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双眼看着她道:“不然什么?你好像很得意嘛。你以为他们掌了权,我就没棋下了吗?你错了!”——尽管海棠的气焰与从前大不相同,但是李恪恰恰从她这种夺人的气势中做出了她色厉内荏的判断,他决定出手了,站起身来,一脸傲然地说道:“我怕什么,我是一个庶出的皇子,本来就是个陪衬,可有可无的角色,我没有一个把我视作惟一的父亲,也没有一个温暖的家,而你呢,都快当上皇后了!我和你赌,什么时候都是赢!”

李恪的疯狂表情让海棠感到骇然,她强作镇定,然后刷地拔出一把刀来:“我不活了,跟你拼了!一个决定要拼命的人,你还可以拿什么来和我赌?”李恪先是一愣,心中暗想,到底是将军的女儿,性子够烈,继而仰天一阵狂笑,笑完,指着那把刀说:“你以为你以命相搏,我就没得赌了吗?你看看这张床,你把贞操留在这里的同时,也就已经把自己的命运钉在了这张床上。只要我把你的丑事张扬出去,你即便死了,也要背着一个荡妇的骂名走进坟墓。”说着,他向前逼了一步,贴近海棠的脸道:“你押上你的命,我押上你的名节,你敢赌吗?”李恪的话让海棠万分恐惧,她接连后退,眼睛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李恪已经看出,海棠彻底溃败了,他以胜利者的姿态问道:“害怕了吧?”海棠苦笑着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无赖!”李恪一脸冷酷地道:“收起你的诅咒吧,乖乖地到这里来,让我享受一下一个即将成为皇后的女人!哼!当太子大哥在他的皇帝梦里抱着玉玺快活的时候,我就不能在这里抱着他的女人笑一笑吗?记住,你可以成为皇后,但不管你在众人面前如何尊贵,在这杏园里,你就是我的奴隶!”在李恪疯狂的笑声中,海棠的身体瑟瑟发抖。

岑文本坐在棋枰前自己和自己下着棋,他的子落得很慢,在安静的书房中,声音显得格外地响。幕僚徐承先站在一边,几次想开言都忍住了。

这时东宫方向传来一阵鼓声,徐承先再也忍不住了,上前说道:“大人,您听这鼓声,百官们已经开始往东宫去了。”岑文本落下一枚子,“哦”了一声。徐承先又说道:“大人,昨儿个百官的劝进表就都已经到了弘文殿,由弘文殿转往东宫去了,在下替您也拟了一份,是不是也呈上去呀。”岑文本回过头来说道:“拿过来我看看吧。”徐承先忙不迭地取过那纸劝进表来,岑文本展读之后往桌上一放:“嗯,写得不错,先放在这儿,让我想想,你,先下去吧。”

徐承先退下,岑文本又拿起那纸劝进表,一行眼泪突然从眼中夺眶而出。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先生,你怎么了?”岑文本听出是李恪的声音,忙抹了抹眼泪说道:“是殿下呀。”李恪走到岑文本前面,眼睛看着他,伸手从桌上拿起那纸劝进表问道:“先生,您也打算向太子劝进吗?”岑文本叹道:“唉,大势所趋,不这么做又能如何?”

李恪满脸阴霾地说道:“先生,您不是常说,大丈夫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吗?您是士族领袖,难道甘心和侯君集之流为伍吗?”岑文本一怔,久久地看着李恪,说道:“臣当然不想和那样的人同流合污,可是,你性情孤傲,侯君集手段又是如此之狠辣,臣若不能苟存于朝,往后谁来照应殿下你呀?”说完,岑文本拿起劝进表向外走去。李恪惊呆了,他这才明白岑文本的心意,冲着他的背影一揖跪倒,嚎哭着大喊了一声:“先生!我今日才明白您是真心对我这个不争气的学生的呀!”

岑文本心中悲苦,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岑文本走向绮云宫时,长孙皇后正和李承乾、侯君集激烈地争执着。侯君集劝皇后道:“娘娘,殿下是皇储又是监国,皇上既然已经大行,由他来承继大统,这上合祖宗法度,下合亿兆民心,您就让太子接受了群臣的劝进吧。”皇后仍在固执地坚持道:“不行,不见圣上的灵柩,监国不能登基。”侯君集着急地说:“臣等也想见到陛下的灵柩再让太子登基,可是颉利已经将陛下埋在了阴山之下,要迎回来,须得打败胡寇之后,这得等到何年何月?如果十年打败不了颉利,难道还要让太子等十年不成?”

长孙皇后一脸悲伤地说:“可我总觉得你们的皇帝没走,他一定会回来的,今早上我连卜了三卦,都是这个结果呀。”侯君集又争辩道:“太子请会昌寺的大法师在菩萨面前卜了三卦,还都说太子应该登基呢。这鬼神的事,有时信得有时信不得。真正的神是什么,是人心呀!现在人心向着太子,在朝的百官都上了劝进表,这人心是世上最娇贵的东西,冷不得呀!”

长孙皇后看了他一眼诘问道:“谁说百官都上了劝进表?岑大人上了吗?”侯君集有些不在乎地道:“不就他一人吗?”长孙皇后用紧定的语气说道:“但这个人不是一般的人,他读遍经史,见识深远,当初陛下在便桥与颉利会盟前,还向他问过计呢。好吧,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照着去办吧。”侯君集还想争取:“娘娘——”长孙皇后有些不耐烦地道:“如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娘,就什么也别说了!”

侯君集面色怏怏地正想退下,景明喘着气跑了进来:“娘娘、殿下、潞国公,岑大人来上劝进表了!”宫中诸人均是一愣,侯君集看着长孙皇后,脸色松弛下来,他一拱手道:“既然岑大人也是这个意思,您就不要再坚持了吧。”长孙皇后见自己再也没有理由阻止了,只得用极其沉重的语气道:“让他进来吧。”

岑文本的劝进,最终使事情确定下来,三日后李承乾将在显德殿召见百官,共议是否该宣布皇帝已经大行,同时由新君继位。既然众人多已上了劝进表,那这场所谓的共议,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等于是李承乾登基的最后一道程序。

听到这个消息,李恪的心中再也没有了彻底击溃海棠的快乐。过去的这些年,虽然李承乾太子的身份和其他皇子的亲王身份有很大差别,但在心理上毕竟还站在一个平面上,可是一旦太子变成了天子,情势就发生了质的变化,那个让李恪打心眼里瞧不起的人就会变成整个国家的主宰。一想到这一点,李恪就愤愤难平,他召来权万纪、程怀亮等人,一顿闷酒喝到了次日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