下的一批人马先到,他们个个举着杏黄旗,口中喊着:「刀下留人,秘书长有手谕!」

「老孬秘书长说了,这两个人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死了。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们了,他们还有同伙呢。要留着他们和他们的同伙同归于尽!」

这时天上的一群飞机也到了,有战斗机,有运输机,有大黄蜂,还有小蚂蚱,这是小麻子派来的。各种飞机上的大喇叭一齐叫喊:

「小麻子说了,这期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工程是他老人家承包的,谁敢动这两个人质,就是动麻爷自己。如果你们觉得麻爷可以动,你就动,你可以吹哨子和摇小旗,可以发导弹;但麻爷也劝这样的人在产生这种想法的同时,先摸摸自己腔子上有几个脑袋。如果你要一意孤行,麻爷说了,他也不怕,他可以以人格保证,一定给你一个致命的回击。我们的飞机就在上空,你可以发导弹,我们也可以发嘛。我们可以自卫还击嘛。你们发地对空,我们可以发空对地嘛。你们发飞毛腿,我们可以发射爱国者嘛。各小组注意,各小组注意,把我们的雷达对准地面发射架,把我们的姐姐对准下面的猪蛋……」

果然,随着大喇叭的喊叫,战斗机上的雷达齐刷刷地对准了地面,导弹防护罩移开了,一个小姐姐从一架战斗机的窗户口探出半个身子,口中也噙着小哨,手中摇着小旗,密切地注意着地面的猪蛋。可想而知,猪蛋在我们面前很威风,但在秘书长和小麻子面前,他就原形毕露了。他先是弄不清天上地下是什么意思,还在那里嘴硬,说:

「你们这样搞,是什么意思?我这里也是一级政权,我是不会听人摆布的。爷我是一个有骨气的人,我不怕怨吓和讹诈,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改变我的初衷!」

但后来他看到地下和天上的架式,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时猪蛋就软蛋了,身子筛糠了,灵魂出窍了。打谷场上刚才乱糟糟的一群人,现在都作鸟兽散,个个逃得无影无踪。地下的高射炮和发射架,看着主人是这个样子,主人熊,狗也熊,这时也露出了原形,像巧克力见了太阳一样,渐渐地就软掉了,化掉了,化成了一滩泥。太阳正当头,打谷场上,就剩下村长猪蛋孤零零一个人。这时猪蛋见大黄蜂战斗机上的发射架都调转炮口,从不同角度齐唰唰地对准了自己,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想起自己身上还有腿,大叫一声,抱头鼠窜而去。

我们得救了。我们微笑着看世界。这时冯·大美眼清醒了。她清醒以后,说的第一句话,让我多么伤心;我感到刚才的一切,顷刻间又前功尽弃了。她说:

「刚才我们拥抱的过程,就当它没有发生吧。就当是我抱了一次小弟弟吧──我可没见着你下边的小弟弟。忘记它,对你对我都更加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