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难道张小龙对他姊姊所说的那一切,都是实在的情形?

他究竟是发现了一些什么理论,才能够令得他有这样的自信呢?他的失踪,是不是因为他在科学上的新发现所引起的呢?

种种的问题,在我脑中盘萦不去,但是我却并没有头绪。

我只是想到一点,要知道张小龙新理论的内容,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张小龙在学校中既然曾将他的新理论向教授提出过,那么,到美国去,向那几位教授一问,就可以知道了。

从这一点上著手,或者可以知道张小龙失踪的内幕?看来,美国之行,是难以避免的了。

但是,留在这里,也不是没有作用的。

因为就在这间别墅之中,或是在这间别墅的附近,便藏有十分凶顽的敌人──昨晚几乎使我死去的敌人!

我在大厅之中,来回踱了片刻,只见张小娟的面色,已渐渐地缓了过来,我忙著道:“张小姐,你必须离开这里,因为这里对你,太不安全了。”

张小娟道:“不行,我要照顾那两个土人。”

我心中一动,暗忖在于张小龙失踪之后的三年间,张小娟一直在照顾著这两个红种人,那么,她是不是已经学会了他们的语言呢?

张小娟是十分聪明的小姑娘,她不等我发问,已经在我的面上,看出了我的疑问,道:“那两个人,是弟弟从南美洲带回来的,他们原来,生活在洪都拉斯南部的原始森林之中。是特瓦族人,他们奉信的神是大力神,叫作‘特武华’,我也不知道弟弟用了那么多心血,将他们带了来,是为了什么缘故。”

我至少又弄明白了一个问题。

那便是,当我一手将一张椅子,抓成粉碎的时候,那两个土人曾高叫“特武华”,那原来就是他们崇拜的神的名字。

我道:“那么,你弟弟是如何失踪的,他们难道一点概念也没有么?”

张小娟道:“没有,他们的语言十分简单,语汇也缺乏得很,稍为复杂一些的事情,他们便不能表达了。”

我点了点头。道:“当然,我们不希望能在这两个土人的身上得到什么,但是另一件事,实验室中的那……一头黑色的,究竟是什么动物?”

那黑色的,我当然知道是一头美洲豹。

但是一头吃草的美洲豹,那却是不可能想像的事!

张小娟道:“那是一头美洲豹,也是我弟弟实验室中最主要的东西。”我立即问道:“为什么?”张小娟却摊了摊手,道:“我也不知道。”

我道:“好了,你所谓照顾那两个土人。无非是当那两个特瓦族人,想出来实验室的时候,你便为他们开门而已,这些事,由我来做。”

张小娟睁大了眼睛,道:“你准备留在这里?”

我点头道:“不错,如果在这里,我得不到结果的话,我还准备远渡重洋。到你弟弟就读的大学去,查探其中究竟呢。”

张小娟望了我半晌,道:“你为什么……肯那样地出力?”我一笑,道:“我在觊觎你父亲的钱!”

张小娟面色一变,她以为我是在讽刺她了,因此我连忙道:“你别误会,令尊的钱实在太多了,我希望如果我能将人找回来,他便能将他庞大的财产,拨出一部份来,做些好事。”

张小娟点了点头,道:“那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危险么?”

我道:“不危险,你放心好了。”

事实上,我也的确不是空口慰藉张小娟,我在将整件事,仔细地想了一想之后,已经觉得,三年来,敌人可能一直在这所别墅的附近窥伺著,当然他们是必有所图的。

而如今,只怕他们已远走高飞了。那是因为他们所追求的东西,可能已经得到了,那东西,十之八九,便是我失去的那叠文件。

科学上的钜大发明,往往是导致国际上间谍战的主因,我参预了这件事,莫非已经卷入了这样一种可怕斗争的漩涡中了么?

我宁愿不是!因为最不道义、最灭绝人性的斗争,便是国际间谍斗争!

张小娟道:“那么,我回市区去了。”

我道:“自然。越快越好,而且没有事情,最好不要再来。”张小娟向门外走去,频频回头,向我望来,我目送她上车而去之后,便走到了张海龙的书房中,在他的大办公椅上,半躺半坐地休息著。

我人虽然坐著不动,但是我脑中却是殚智竭力地在思索著。思索的,当然是这件扑朔迷离的事情的来龙和去脉。

然而,我只能得出如下的概念:

张小龙在科学上,有了重大的发现,而他的理论,在世人的眼中,是狂妄的。他花费了巨额的金钱,去实践他的理论,但结果,他却失踪了。

他失踪了虽有三年之久,但可能一直平安无事,直到最近,才有了变化。

我所能得出的概念,就是这一点。至于张小龙的新理论是什么,他再什么会失踪,导致他失踪的是一些什么人,我却一点不知道。

至于昨天晚上,我们看到的那神奇的“妖火”,那些我以为是含有剧毒的尖刺,突然熄灭的电灯,等等怪事,我更是无法解释。

我发现我自己,犹如进入了一间蒸气室中一样,四周围全是蒸气,令得你双目失去了作用,而当你张开双臂摸索之际,你也是什么都难以发现!

我想到了午夜,开始有了睡意。

正当我准备离开这间宽大的书房之际,突然,桌上的一只电铃,响了起来。

那电铃的响声,虽然并不算十分高,但是在这样沉寂的黑夜中,却也可以将入吓上一跳,我在刹那之间,几乎记不起发生了什么。

然而,当铃声第二响时,我便记起,那是这两个特瓦族人发来的信号,他们要求离开实验室!我一手抓起桌上的锁匙,一跃而起,便向门外奔去。

然而,我才一奔出书房门口,便听得在后园,实验室的那面,传来了一声惨叫,紧接著,便是两下十分愤怒的怪叫声。

我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不平凡,我几乎是从二楼,一跃而下,又几乎是撞出了后门。

然而,当我来到后园,向前一看时,只见实验室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在装著锁的地方,已遭到了破坏,而在地上,一个人正在打滚,他一面打滚,一面发出极其痛苦的呻吟声来!

他的呻吟声越来越低微,而打滚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我虽然未曾看到那人的脸面,但是我下意识地感到,这人已快要死了。

我一个箭步,向那人跃了过去。

也就在我刚赶到了那人身旁的时候,我听得远远地传来豹吼之声。

我连忙循声极目望去,在黑暗之中,依稀可以看到,在四十码开外,两条矮小的人影,和一头黑豹的身影,向前迅速掠出,一闪不见。我看到的影子,是如此的模糊,而又消失得如此快疾,因此使我疑心,那是不是我听到了豹吼之后所产生的幻觉!

我呆了片刻,再俯身来看我脚下的那个人。

我立即看出这是一个白种人,他留著金黄色的虬髯,身形十分高大,他的蓝色的眼珠,正睁得老大,带著极其恐怖的神色望著我,而口中发出“荷荷”的声音,口角已有涎沫流出。

我连忙道:“你是什么人快说?快说!”

我用的是英语,但那人却以西班牙文呻吟道:“医生……快叫……医生……”

我一俯身,想将他扶了起来,但是他却又以英语大叫道:“别碰我!”同时,身子向外,滚了开去。

我发现这人的神智,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之中。西班牙语可能是他原来常用的语言,那也是说,他可能来自南美洲,所以,他刚才在一见到身旁有人时,才会这样地叫嚷,但是他却又立即发现我是陌生人,所以又以英语呼喝,叫我不要理他。

我向前跳出了一步,只见他面上的肌肉,更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

我心知这人的性命,危在顷刻,即使立即有医生来到,也难以挽救他的性命,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准备使用中国的“穴道刺激法”,使他的神智清醒些,能够道出他的遭遇。

然而,我才一俯身,还未能出手之际,只听得那人一声狂叫,声音恐怖而凄厉,然后,身子猛地一挺,便已然僵直不动!

我俯身看去,只见他的眼珠,几乎突出眼眶,嘴唇上全是血迹,可知他死前的痛苦,是如何地剧烈。我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个白种人,突然在这里出现,而且,显然,实验室的门,是由他破坏的,那么,他和这件事情,多少有点关系,也应该是茫无头绪中的唯一线索。

然而,他却死了,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我向他的尸体,看了一会,在那片刻间,我已经想好了对策,我不能任这具尸体,躺在这里,我必须将他移开去。

因为,任由尸体在这里的话,我其势不能报告警方,而一报告了警方,不但张海龙对我的委托,我不能成事,而且我还会惹上极大的麻烦,对于我以后的工作,也会有极大的妨碍!

我首先走进了实验室,仔细看了一看,只见实验室中,所有被乾制了的猫、狗、鸡等都已经不见了,那两个特瓦族人,和那头黑豹,当然也已不在。

除此以外,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猜想那白种人,是死在那两个特瓦族人之手的,可能那两个特瓦族人,携带了一切,准备离去,他们按了铃,在门口等著,那白种人大约早已在从事他破坏门锁的工作了,事有凑巧,白种人一进门,特瓦土人便冲了出来,土人立即丧开袭击,那白种人自然难以幸免!

我出了实验室。俯身在那白种人的尸身之旁,在他的衣袋中摸索著,不到五分钟,我便得到了以下的几件东西:一只鳄鱼皮包,一本记事本,一串钥匙,一把摇钻和一把老虎钳。后两样,显然是那人用来破坏实验室的门锁之用的,所以我顺手将之弃去。而将皮包,记事本、钥匙放入了衣袋。

出乎我意料之外,这白种人身上,居然没有武器。而更令我惊讶的,是我根本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任何足以致命的伤痕!

那白种人,体重至少在九十公斤上下,要令得他那样的壮汉毙命,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他如今,却毫无伤痕地倒毙在地了!

我提起了他的尸体,向外走去,一直走出了老远,才将他抛在路旁,然后,在回路上,我小心消灭著我的足印,回到了别墅之后,我又将实验室的门虚掩了,又回到了张海龙的书房中。

我打开了皮包,里面有几十元美金,还有一片白纸,那片白纸,一看便知道,是从一张报纸的边上撕下来的,上面用中英文写著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乃是:“顿士泼道六十九号五楼,杨天复”。英文名字则是罗勃杨。

我并不知道杨天复或罗勃杨是怎么人。但是我却非常高兴,因为,这个地址和这个姓名,在眼前来说,可能不能给我什么,但或则在我的努力之下,可以凭此而揭开事实的真相!

我小心地收起了这张草草写就的字条,又打开了记事本,记事本的绝大部份,都是空白,只有两页上面有著文字,一页上写的是两个电话号码──那两个电话号码,后来我一出市区,便曾经去打听过,原来是两个色情场所的电话。

而在另一页上,则密密麻麻地写著许多西班牙文,我要用放大镜,才能看得清楚,只见上面写的是:“罗勃,听说他们已经得到了一切,那不可能,我决定放弃了,你一切要小心,如果有意外,你绝不可以出声,绝不可以!绝不可以!”

这是一封在十分草率的情形之下所写成的信,而这一页,也被撕下了一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封信竟没有被送出去。

而我也可以猜得到,应该接受那封信的“罗勃”,一定是顿士泼道六十九号五楼的那位罗勃杨先生!

我不但是高兴,而且十分满意了!

我准备明天,便出市区去,顿士泼道六十九楼五楼,我要到那个地方去找那个罗勃杨。

我决定先找那个罗勃杨,然后逐渐剥开这件神秘事情的真相。我又拟了一个电报,给我远在美国的表妹红红,电文是:“请至密西西比州立大学,查问一个叫张小龙的中国学生,在毕业论文中,曾提出什么大胆的新理论,速覆。”

我知道红红一定喜欢这个差事的。

将电文和记事本、钥匙等全部放好之后,我便在那张可以斜卧的椅子上,躺了下来,我对于今晚的收获,已感到十分满意,因此我竟没有想到追寻那两个特瓦族人的下落。

我在椅上躺上了没有多久,已经是阳光满室了,我不知是谁在打门,先从窗口,向下望去,只见是两个警察,和两条警犬!

我心中吃了一惊,因为我昨晚,虽然曾小心地消灭了足迹,但是我却没有法子消灭气味,不令警犬追踪到这里来。

我在窗口中,大声地道:“请你们等一等!”

那两个警官抬起头来,十分有礼貌地道:“一早就来麻烦你,十分不好意思。”

我趁机道:“我生性十分怕狗,你们不能将两头警犬拉开些?”

一个警官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我要他们将警犬牵开,当然是有原因的。警官会来到这里,那自然是因为在发现了那人的尸体之后,由警犬带领而来的,而我的气味,警犬一定也保有印象,如果警犬接近了我,那一定会狂吠起来,令得警官,大大地生疑的!

我看到其中一位警官,将犬拉开,我才下楼开了门,一开门,我就道:“张先生不在,我是他的朋友,XX公司的董事长,姓卫,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我一面说,一面递过了我的名片。

那位警官向我的名片望了一眼,道:“没有什么,我们在离此不远的路边,发现了一具尸体,而警犬在嗅了尸体之后,便一直带我们来到这里……”

我“啊”地一声,道:“昨天晚上,我像是听到屋后有声音,但因为我只是一个人,所以不敢出去看,死的是什么人,是小偷么?”

那警官道:“死者的身份,我们还不知道,可能他在死前,曾到过这里,如果你发现有生人来过的迹象,请随时与我们联络。”

我忙道:“好!好!”

那警官显然因为张海龙的关系,所以对我也十分客气,在讲不了几句话之后,就起身告辞,我送他到了门口,他回过身来,道:“卫先生,你一个人在这里,出入要当心一点才好,根据乡民的报告,昨天晚上,有虎吼声,可能山林之间,藏有猛兽!”

我自然知道,那所谓“虎吼之声”,就是那头美洲黑狗所发出来的。

我当时只是顺口答应,那警官离去之后,我也迅速地离开了这间别墅。

我来的时候,是张海龙送我来的,所以当我离去之际,我只好步行到公车站。

好不容易到了家中,老蔡一开门,劈头便道:“白姑娘等了你一夜,你上哪里去了?”

我道:“白姑娘呢?”老蔡道:“她走了,她有一封信留给你。”

我接过老蔡递给我,白素所写留交给我的信,打了开来,只见上面寥寥几行,道:“理,我与爹忽有欧洲之行,详情归后再谈,多则半年,少则三月,莫念。”

白素的信令我感到十分意外。

因为,我和她约好,共渡岁晚的。如今不过年初二,她和她的父亲,却忽然有欧洲之行了,白老大和白素,都不是临事仓猝,毫无计划的人,他们忽然到欧州去,显然有著重大的原因。

但是老蔡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而我实在也不能去化费心思推究这件事,因为我本身,已经被那件奇怪的事缠住了,实无余力再去理会别的事情了。

当下,我顺手将白素留给我的信放在书桌上,将十来枚细刺,小心地放在一只牛皮纸信封之中,令老蔡送到一家我熟悉的化验室中去化验,跟著去拍发给红红的电报。然后,我和一位朋友通电话,那位朋友是一家高等学府的生物系讲师,我向他打听,这两年来,可有什么特异的生物学上的发现。结果,我却并没有得到什么新的线索。

我又和一个杰出的私家侦探朋友黄彼得通了电话,委托他调查在三年之前,当张小龙还没有失踪的时候,他所支出的巨额金钱,是用在什么地方的。

这当然是一件极其困难的工作,但是黄彼得却十分有信心,说是在五天之内,就可以给我回音。

我听了黄彼得肯定的答覆之后,心情才略为舒畅了些。因为在明白了张小龙的那么多钱是花在什么地方的之后,那么对他在从事的研究工作,究竟是什么性质,多少可以有些盲目了!

我信得过黄彼得,因此我将事情的经过,全和黄彼得说了,他表示可以全力助我,所以我心中,对于弄清事实真相这一点,又增加了不少信心。

我在洗了一个热水浴后,又睡了一觉,在傍晚时分醒来,我精神一振,下一步,自然是到顿士泼道,去见一见那位有地址姓名,留在那神秘死去的白种人身上的那位先生。

我穿好了衣服,走出卧室,只见老蔡站在门口,面上的神色,十分难看。

我并没有十分注意他面上那种尴尬的神情,只是随口问道:“电报发出去了么?”

老蔡连忙道:“已发出去了。”

我又问道:“化验室呢,他们说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回音?”老蔡口唇颤动道:“理哥儿,我……当真是老糊涂了……”

我不禁一愣,道:“什么意思?”

老蔡面孔涨得通红,道:“我出门后不久,转过街角,见到有两个外国人在打架,我……去凑热闹看……只看了一会,你给我的那只信封,便被人偷去了!”

我心中猛地一凛,道:“你说什么,那放著十来枚尖刺的信封,给人偷去了?”

老蔡的面色,更是十分内疚,道:“是……我连觉也没有觉到,到了化验室门前,一摸口袋,已经没有了,我立刻回来,你睡著了,我不敢打扰你,一直在门口等著,我想,总是在看热闹的时候被人偷去的。”

老蔡的确是上了年纪了,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他们的通病,那就是叙述起一件事来,次序颠倒,要你用许多心思,才能听得明白。

我那时,根本来不及责怪老蔡,因为那十几枚细刺的失窃,绝不是一件平常的事。

如果,窃去那十几枚细刺的,是我还未曾与之正面相对,但已吃了他们几次大亏的敌人,那就证明敌人的手段,十分高强。

但如果那十来枚尖刺,是被一个普通小偷偷去的话,那么这个小偷,可能因此丧生!因为我坚信,在尖刺上,会有剧毒!

我立即又道:“你身边还少了什么?”

老禁道:“没有,我身边有两百多元钱,却是一个子儿不少!”

我点了点头,道:“行了,你不必大惊小怪,那些尖刺没有多大用处。”老蔡如释重负,道:“原来没有多大用处,倒叫我吓了半天!”

我心中不禁苦笑,暗忖你老蔡知道什么?那些毒刺,可能便是一个极重要的关键,因为我那个主持化验室的朋友,是专攻毒物学的,他对于各地蛮荒民族的毒药,尤有极深的研究。

如果那十几枚毒刺,可以送达他手中的话,那么他一定可以鉴别出这些毒刺,是来自什么地方,那时弄明事情的真相,也是大有帮助!

但如今,什么都不必说了,毒刺已被敌人,偷了回去,我心中在佩服敌人手段高强,料事如神,下手快捷之余,心中也十分不服气,再和敌人一争高下之心,更是强烈了许多。

我一面想著,一面踱到了客厅中。

老蔡既然一转过街角,就遇到了外国人打架,他在看热闹中,失去了那牛皮纸信封,由此可以想见,敌人方面,一定已经跟踪到我的家中,在暗中监视我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如果就这样出去的话,那实在是十分不合算的事。

我想了片刻,回到了书房中,打开了一只十分精致的皮箱,皮箱中,放著十二张尼龙纤维精制的面具。那些皮具薄得如同蝉翼一样,罩在人的面上,简直一点也看不出来,但是面具的颜色和原来的肤色相混,却可以形成截然不同的肤色,有一张面具是化装醉汉用,甚至连眼珠的颜色,也可以变换。

这十二张面具,即使抛开它们的实用价值不谈,也是手工艺品之中的绝顶精品。

这时,我拣了一张五十以上,有著一个酒槽鼻子的面具,罩在面上,对著镜子一看,几乎连我自己也难以认得出自己来。

我又换过了一套残旧的西装,然后,从后门走了出去。

当然,我的步法,也显得十分不俐落,十足像一个为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中年人。

我慢慢地转到了我家的门前,有几个孩子,在放爆竹,而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外国人,正在十分有兴趣地望著这些孩子。

对于白种人,我这时变得十分敏感。因为,死在张海龙别墅中的是白种人,老蔡在失窃之余,也曾遇到白种人在打架。

所以,我立即对那个白种人予以注意。

只见那人挂著摄影机,看来像是游客,他不断地照著相,拍摄著儿童放爆竹时的神态,那些儿童,则不停地笑著。

看来,似乎一点异状也没有,十足是新年的欢乐气氛,但是,我看了不入之后,却立即看出了破绽,因为,那白种人,在每拍下三张相片之后,总要举起照相机,向我的住宅,拍上一张相片。

他相机的镜头,正对著我所住的洋台,当然,他是另有用意的。

我虽休看出了破绽,但是我却不动声色。而且,我心中也已决定,不妨等一会再到顿士泼道去,如今,不如先注意那白种人的行动,来得有用些。

没有多久,天色黑了下来,那白种人也收起了他的相机,又向我的住所看了两眼,便向外走去,我木来一直靠著墙角站著,一见那白种人离开,我方即跟在后面。

怎知道那白种人,十分机警,我才跟出了一条街,离得他也很远,却已被他发觉了,他在一个窗橱之前,停了片刻之后,突然转过身,向我走了过来。

他这种行动,倒也令得我在片刻之间,不知所措。

他迳自来到了我的面前,恶狠狠地瞪著我,喝道:“你想干什么?”

我只得道:“我……不想什么。”

他又狠狠地道:“你在跟著我,不是么?”

我正在窘于应付之际,忽然看到前面,有两个外国游客,和一个与我差不多模样的中国人,走了过来,他们一面走,那中国人不断地在指点著商店的橱窗。我灵机一动,忙道:“是,我是在跟踪著你。”

那白种人面上,露出一种十分阴森的笑容,道:“是为了什么?”

我装著恭谨的神态,道:“我想为阁下介绍一些富有东方艺术的商品!”

我相信我当时的“表演”,一定使得我十足像是一个带街。

所以,对方面上的神情,立即松弛了许多的喝道:“滚开!”

我真想上去给他一巴掌,但是我还是答应了一声,向后退了开去。我退开了十来步,转过头去看时,那白种人已经转过街角去了。

我呆呆地站了片刻,心中暗自叫苦。因为那人,如果是我的敌人的话,那么,他的确是太警觉了,我自信我跟踪的本领,绝不拙劣,但是如此容易被他发觉,却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自然不甘心就此失去了那人的踪迹,连忙快步赶了过去。

然而,当我转过了街角之际,华灯初上,人来人往,那里还有那人的影子,我大失所望,心中暗忖,既然出来了,那就不如就此上顿士泼道去走一遭。

我打定了注意,便向一个车站走去,然而,正当我在排队之际,却听到了一阵喧嚷之声在不远处传了过来。

像任何城市一样,立即有一大团人,围住了看热闹,我自然不可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却听得了一阵粗鲁的咒骂声,在人圈中传了出来,那一阵咒骂,是以西班牙文发出的,骂的语句粗鲁。我对于骂人没有兴趣,但是那声音我却十分有兴趣。

因为,那正是我刚才跟踪不果的那个白种人!

接著我又听得他用英语,以愤怒的声音道:“你必须把它找回来,一定要找回来!”

我这时,也开始向人圈中挤了过去,到了人圈之旁,跳起脚来。

只见那人手上,挥动著一条狭长的皮带,那条皮带,是悬挂摄影机用的。但是在皮带的尽头,却并没有摄影机!而有两个警察,站在他的面前。

我一见这情形,立即明白了所发生的事情!

那一定是这个人,在熙攘的人群中,失去了他的摄影机!而我在一明白这件事之后,心中不禁大喜,我立即退出了人圈,向前急急地行走著。

这一区,离我的家,并不太远,而在这一区活跃的扒手小偷,阿飞流氓,我几乎全都认识的。我更知道这一区的扒手集中处,如今,我正是向那处而去!

我转入了一条十分污秽的街道,在一幢旧楼的门口,略停了一停,然后,向并没有楼梯灯,黑暗无比的木楼梯上走去。

那楼梯才一踏了上去,便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叫声。而身临其境,也根本不信这会是在这个高度文明的都市中应有的地方。

我才踏上了三节,便听得上面,突然传来了阴阳怪气的一声,道:“什么人?找什么人?”

那一问,突如其来,若是胆小的人,真会吓上一大跳,说不定立即吓得从陡直的楼梯之上,滚了下去!我自然不会怕,因为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我并不是第一次听到的,我忙道:“是阿晓么?我是卫斯理?”

阿晓是一个吸毒者,他在这个贼窝中,司守望之责,木梯一响,他便发问,不要说他的声音骇人,如果有电筒照到他那一副尊容的话,那更可以令人退避三舍,他的面容,十足十是武侠小说中的“XX老魔”、“XX老怪”一类……

我的话一出口,他立即道:“卫先生,久违了,久违了!”

阿晓原来据说是知识份子,所以出言十分文雅,我一面向上走去,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顺手塞了一张十元纸币,在他手中,道:“施兴在么?”

阿晓一把抓紧了钞票,讲话也有神了许多,道:“在!在!”

我又跳上了两级木梯,来到了一扇门前。

只听得里面传出了一阵女子的纵笑声,道:“我只不过扭了几下,那洋鬼子就眼发光了!”另一个男子声音道:“这时候,只怕将他的裤子剥了下来,他也不知道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