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松开了她,她喘息着对他笑着,他也喘息着对她笑着。他说你脸红了,我爱你的脸红!他又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着: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有多么可爱,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有多么年轻!他冉一次吻她,她也回吻他。

在阿拉莫纪念馆,当他看见一个警察时就对尹小跳说,我要吻你,让这个警察嫉妒!他长久地吻她。

在墨西哥餐馆,当他看见‘怕依”时就对尹小跳说,我要吻你,让这个伯依嫉妒!他长久地吻她。

在一间著名的“大奶”酒吧——这酒吧因女招待全部长着巨大的乳房而闻名,当他看到大奶女招待时就对尹小跳说,我要吻你,让这个大奶小姐嫉妒!他长久地吻她。

他激动地碟碟不休着,他真是蝶蝶不休了。他双手捧住她的脸,他抚摸她的覆盖着碎头发的后脖颈,他说你的皮肤和肉是多么细多么软哪,你是我的小细软,你就是我的小细软!他这“细软”的形容不能不让尹小跳心动,她告诉他“细软”在中文里是指便于携带的贵重物品、首饰什么的。

麦克说那我得没说错啊,你就是我的小细软,小细软!

很晚他们才驱车返回奥斯汀。

他们互道了晚安就去洗澡,然后各回各的房间。只是他们这晚安道得有点儿生硬,还存有几分紧张,他们仿佛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回到从前,回到去圣安东尼奥之前。

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怎么睡觉了,尹小跳却不觉得疲劳。她不想躺下,她站在镜前观察自己。

麦克悄悄地推门进来,他展开身上宽大的浴衣就像展开了一双白色翅膀,他把尹小跳紧紧裹在怀里。

他们又一次亲吻起来,就像是圣安东尼奥河岸上亲吻的延续。他们吻得很深,深刻了难以自持。麦克以他的身高和力量把握着推动着怀中的尹小跳向床的方向移动,尹小跳被他逼迫得有点儿踉跄,有点儿头晕,她这晕头晕脑的踉跄更激起了麦克的欲望,他们歪斜着倒在床上,他在她耳边小声而又小声地叨叨着:我的小细软我的小细软……

这时的尹小跳却奇怪地变得不那么“细软”了,她忽然僵硬着身体,顽强而又顽强地从床上坐起来站起来,她以她自己也想象不到的力量搂抱着麦克推动着麦克向门的方向退去。她更加热烈地吻他,却也更加坚决地要他离开。她把他推到门口,伸手从他背后拧开门把手轻轻把他推了出去,然后她锁上了门。

她的脑子有点儿乱,她倚着门坐在地上谛听着门外。她知道麦克没走,她有点儿厅悔她的生硬。她有点儿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却又理解得不那么分明。她听见麦克在小声地敲门,显然害怕惊动地的父母,却又敲得不屈不挠。她屏住呼吸不理睬他,假装自己已经上床睡了。这时门缝儿里塞进来一张纸,她轻轻拿起纸来读着上边的中文大宇:“我爱你,请允许我当面告诉你!”

这是她害怕听见的话,因为她无以对答。当她明白无误地读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她也才突然明确地知道了自己的所爱不是麦克,她爱陈在,这爱是深切久远的撕扯不断的,也许当她被方兢丢弃在火车站候车室的长椅上的时候,当她面对着陈在痛哭的时候她就爱着他了,当后来陈在要结婚时征询她的意见的时候她就爱着他了。但是所有的爱和想念都不如此时此刻这样确凿这样汹涌这样柔软这样坚硬。她为自己在别人的国家、别人的房间,在别人向她示爱的时刻突然间确认了自己爱的所在而悲喜交加,她为她对陈在的挚爱是被爱她的麦克所响亮地提醒而觉得对不起麦克。她没有那么圣洁那么高尚,和麦克在一起她究竟想要做什么?指引着她的其实是放纵和享用。放纵和享用。她为她这‘阜用”感感到羞愧,她起身拿了纸和笔写道:“太晚了,请回去睡觉。”

她把纸条儿送出门缝儿,又收到了他的纸:“我爱你,请让我进去。”她再给他写:“不要说梦话,请离开吧。”

他们开始了隔着门缝儿的写纸条儿运动。

“我的小细软我再也忍不住了给我开门了!”

“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

“你能,我知道你也想我。”

“这不是真实的。”

“这是真实的我要砸门了。”

“别胡闹我累了。”

“你不累除非你告诉我你不爱我。”’“是的我不爱你我很抱歉。”

“我要你开门当面告诉我。”

他把这张纸塞进门去就大声敲起了门,她终于给他开了门,他抱住她,不管不顾地亲着,她也亲着他,却哭了起来。他这才松开她说,对不起清原谅我的无礼。她摇摇头说我不是想要你的道歉,只是——你不懂,你不懂。

她拉着他的手在床边坐下,她望着他清澈的绿眼睛,从这双绿眼睛里望过去,她一定就像他们家珍藏的那把古老的折扇上的人物吧,有点儿神秘,有点儿离奇,舍此之外他还知道些什么呢?他对她一无所知,她对他也一无所知,早晚他会知道这不是爱,就像她现在已然知道的那样。当他们冉次互相亲吻的时候她越发明白了这点,她亲着他哭着,她是把他当做了从来也没有亲吻过的陈在吧,她爱他,她特别特别想家,想她和陈在共有的一切,那一个遥远的漆黑的有风的夜晚,当她站在街上无助地捶打着邮筒的时候,陈在是怎样询问她:晦,小孩儿,你怎么啦?

麦克你不懂,你怎么能懂?我的一切你永远也不可能懂啊。

她拉着麦克的手,心情已变得异常平静,然后她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咱们一人吃一个苹果吧!

她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两个苹果,递给麦克一个,自己先把手中的那个“咋吃”咬了一大口_麦克凝视着嚼苹果的尹小跳说,我现在相信你是不爱我的,但是我仍然爱你——今后这只是我自己的事情了。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幼稚,我并没有把你当做折扇上的美女。你是一个没有年龄的女人,你会变得很小,你也会变得很大。

有时候你像一个过来人,眼神里是对生命和凡尘了如指掌的沧桑一百岁的沧桑;有时候你像一个婴儿,那么干净的眼睛,还有脸上那层没有污染过的小绒毛。你的脸吸引我,你从来也不知道你的脸你的所有表情是怎样吸引着我。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甚至对你撒了小谎,说我这期间正好也在家里休假;其实我没有什么休假,我是向学校请了假回来专门等你的,请相信我的态度我的……我的……他的声音开始走调儿,每当他说中文说得太多太累的时候他就开始走调儿,有点儿山东味儿,也有点儿山西味儿,他任腔怪调地说着:

我的……我的……

后来他不再说话了,他手握着苹果睡了过去。他太累了也太困了,加上内心深处的垂头丧气。他是在说话之间慢慢倒下去的,他的头倒在了尹小跳的腿上。她愿意她的腿被他的脑袋枕着,她望着在她腿上这颗年轻的沉睡的头颅,望着他那由于偏小就显出格外稚气的粉红色耳朵,心中有种深深的感激。是麦克带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无羁无绊、胸无渣滓的欢乐,是麦克鼓舞了她对自己青春和生命的无限肯定,是麦克激发了她行动行动行动的热望,是爱她的麦克使她强烈地想要表达她对陈在的爱情。

沉睡的麦克啊,就为了这一切,就为了我不爱你,我将终生对你心存感激!

北京机场总是这么拥挤,海关人员总是一张张冷脸。咖啡总是半凉不热的,厕所的手纸总是黑糊糊的,投币电话的话筒总是臭烘烘的。尹小跳还没出机场就迫不及待地给陈在打电话——投币电话。她迫不及待地要告诉他,她从美国回来了,很快她就能看见他。当她听见话筒里他那安稳、浑厚的声音时,才确信自己真的回来了。她这一路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一下飞机她就得听见他的声音。现在她听见了他,他的声音使耳边这臭烘烘的话筒也不那么可恨了。

她出了机场,北京的空气不好,天是灰蒙蒙的,所有的汽车上都蒙着微尘。一切都有点儿脏,有点儿乱,却让她莫名地觉得又脏又亲。这就是她的感觉,并将永远是她的感觉,这就是她的土地,又脏又亲。

又脏又亲。

她回到福安,陈在给她打电话要去家里看她,她不让。

平常他有时候是到她那儿去的,每次他去她那儿她差不多都跟他说些倒霉事儿,她的不愉快,竞选出版社社长没竞选成啦,尹小帆哪次回国又跟她闹别扭啦,一个根本不会写小说的人通过上边的领导非得在她们社出书啦……她从来不在家里跟他客套,他爱坐哪儿就坐哪儿,渴了自己倒水喝,饿了自己人人冰箱里拿东西吃。有一次她跟他商量剪头发的事,她要把披肩发剪成短发。他说我看你还是别剪,你这样挺好。

尹小跳说我们同事都说我剪短发肯定好,怎么就你非得说不好啊。陈在说你的头发又不那么厚密,剪短了没准儿会显得稀稀拉拉的。尹小跳说你凭什么说我的头发稀稀拉拉的,你的头发才稀稀拉拉的呢。陈在说好好好,我的头发稀稀拉拉行了吧,不过你还是别剪。尹小跳说我就剪你管得着吗。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对陈在这样横声横气,似乎她天生就有对他横声横气的资格。后来她剪了短发,人人说好,而她最想听见的是陈在的肯定。她是那么在乎他,这根深蒂固的在乎由于年深日久,它反而变得不知不觉了。

现在他要来家里看她,她不让。她预感到她要对他说出很重要的话,这“很重要的话”使她对这次和他的见面感到紧张,她和他在一起从不紧张,但是现在她却紧张。她觉得在家里她会更加紧张,紧张得她无处躲藏,因此她需要出去,和他一起出去。晚上他开车来接她,他们开着车在冬天的福安市边缘兜着圈子。尹小跳说我这次去美国,除了开会还在得克萨斯住了几天。陈在说对,你住在麦克家里。尹小跳说你怎么知道?陈在说尹小帆给我打过电话。尹小跳说她给你打电话?专门说这件事?陈在说怎么了,她不能给我打电话吗?尹小跳压抑着心中的不快说能,能,能。谁都能给你打电话,谁都能向你报告我在哪儿,尤其尹小帆。我是和她吵了嘴离开芝加哥的,她使我心寒。我需要温暖,奥斯汀就温暖。陈在说对,奥斯汀是南方,气温是比芝加哥高。尹小跳说我说的温暖不是指气温。陈在说那就是指人吧?尹小跳说是指人。陈在不说话了。尹小跳说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想知道我是指谁吗?陈在说我不知道。尹小跳说你撒谎,你知道,你知道我是指麦克。陈在说噢,麦克。尹小跳说对了就是麦克,尹小帆不是已经在电话里跟你提过他吗。她肯定说是麦克邀请我去了奥斯汀,而我就欣然前往。她肯定说了麦克比我小七岁,而我很有可能和麦克成为情人。麦克是比我小七岁,可他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幼稚,他比我想象的要成熟、真挚得多。这次我们在奥斯汀见面并不是他碰巧回国休假,他是向学校请了假专门在家里等我的.他的父母对我也特别好,和他们在一起我没有陌生的感觉.夜里我们一起出去,到奥斯汀的第6街狂欢。我从来没有在深夜到街上闲逛过,你跟我说你在英国读书的时候读得也很苦,没有任何娱乐。我们这一代人活得是多么一本正经多么累啊。和麦克在一起为什么我能够一夜不睡?第二天我们又开车去圣安东尼奥。我要告诉你麦克他很聪明,他会用膝盖开车,当他用膝盖开车的时候他就能腾出一只手来搭在我的肩上,他就这样开车一直开到了圣安东尼奥。我们吃那儿的著名的墨西哥餐,他是多么挑剔;吃饭的客人很多很多,我们要排队等座位。这是一间靠河的餐馆,室内的座位和露天的座位各占一半。风和日丽的天气客人都喜欢要露天的位子,但排队的人太多大家就顾不上挑三捡四了。麦克却一让再让,一定要等到一张面对河水的小桌。我们终于等到了,他为我点了孤星啤酒,墨西哥炯豆泥,还有玉米饼和一种香腻无比又辣得人要跳起来的烤肉,他并且快速教了我一句西班牙文:谢谢——戈拉谢丝!

谢谢——戈拉谢丝!

我学会了。他告诉我一会儿“伯依”送酒来你就对他说西班牙文的谢谢,西班牙文是圣安东尼奥的通用语言。“伯依”端着酒来了,当他给我斟酒时,刚才在点莱时刻一直沉默不语的我突然笑着对他说:“戈拉谢丝!”“伯依”吃了一惊,惊得擅翻了我的啤酒杯。在他看来我这个东方人不说话是正常的,突然对他说西班牙语就好比哑巴开了口。我又对他说了一遍“戈拉谢丝”,他连连说着“逮那达,逮那达”(不客气)就赶紧给我们换啤酒去了。麦克说你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吃惊吗?因为你的发音太准了,他肯定以为你是个会新西班牙语的人。我真想教你说西班牙语,你一定能学好。我对麦克说这是不可能的,我太老了,我不可能学会西班牙语。麦克说,不要说不可能,永远也不要对生活说不可能。

他这话说得是多么好,不要说不可能,永远也不要对生活说不可能。麦克仿佛让我看见了回到欢乐的路途,麦克仿佛给了我回到欢乐的勇气。我都快忘了我曾经欢乐过,那是我三岁的时候,撅着屁股东倒西歪地往家里那坏了弹簧的沙发上爬的时候,那就是我的欢乐,洁白无瑕的。畅达明澄的欢乐,什么历史也没有的欢乐,什么事件也没有的欢乐。直到大黑我们才返回奥斯汀。就在那天晚上麦克告诉我他爱我,陈在你听见了没有,麦克告诉我他爱我。

陈在说我听见了,麦克说他爱你。你也爱他吗?尹小跳说,我想爱他我很想爱他我很想告诉他我爱他,我……

我……我就是爱他找肯定爱他。问题是……问题是我跟你说了这么多,我想听到你的看法,从前……我的什么事情你都知道的,所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尹小跳有点儿语无伦次,因为她这番话说得并不真诚。

这不是她要告诉陈在的“最重要的话”,她却无论如何没办法把话题引到那“最重要的话”上去了。她弄不清为什么她要滔滔不绝地讲奥斯汀,为什么她越爱陈在就越夸麦克。这也是一种胆怯吧,虚伪加胆怯。她虚伪着胆怯着又说了一遍:我想告诉他我爱他我肯定爱他……她觉得她心疼得都要哭出来了。

陈在放慢车速把车停在路边,他摇下车窗玻璃就像是为了透透新鲜空气。他说小跳,如果你真爱他别的就都是次要的,比如年龄什么的。尹小跳说这就是你的看法?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陈在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是这么想的。尹小跳忽然变了脸——即使在黑暗中陈在也知道她变了脸、她沉着脸,既恼恨自己,又恼恨陈在。她沉着脸说,你再对我说一遍你的看法。陈在扭脸望着车窗外的黑暗说,如果你真爱他别的就都是次要的。尹小跳逼问他说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陈在说我是这么想的。尹小跳说你胡说八道,你从来都是对我胡说八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你觉得你应该这么说。你是一个虚伪透顶的人,你从来就是一个虚伪透顶的人。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话,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么多废话。我讨厌你,我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么计厌你……你、你!现在我该走了再见!

尹小跳一步跨出车来,使劲摔上车门就往黑暗里走。她走得又急又快,说不出是目标坚定还是走投无路,因为目标坚定的人和走投无路的人都可以是她这样走去的。走投无路的人往往更会做出一种走得很急的姿态。那么,她是走投无路了。她走投无路地走着,心里有点儿明白自己这是在欺负陈在,却又觉得陈在也在欺负她。为什么她就是不能把她想说的话说出来?为什么她就是不能听见她想要听见的话?为什么她要错过当年和陈在的一个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她不能让陈在彻底地明白她!她走投无路地走着,任陈在开车追上来叫她喊她。他说你别乱走了好不好,快回到车上来。她就走得更快些,并大声回应他说你才乱走呢你少理我!

她一往直前地走着,他就一往直前地开着慢车跟着她。

她在黑暗中想起了奥斯汀第6街的深夜,现在她才想明白,当她和麦克手拉着手望着桥下幽暗的科罗拉多河的时候,她的灵魂正渴望着和陈在能有这样的一个深夜。现在她和他有了一个深夜,可这是一个多么倒霉的乱七八糟的深夜啊。她走投无路地走着,内心漆黑一片。她有点儿厌恶自己,因为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让她自己给闹乱了。逝去的仿佛已经永远地逝去,陈在早已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另一个女人,她叫什么来着?噢,万美辰。万美辰,万美辰,多好听的名字,比尹小跳这个名字好听得多。尹小跳有什么资格要求陈在对她和麦克的事情表态?陈在有什么义务一定要对此表态?万美辰,万美辰,万美辰……他是万美辰的丈夫,他们是十年的夫妻,他却不是尹小跳的什么人,从前不是,今后也永远不会是;如果她非要他是不可,那她就是在自作多情。对了,自作多情。她被自己这自作多情的结论弄得更加羞愤难当,她必须立刻从陈在身边和陈在车边走开,她“忽”地从便道上下来,跑向马路中间打算截辆出租车。

她冲远处驶来的一辆出租车招手,这时陈在从车上下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出租车在他们眼前停住,他们却几乎扭打起来。尹小跳试图从陈在手中抽出胳膊并嚷着放开我放开我!陈在却把她攥得更紧。当她拉开出租车门要往车里钻时,陈在一把将她抱起来,三步两步跑到自己车前,拽开车门把尹小跳扔进了后排座。然后他开车就跑。

车子开出了很远很远,远远地甩掉了那辆等待尹小跳上车的出租车。当他们路过一家电影院时,陈在把车拐上电影院门前的小广场,停车熄了火,从车上下来,又从后边上了车,和尹小跳并排坐在后排座位上。黑暗中他的呼吸显得很重,他的呼吸就像有形有状的物质打击在尹小跳的脸上。他的脸和她的脸挨得太近了,他给了她一种她就要被他咬着的感觉。她往旁边挪挪身子说你为什么这么欺负我?他就在这时把她紧紧地抱住了。他呼吸沉重地说我就是要欺负你,我早就该欺负欺负你了……他说着,果断而又亲爱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这似乎是他们都没有料到的一个局面,又似乎是他们都曾期待过的一个局面。相识二十多年他们从未有过这样的亲热,他们不断地互相错过,就好像要拿这故意的错过来考验他们这坚贞不渝的情谊。现在他们都有点儿忍不住了,当他们终于吻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对这年深日久的情谊的破坏就开始了。他们却不太在意这已经开始的破坏,仅有情谊是不够的,他们需要这美妙绝伦的破坏。当吻到深醇时刻他们甚至叹息这破坏为什么会来得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