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小跳不知道上铺为什么非得把果丹皮和处女联在一块儿说,好像谁要还是处女谁就不配吃果丹皮似的。她对“我终于不是处女了”那个“终于”也感到刺耳,感到一种忙乱和浮躁。无论如何那“终于”不该是上铺对青春的最高盼望。也许那是她的夸张,当一个时代迫切想要顶替另一个时代的时候,一切都会夸张的,一切,从一篇小说到一个处女。但是上铺的激情和亢奋还是感染了尹小跳,在上铺的絮叨之下她就像一个浑浑噩噩、愚不可及、低能弱智的没有开化的村姑,一个跟不上时代的让青春顺水漂流的傻二百五。那的确是一个思想解放的时代,解放啊解放啊解放啊。潮流裹挟着尹小跳,她就好像被上铺拉拽着,斥责着,笑话着又指点着,她的身体也似乎盈满了新鲜而又暧昧的欲望。她因此必须得做点什么,哪怕她这“要做”本身就是一种盲目的夸张。可是她应该做什么呢?她没有恋爱,校园里还没有出现值得她为他费神的人,那么就走出校园去吧。有一天上铺说她要给尹小跳介绍一个人,她说那人虽然不是作家或诗人,但离诗人很近,一个诗歌杂志的编辑。她说听他聊天你会觉得很有意思。她说有一次聚会时他给大家读了一首诗叫《我的屁股》:“我的屁股我这个屁股啊,为什么一坐就坐在了资产阶级那一边?无产阶级的板凳啊我恳请你,恳请你收下我这无知的屁股——哪怕是冷板凳……”尹小跳并不以为这能叫诗,可能作者有意在摹仿从前那些批判会上疯狂地做自我批判的人。这“诗”只让尹小跳下意识地想起了她的屁股,想起她拿羽绒枕头当沙发的鬼祟而又得意的时光。她没听说过在诗里可以大讲屁股,毕竟不是谁都配有毛泽东那种气势的,他能把屁股写进诗。她却和这个编辑见了面,就像刻意要去寻求一种刺激。毕竟她只是一个学生,而对方是一个诗歌杂志的编辑。编辑的地位仅次于作家吧,也仅比作家低那么一点儿,小小的一点儿。

是个寒冷的晚上,在美术馆门前,他们有些生硬地握了握手,相互做了自我介绍,就开始来来回回地走。他们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下边都是紧紧裹住腿的牛仔裤,远远看去就像两只闲逛的鸵鸟。尹小跳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单独约会过,特别是和这样一个“离诗人很近”的人。当双方开始有些拘谨地走来走去时,尹小跳率先发现了这一切的毫无意义:她这是在十什么?她想走到哪里去?上铺向她介绍这编辑时不是告诉她对方是个有家室的人吗。她告诉她原是想让她放松的,意思是你们可以恋爱,也可以不恋爱,不必有什么精神负担——不谈恋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就不能单独见面了吗?在从前的时代,60年代或70年代这可能是荒唐的,现在不同了。照上铺的观点,仿佛只有让一个未婚女学生和一个已婚男编辑不断地在晚上约会,才能证明一个时代的开放程度和一个人身心的自由。而此时此刻,她正在通过尹小跳这个活人,帮助她实施她的这个观念。不幸的是尹小跳的身心并没有感到自由,她觉得十分紧张,叫她内心紧张时她便要滔滔不绝地说话。她说起班上的男生女生,说起食堂的饭菜,讲现代文学的先生怎样把衬衫错系着扣子就走进了教室……她滔滔不绝、忙忙乱乱地说着,就像不加选择没走脑子,因此一点也不高级,不聪明,没趣味,也不幽默。

她的内心一片空白,她那空白的内心一遍又一遍冷静地提醒她,她与身边这个“驼鸟”见面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她简直就是在用这滔滔不绝的胡扯来惩罚自己这荒唐透顶的约会。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内心又是那么焦虑,因为她没有经验,她不知道怎样才能结束这刚一开始就该结束的会面。她甚至愚蠢地认为,只要她一刻不停地说下去,这会面便能尽快地结束。好不实易那编辑插了嘴,她这才发现他带着很重的喉音。她不喜欢有这种声音的男人,这种声音使说话的人显得装腔作势,总像在用说话的方式练习发声。编辑说毕业之后你准备回你们那儿去吗——你们那儿,是福安吧?尽管是座古城,但毕竟是外省。我劝你还是争取留在北京,这儿才是文化中心,对此我深有体会。

尹小跳对编辑的说法有些反感,他又有什么资格张口“你们那儿”,闭口“你们那儿”的,上铺说他也不过是几年前才从西北的黄土高原调到北京的,如今他就像北京的一个主人似的对来自福安的尹小跳作悲天悯人状了。而尹小跳在北京的胡同里喝着杨梅汽水逗猫玩儿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呢?

往事历历在目,从前的一切,当她作为一个小北京人初次进入福安那座城市时,她经历了怎样的艰难。她有过她的委屈,也有过她的自豪。她曾经力图融入那个城市,也许她融入了,她的融入反而才使她有精力和能量,和她的几个密友在那个古色古香、极端排外的城巾里勇敢地捍卫了北京的口音。北京啊,北京从来就不知道有这样几个女孩子,曾经自不量力地妄想把它的文明带给一个陌生的城市。尽管北京水远也用不着她们这样,永远也不需要她们这样,尹小跳她们却执拗地挥洒着她们的痴情。而眼前这个人,这个人为北京做什么了呢,他却已经在以北京人自居了。再说他一开口就是毕业分配也使尹小跳不快,难道她当真会跟一个陌生人谈及自己的私事——毕业分配吗。总之一切都不对头。她恼恨上铺的眼力,也恼恨自己的轻浮——她很想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下自己。她有几分心酸,为了自己这不辨方向的将自己投掷;她亦有几分清醒:她忽然觉得她并没有顺水漂流她的青春,她忽然意识到被她珍藏的依旧是宝贵的,她为自己能矜持地守住它们感到庆幸。在很多方面她不如上铺,她跟不上上铺,那就让她这样“落后”下去吧!

她就在这越来越清楚的思路中等来了末班车。上车的人很多,她一边朝车站跑,一边冲编辑咧咧嘴算是一个告别的笑。然后,她就拼命往已经很拥护的车门挤去。这当儿编辑依然跟在她后边,显然是要照顾她挤上车再离开的,她于是扭头冲他喊着:“哎,你能不能使大劲儿推我一把!”他使大劲儿推了她一把,她终于上了车,车门在她身后“嘭”地关上了。

她站在末班车上忽然偷着笑了,她想,刚才她让他使大劲儿推她一把,原来是她今天晚上最想说的一句话。她还想,其实这编辑是个老实人。不过她也感觉到,就像她不喜欢他一样,他也一点儿都不喜欢她。

她并不是不想给方兢回信,她迟迟没有把回信写成,是因为她不知道这封信究竟该怎样去回。也许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无论如何她不能把方兢从旧金山写来的信看成便条。她一遍又一遍地细细读着信,一次又一次地默默流着泪。她从来也没有读到过这么好的信,她没有理由怀疑写信人的诚恳。

于是她开始给他写回信:“方兢老师,您好。”她写道。

接着她撕掉信纸重新开始。但是他太高大了,而她是如此渺小。她缺乏自信,很害怕在他面前露了怯——对她又怎么能让自己写出一封与方兢这样的名人同等水准的复信呢。那是不可能的,她没有这份书写的才华,也没有如方兢信里那种情感的准备。但就凭了这封信,尹小跳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他,她也必须爱上他。因为她已相信她是被他爱上了,被他爱上是幸运的,她忘我地想。在她的年龄,以她的阅历,她还一时无法区别崇拜和爱,也不能判断在虚荣心驱动下的情感是怎样快速占了上风。在那些时候或者她还想起过大四时她的上铺,与方兢相比,上铺那位“才华横溢”的作家又算得了什么,又如何能比得了此时此刻尹小跳秘密的内心生活。大学时代呵,那一团团来得急、去得快的炽热。

她便又一次开始给他回信,却始终只是那几个字“方兢老帅,您好。”

她跑出去找上演第二轮电影的影院看他的电影,与银幕上的他相会。她倾听他的声音,研究他的五官,体味他的表情。她力图使劲记住他的相貌,但当她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却发现她根本就忘记了他的长相。这使她害怕而又焦虑,还伴有不祥的预兆;第二天她插空儿再去看电影,她死盯着银砧幕上的他,就像找回了一个失散的亲人。她还是写不成回信,却在办公室接到了他的电话。

那正是编辑部人最全的时候,主任对她说:“尹小跳,你叔叔的电话。她走到电话前拿起话筒,立刻就听出了他那略带南方味儿的普通话。他不由分说地。有点儿生硬地、一口气地说了如下一段话:是尹小跳同志吗?我是方兢。我知道你办公室里人很多,你不要作声,不要叫我方兢老师,你只听我说就行了。我已经回到北京了,没有接到你的信和你的电话,很可能你正在心里笑话我是个不识趣的人。但是请你听我说完,不要放电话,也不要怕我,我并不想对你无礼。我只是想看见你,听我说——这几天我在北京饭店开会,你能个能找机会到北京来出差组稿,我知道很多编辑是常年在北京跑的。你来,我们见见面,我把我在会上的电话告诉你。你不用马上回答——当然,我又特别想听到你马上回答,肯定的回答。不不,你还是先想一想。最后我还想再罗嗦几句:我知道我这样子看上去很不冷静,但我有点无法控制自己,这在我来说是非常少见的,可我宁愿相信我的直觉,所以请你不要轻易拒绝我,不要轻易绝我。现在我念电话号码,你能不能记一下,你能记住吗……

她的数字概念很差,但对方兢的电话号码,她只听他说了一遍就牢记在心了。第三天她去了北京,在北京饭店他的房间里见到了他。当她单独和他在一起时,她觉得他的个子比第一次见他时更高,因此他像所有高个子的人一样,有一点点驼背;不过这并没有遮掩他的风度,他那为大众所知的带点儿傲气和满不在乎的形态。尹小跳想念自已走进他的房间时是个自然的,这不自然仿佛也传染了方兢。他欣喜地对她笑着,但显然已没有研讨会上那谈笑风生的洒脱神情。

他给她倒了一杯茶,却不知怎么把茶水漾出来烫了尹小跳的手,也把他自己的手给烫了。电话铃又响个没完——名人就是这样啊,老是让电话追着。他不断接着电话,脸不改色心不跳地对电话里的人撒着谎:“不行啊今天不行,现在‘!现在更不行,我马上要去看样片。明天吧,明天我请你吃‘大三无’……

尹小跳坐在沙发上静听着方兢的谎话,觉出一种亲近的默契,也许还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新奇。她感谢他这一串串熟练而又油滑的谎话,感谢他为她拒绝着他(她)们。那是他为她而撒的谎,一切都是为了和她的相聚。她的不自然的心情也慢慢自然起来放松起来,正是别人的电话给了她一点儿缓冲的余地。

终于打完了电话,方兢走到尹小跳跟前蹲下来。他蹲着,和她面对着面。他蹲得很突兀,姿态却是自然、朴实的,像一个在田野里待弄庄稼的农民;像一个大人常常需要蹲下来和一个孩子讲话;或是一个人有时候喜欢蹲着观察一种小动物:蚂蚁或者金龟子。以他的年龄和他的身份,他这样蹲着还呈现出一种孩子式的顽皮。他蹲着对坐在沙发上的尹小跳说,要不然咱们还是出去吧,这些电话弄得人心乱。

他们出了房间,去大堂酒吧喝咖啡。他们选择了一个清静的角落,喝着咖啡,他仍然握着他的木烟斗。有一个短暂的静默,还是他先开口。他说,你怎么看我这个人?

她说,我很尊敬您,我喜欢您的电影《美丽生命》,我和很多人一样……也就是说,很多人和我一样,都很敬佩您的才华,在编辑部,您是大家经常讨论的话题。我们……

他打断了她,他说你是不是一个晚上都要用这种腔调跟我讲话?你是不是呀你说?

她摇着头又点着头,她是想用这摇头点头来平抑她内心的激动,她已经发现她非常非常愿意和他在一起。

这时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研讨会上你站在人群之外,有点儿傻乎乎的,又显得那么有主意。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上帝派来监视我的那个人。我正是需要被你这样的人监视,除此以外没有人能监视我。在你面前我不能说谎,我愿意把什么都告诉你。我我我……他猛吸一口烟:我写给你的都是我心里想的,你知道吗?我从不给女人写信,从不写。但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按捺不住要写。我深知我的才华和天分,也深知它们还远没有舒展开来。我的名气应该比现在大得多。总有一天,你就看吧。我还想跟你谈谈我对女人的态度,我对女人基本上是来者不拒的。女人们大多是冲我的名气来的,还有钱吧。当然还有一批是甘愿献身什么都不为的。她们很可怜,因为在很多方面……我其实十分肮脏——

但愿我这句话没有吓着你。

他的话其实是有点吓着了她。赤裸裸的都是吓人的,而他为什么要对她这样赤裸裸呢。她为那个“肮脏”而替他感到难过,她原以为她听到的将要比这浪漫得多。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要对她做什么?尹小跳疑惑着,却又深知自已不具备掌握谈话主动权的能力。她是被动的,从一开始就是被动的,她根本无法预料到后来自己也能生出一股子被动的邪性。

因此——他吸了一口烟说,因此我是配不上你的。现在看上去好像我在追逐你,我怎么可能追逐得到你呢!你是一个追逐不到的人——谁也别想。但是你我早晚会在一起。

她终于开了口,她说您这样说话有什么根据?她一边问着,一边被他这种明确的表示弄得一阵心跳。

他却根本不搭理她的提问,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我早晚会在一起的。但是我想告诉你,即使有一天我爱你爱得发疯,我们在一起时我还会有很多女人。而且我决不会在你面前遮遮掩掩,我会把什么都告诉你:她们是谁,怎么回事……我要让你来审判我惩罚我,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女人,只有你值得我这么坦诚这么真实义这么没出息。你是我的上帝,我需要一个上帝。你记住我的话吧,也许现在你还太年轻,将来你会理解的肯定会理解的。凡夫俗子会认为我这是一番流氓语言——也许是吧,也许根本不是。

尹小跳听着方兢这闻所未闻的语言,她不想说他这是流氓语言,可他这都是些什么话呢?他这样一个有家有业的男人,也配对一个清白的少女说这样的话吗?而此情此景中的尹小跳,就像被施了法术念了咒语,越发地深陷在他的胡言乱语之中,竭尽全力理解着他的“思想”,尾随着他的“境界”,他那一味独断的张狂的自信之态所幻化出的古怪魁力,他那热烈的眼神里偶尔游走出的几丝冷酷也深深打动着她。

甚至为了能跟上他的思路,她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评判和估价自己,发现和肯定自己:她将是什么样的人,她有可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她对这个名人的吸引力究竟在哪里呢……

奇怪的是他并个是话越多离尹小跳越近,他往后捎着身子,越说就越和尹小跳拉开了距离。他对她的如饥似渴的欲求并不是通过简单、急躁的抚摸和身体的靠近来达到的,他的适可而止的身体距离也并非一个被女人宠坏了的男人那老练的心中有数。

很晚很晚尹小跳才离开北京饭店,方兢坚持送她回她的招待所。

他们走着回去,暮春的夜风和宽阔的长安街使尹小跳心里轻松了许多,她这才发现和他在一起是很累的,从来都是累的,她却在很多年里都甘愿这累伴随着她。

他一忽儿走在她的左边,一忽儿走在她的右边,他说小跳我还想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她问。

你是一个好姑娘。他说。

可是您并不了解我。

我的确不了解你,不过我自信再也没有任何人比我更能明白你。

为什么?

你知道,因为说到底,这是不可知的力量决定的。你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敏感,比如冷淡外表之下岩浆一样的热情……

您怎么知道我会有岩浆一样的热情?您还形容我冷淡的外表,您是不是觉得我对您的尊重现得还个够充分?

你看,你要和我吵了。他有些兴奋地说:你的傲慢劲儿也来了——不,不是傲慢,是骄傲,骄傲不是我的,骄傲是你独有的。

为什么是我独有的呢?她口气软下来:您的骨子里如果没有骄傲,您又怎么能说出刚才——在北京饭店里那一番话呢。

他忽然有凄惶地笑笑说,你真以为那是骄傲吗?我骨子里更多的其实是一股无赖气,无赖气你懂吧?

她不能同意他的这种说法,或者说不能允许他这样形容自己。尽管多年之后回忆当初,她才悟出他的自我分析是地道的贴切的,但在当初,她还是激烈地反对了他。她这才开始一点一滴把自己对他的感觉说给他听,从读他的两封信,到因为怕忘了他的相貌而去一遍又一遍看他的电影。她说得很吃力,又惟恐词个达意。当她说到影片中他那条伤痕累累的胳膊时,忍不住又要流泪。她便停住不说,坚持把眼泪忍回去。他不让她再说了,她却偏要往下说。不是为了感动他,而是正受着自己的感动。她隐隐约约觉得她在这个备受折磨的男人面前是担当得起他要的一切的,如若他再次劳改,她定会伴随他一生一世受罪,吃苦,就像俄罗斯十二月党人的那些妻子,甘心情愿随丈夫去西伯利亚厮守一辈子。呵,为厂证实她的坚贞勇敢崇高超然,她简直恨不得折磨过方兢的那个时光再重演一遍,就让那样的时光来衡量她的心吧——可她是谁呀?方兢有自己的娇妻和爱女。

她说着,招待所到了。她赶紧刹住话闸,向他伸出了手。他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说,我要再说一遍:你是一个好姑娘。

他们告了别,他走上原路,她走进招待所的大门。但很快她又跑出大门跑到街上,她叫住了他。

他知道她想干什么,后来他对她说。

现在他站在那儿不动,等她过去。她小跑着过去,站在他眼前说,我想亲您一下。

他张开双臂将她松松地环住,松松地,因此他们的身体没有贴在一起。她踮起脚尖儿仰起脸,她亲了他,然后迅速离开他跑进了招待所。

方兢始终不能忘怀尹小跳这最初的一吻,因为它是那么蜻蜓点水不着边际,那其实根本算不上一个吻,充其量那是半个吻,只能是半个吻。如一根飞扬的羽毛轻擦了一下他的嘴角,如一片薄薄的雪花了无痕迹地在滚烫的炉盘上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