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利略一思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那你回去对大汗说,我答应了,明天就拔营西去。不过有一句话我想问你,你真的一点不记杀兄之仇?”阿史那思摩眼圈有些泛潮,不无感伤地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家事再大又如何大得过国事?”突利看着这位英武的将军,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阿史那思摩回到颉利大营,告诉他突利答应西撤了,这让颉利长舒了一口气,他赞扬阿史那思摩立下了一件奇功。接着一个更让颉利高兴的消息传来了,勃帖从长安救回了施罗叠,压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几个士兵将安康拽下马车,押进了一个破土院,院子里堆着些草料,地上横着一副马槽,看得出来,这里从前是圈养牲畜的。一只硕大的老鼠蹿了出来,安康吓得身子往后一缩,惊叫一声。众士兵一阵哄笑,关上门出去。

风呼啸着,将一旁掉光了叶子的树吹得乱响,面对这陌生的环境,安康心里有些恐慌,绝望从她心头升起。她坐到墙根下的一堆草料上,抱着自己的双腿,嘤嘤地哭了起来,不知哭了多久,突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殿下——”安康有些惊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时没有回应。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殿下!”她一抬头,从院墙上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她惊呆了,泪水夺眶而出,那人竟是慕一宽!他穿着一身破烂的皮袄,正在一柄铡刀前和一个老者一起铡草。安康发疯般地朝土墙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一宽!是你!”

慕一宽扔下手中的草料,翻过了栏杆,嘴里问道:“殿下,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安康回答说:“是他们把我绑来的。”慕一宽愤愤地道:“这些家伙,怎么这么无耻?”

安康闪着大眼睛看着慕一宽道:“可是我现在真想谢谢他们!前些天我一直在做噩梦,梦见自己满世界找一个人,却怎么也找不到,眼下,这个人就在我身边了。”慕一宽心底突然升出一丝感动,脱下身上的皮袄,给安康披上:“这里风寒,小心着凉!”

就在这时,门被一脚踹开,一脸醉意的施罗叠走了进来,慕一宽与安康的亲昵举动令他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名恨意,他一把抢过那件皮袄掷在地上,凶狠地对慕一宽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我从长安带回的女人,你也敢碰?”说完,他将手伸向安康的脸庞,嘴里喷着酒气道:“嗯,到底是大唐宫中的尤物,从前我觉得云妹是天下最亮的明珠,可是见到你,才知道人间的明珠还不止一颗呢。”

安康一闪身,怒骂道:“混蛋!”施罗叠哼了一声:“你以为这是在长安呀,还这么硬气?”说完伸手去抓安康的衣袖,慕一宽突然横过身来,把他推开。施罗叠一脸怒意地看着慕一宽,一鞭子抽在他的身上:“你这个狗娘养的奴才,想找死呀!”接着,他又涎着脸走向安康,安康恐惧地向后躲闪,慕一宽愤怒地冲上前去大喊道:“她是大唐公主,不许侮辱她!”

施罗叠抬起一脚,将慕一宽踢得飞了出去。慕一宽摔得满脸鲜血,却顽强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站在安康前面,用文弱的身体挡住了她。安康眼中有泪光闪动:“慕公子——”施罗叠骂道:“你真是一个贱骨头呀。”又是一拳落在慕一宽额头上,血汩汩地从他的额头涌出,慕一宽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直挺挺地扑倒在地。施罗叠仍不解恨,抽下身上的鞭子狠狠地抽打着他,一边抽一边道:“快叫声祖宗,叫声祖宗我就饶了你。”慕一宽咬牙倔强地怒视着施罗叠,施罗叠抬起脚狠狠地踢在他的心窝上,一口鲜血从慕一宽的嘴里喷了出来。安康扑过去怒视着施罗叠:“你想把他打死吗?”

施罗叠嚷道:“打死他又怎么了,这是在我的地盘上,我想捏死他就捏死他,想玩他就玩他!”安康怒骂道:“你这个恶棍!”施罗叠一阵仰天狂笑:“你骂我什么?恶棍?那我就恶给你看!”说完他又抬起腿狠狠朝慕一宽踢去。安康挺身挡了上去,胸口重重地挨了一脚,扑倒在慕一宽的身上。施罗叠发了疯似的扑上来,还要踢打二人,门一响,勃帖进来抱住了他,劝道:“殿下,留住他们还有用!”施罗叠狂怒地咆哮着:“让我杀了他们!让我杀了他们!”勃帖一招手,几个士兵进来把施罗叠架了出去。

安康把慕一宽抱在怀里,大声呼唤着:“慕公子,慕公子!”她拿出一块洁白的罗帕为慕一宽擦去脸上的血迹,她自己的鲜血也正一滴一滴地从嘴角滴落,滴在慕一宽的脸上。慕一宽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好烫!殿下,这是你的血吗?”安康含着泪说:“你不要再喊殿下了,喊我安康。”

两个人的血一起落在罗帕上,慕一宽努力睁开眼睛,伸出一只手去触摸那沾满血痕的罗帕,口中艰难地说:“你的血和我的血流到一起了——它多像一朵桃花呀!”一滴眼泪从安康眼中落下,掉在慕一宽脸上,慕一宽道:“你哭了?原来泪比血还要烫!”两行泪水从他倔强的眼睛里流出,安康将脸紧紧地贴在慕一宽的脸上,哭出声来:“你的泪水也一样地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