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菊不想失去梁亮了,朱大菊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人,她要直来直去,明白无误地表达出自己喜欢梁亮。

她表达的方式纯朴而又厚道。星期天的时候,梁亮还没有起床,自从和李静分手后,他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干什么事情都是无精打采的。虽然,是他主动提出和李静分手的,结果真分手了,他又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朱大菊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便进来了。梁亮已经醒了,他正瞅着天棚发呆,他现在已经学会了发呆。朱大菊突然破门而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看着朱大菊,朱大菊就扎煞着两手说:今天天好,我把你的被子拆了吧。

梁亮说:朱排长,过几天我自己拆吧。

朱大菊不想听梁亮解释什么,她掀开梁亮的被子,卷巴卷巴就抱走了。梁亮晾在床上,他下意识地蜷起身子,朱大菊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没多一会儿,他的被子已经旗帜似的悬挂在院里的空地上。梁亮站在门口,望着自己已被拆洗过的被子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晾在那儿,他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呆怔地望着自己的被子。

朱大菊像一个麦田守望者一样,精心地望着梁亮的被子,一会儿抻一抻,掸一掸,似乎晾在那里的不是一件被套,而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工艺品。心情麻木的梁亮恍然明白了朱大菊的司马昭之心,想起朱大菊他竟有了一点点感动。他和朱大菊的关系似乎一直有些说不清,他刚到警通连时,朱大菊已经当兵一年了,虽然两人同岁,但朱大菊处处摆出一副老兵的样子,有几次夜晚他站在哨位上,朱大菊那时还是话务兵,她们每天夜里也要交接班,下班后她总是绕几步来到哨位上,看见他便走过来,捏捏他的衣角道:梁子,冷不冷哇!

有一天夜里刮风,她就拿出自己的大衣,死活让他穿上,当时才入秋,还没有到穿大衣的时候。他就轻描淡写地说:朱老兵,谢谢你了。朱大菊挥挥手,没事人似的走了。

对于朱大菊,他真的没往深处想,他一到警通连便知道朱大菊是拥军模范的养女,她所做的一切,都被他和拥军联系在了一起。他穿着朱大菊温暖的大衣,心想:朱大菊这是拥军呢。

现在的一切,梁亮知道朱大菊已经不仅仅是拥军了。关于和朱大菊的关系,如同一团雾一样,让他看不清也摸不着,直想得让他头痛,他干脆也不再去想了。

晚上,他盖着朱大菊为他拆洗过的被子,那上面还留着洗衣粉的清香和太阳温暖,很舒服。冷静下来的梁亮真的要把他和李静以及朱大菊的关系想一想了。李静当然要比朱大菊漂亮,漂亮不止一倍,重要的是李静身上那股招人的劲儿,朱大菊身上是没有的。那股劲儿是什么呢,想了好半天,他只能用“女人味”来形容了。他和李静在一起,时时刻刻能感受到李静是个温柔的女人,而朱大菊呢是他的战友,他们是同事,有的只是一种友爱。他想起朱大菊有的不是冲动,只是冷静。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门就开了,朱大菊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显然是梳洗过了,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雪花膏的气味。朱大菊以一个查夜者的身份来到梁亮的床前,她为他掖了掖被角,当她俯下身的时候,看见梁亮正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她,她伸出去的手就停住了。

她问:被子还暖和吧?

他望着她,半晌才答:你以后就别查我的夜了,让干部战士看见不好。

朱大菊见他这么说,就一屁股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她想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她道:梁子,除了女兵宿舍,我可没查你的男兵宿舍,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梁亮坐起来,披了件衣服,他点了支烟道:查我干什么?我一个大活人还能跑了不成?

朱大菊把椅子往床旁挪了挪,说:梁子,你是真不明白呀,还是装糊涂。

梁亮望着她,她也望着梁亮。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又道:梁子,我朱大菊心里有你,这你没看出来?李静有啥好的,我也是个女人,比她少啥了。

梁亮把手电拧开,把外面的灯罩取掉,光线就那么散漫地照着两个人。他没有开灯,部队有纪律,熄灯号一吹就一律关灯了。

梁亮口干舌燥地说:这种事,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怎么能行呢?

他这话的意思是朱大菊喜欢他还不够,得让他也喜欢她才行。

朱大菊误解了,她马上道:咱们就是两个人,你和李静行,咱们也能行。

梁亮怔在那里,他没想到朱大菊这么大胆,这么火热,简直要让他窒息了。

朱大菊激动地站起来,说:梁子,我可是干净的,没和谁谈过恋爱,我的手还没让男人摸过呢,当然握手不算。梁子,我知道你就想找一个囫囵个儿的,李静和陈大虎谈过恋爱,她不干净了,你才不要她,我可是干净的,你就不喜欢我?

朱大菊的这番表白,着实让梁亮惊呆了,他坐在那里,望着光影里的朱大菊。此时的朱大菊神情激动,面孔红润,眼里还汪了一层泪水。那一刻,他真的有些感动,一个女人、一个干净的女人,如此真情地向一个男人表白自己的情感,对方就是块石头也被焐热了,何况梁亮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那颗失恋的心需要慰藉和关爱。梁亮哆嗦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被朱大菊热烈的情感击中了。他呻吟着说:朱大菊同志,我理解你的情感,这事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朱大菊一拍手道:这么说你同意咱们在一起了?

梁亮低下头有气无力地呢喃着:让我再想一想。

朱大菊什么也不想说了,她走上前来,像对待孩子似的扶着梁亮躺下,又把他的被角掖了,轻松地说:梁子,你明天只管多睡会儿,我带队出操。

说完转过身子,异常温柔地走去,又轻轻地为他关上房门。

那一夜,梁亮几乎一夜没合眼,他眼前晃动的都是朱大菊的身影,朱大菊已经无声无息地走进他的生活,他想赶都赶不走。

这事很快就在连队中传开了,干部战士们望着他俩的眼神就不一样起来,冷不丁的会突然有人喊:梁排长、朱排长——那意味是深远的,所有听到的人都会发出会心的微笑。朱大菊听到了脸就有些红,然后笑意慢慢在脸上漾开。刚开始,梁亮却并不觉得舒服。

直到有一天,指导员在办公室里对梁亮说:梁排长,我看你和朱大菊真是合适的一对,她那么能干,你小子就等着享福吧。

说完还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梁亮想和指导员解释几句,想说那都是没影的事儿,指导员却又说了:不错,你们两个排长要是能结合在一起,咱们连队那还有啥说的。

连队所有的人都把这件事当真了,梁亮开始觉得有口难辩了,他只能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不久,他和朱大菊恋爱的消息像风似的在师机关传开了,许多机关干部一见了他就问:梁排长,什么时候请我们喝你们的喜酒呀?

他忙说:哪儿有的事。

人家就说:你还不承认,朱大菊早就招了,你还不如女同志勇敢呢,真是的。

他听了这话怔在那里,他没想到朱大菊会这么大胆。

一天,师长一个电话把他叫到办公室。当兵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来到师长办公室。师长很热情,也很高兴的样子,让他坐,又给他递了支烟,然后笑着说:大菊把你们的事都向我汇报了,我看挺好。她是老区的后代,对部队有感情,她自己不说哇,我还想帮着张罗呢。看来大菊的眼光不错,看上了你,大菊这孩子挺好,也能干,不愧是咱们老区的后代。

范师长一直称朱大菊为孩子,师里盛传着范师长已经收朱大菊做了干女儿。有关范师长和朱大菊养母的关系,全师的人也都是清楚的,那是救命之恩,非同一般。范师长这么对朱大菊关爱有加,也是理所当然。

范师长又说:你们俩什么时候成亲啊?到时候我给你们做证婚人,没什么问题就早点办吧。我们当年打仗那会儿,部队休整三天,就有好几对结婚的,你们要发扬传统,拿出作战部队的速度来。

范师长已经板上钉钉了,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不得不认真考虑和朱大菊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