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淙淙为春迟洗澡,像从前在难民营时那样。彼时,她们躲进深深的森林里,在浑浊的小河旁,很快地为彼此擦身。无数次幻想以后能有一只足够大的木桶,足够多的热水,最好还能有些花瓣,关起房门,不用担心有人会看到,慢慢将身体一点点洗干净。
淙淙用木桶装满热水和曼陀罗花瓣。她看着热气腾腾的水,不禁感慨,现在这些梦寐以求的东西都有了,可是人却已经脏了,再也洗不干净了。
淙淙轻轻地唤春迟——
“到这儿来,春迟。”
春迟循着淙淙的声音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只是短短几步路,竟也走得这样费力。在陌生的地方,她显得格外无助。她那么小,像个学步的婴儿。可是多么好,仿佛又回到了她们相识的时候,她谁也不认识,只认识淙淙。她没有其他的指望和依靠,只有淙淙。
“你若不喜欢住在船上,尽可以在这里生活。我在船上唱歌可以赚很多钱,可以让你过得很好。”淙淙一边给春迟梳头,一边说,声音轻柔而絮絮不止,仿佛是一种催眠。
春迟点点头。此刻,她很依恋淙淙的怀抱,慢慢将头靠在她的身上,放心地闭上眼睛。
淙淙抱起春迟,让她踩着木凳,走入木桶里。
“水温可好?” 淙淙问。
“好。”春迟将身子一点点沉入水里——奇妙的水,温柔地托起她的肚子。
淙淙撩起水,洒在春迟的肩膀上。生满红疹的皮肤火辣辣的,春迟身子颤了两下。淙淙连忙拿起药膏,帮她敷上:
“如果早就为它们敷药,现在已经好了。”
春迟温顺地点点头。
“从认识你到现在,你一直受伤,我一直要为你敷药。这难道是命定的吗?”淙淙又问。
“对不起。”
“我对你这样好,可你还要离开我……”淙淙的声音哽咽了。
“你无法接受我腹中的孩子。”
“它那么重要吗?比我们之间的情谊还重要吗?”
春迟终于缄口。
敷完药,淙淙又继续撩起水,洗她的乳房。乳房是春迟身上变化最大的地方。它们霸道地向四面扩张,胀得那么大。乳头颜色深郁,也不再那么敏感,水溅在上面,它们还是恹恹地耷拉着,没有丝毫变化。淙淙厌恶地看着,它们是多么丑陋,令春迟看起来像一个行动迟缓的中年妇人。
淙淙终于无法忍受,说:
“我问过一个有经验的土著妇女,她有办法可以将孩子拿掉,即使孩子已经很大了……”
春迟怔住了。她多么希望淙淙可以让她好好地洗一个澡。然而,始终是这样的,淙淙从未给过她片刻的安宁。她用力推开淙淙:
“我会和它一起死的。”
淙淙望着她,她黯淡的脸颊已经涨红了,果真是一副同归于尽的神情。淙淙知道,春迟一定做得出来。
她心灰意冷,丢下春迟,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