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文本当然明白侯君集的意思,人家是迫不及待地要当国丈,他忙对皇后说道:“娘娘,此事万万不可,虽然尉迟敬德的信是传过来了,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皇上的遗体,要是消息有误,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侯君集道:“娘娘,尉迟敬德这个人惯于投机,先从刘武周,看刘武周势败就降了唐,玄武门之变,他摸准了皇上会赢,便赶紧加入进来。他既然给您送信来,一定是有了八九成把握,不然他是不会押这个宝的呀。我看不要迟疑了,尽快宣布此事,让太子登基,以安国人之心吧。”

两个人各怀鬼胎,针锋相对,都等着长孙皇后的仲裁。长孙皇后看看他们,思忖良久后说道:“这件事儿上,文本说得对,继承大统是国之大事,岂能这么草率!”

侯君集一跺脚着急地说道:“娘娘!您考虑得太多了,别忘了隐太子的遗党尚没有灭尽,不要让人家抓住了机会呀!”侯君集话有所指,李承乾想到了前一阵发生的旧东宫卧底常胜的事儿,脸一阵发热。长孙皇后却不为所动,态度坚决地说:“不要再说了,就算皇上真的遭了不幸,不见到遗体,太子就不能登基!乾儿,你速派人召魏征、李靖、张玄素等回朝共议如何应对危局。”

海棠知道这次紧急会议的结果后,却心有不甘地唆使父亲侯君集把皇帝已经遇难的消息散布出去,很快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此事。不少趋炎附势之徒以为这是个攀附新君的机会,开始暗中联络,要劝进李承乾。两天后,上百文武官员集体到显德殿朝见太子,他们说既然圣上大行的消息已经确凿,太子就应顺天意民心,快些继承大统托起乾坤!

李承乾一脸哀容地道:“皇上的灵柩未归,我怎么能——”一个上了岁数的大臣道:“殿下,您就听老臣们一句吧,朝廷连着在绥州、马邑两次败给颉利,只有您登基了,朝廷才能以天子之命号令天下,胡寇方不敢轻起觊觎之意呀!”大臣们纷纷跪下,齐声附和。李承乾想起皇后的叮嘱,不敢轻易做主,一脸犹豫地对大家说道:“多谢各位对国家的一片忠心,兹事体大,容我慢慢想想。”

宣退众人,李承乾带着何思道到房府探视房玄龄,想找他讨个主意,房玄龄却处在昏迷之中,口中不时喊着儿子的名字:遗直,遗直。何思道为他把了把脉,面色凝重起来。李承乾关切地问:“怎么样了?”何思道叹了口气:“爱子下落不明,房大人本就悲伤过度,肝气郁结,再加上那日大殿上又受了急怒,有些像是中风,我开了一副方子,让他先服上一剂,过几日再看看。”见房玄龄这副模样,李承乾心中颇为失望,他对房遗爱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离开了。

回到东宫,已是掌灯时分,侯君集和海棠正在书房等他。他一出现,海棠便急切地问道:“房大人怎么说?”李承乾摇摇头道:“他已不能说话。”侯君集说道:“殿下,你不要再迟疑了!立即登基,传檄天下,讨伐颉利吧!”父女二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李承乾看了看他们,心里万分矛盾。

海棠问:“殿下,你到底是为什么下不了这个决心?”李承乾说道:“我——我怕,怕母后,更怕父皇。”

这时,天空中响起一声旱雷,门发出咯吱的一声响,被风吹开,有一个人影正立在黑暗之中。李承乾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大喊一声:父皇——众人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原来是恒连一脸慌张地站在门口。李承乾有些奇怪地问:“恒连,你在那里干什么?”恒连掩饰道:“奴才想问问各位主子,要不要叫点夜宵来?”李承乾一挥手道:“不要了,你下去吧。”

恒连应了声“是”关上门退下。海棠看着他离去,然后回过头来对李承乾道:“父皇已经走了,你还怕他做甚,至于母后,她阻止你登基是因为心里舍不得皇上,不愿接受皇上已经大行的事实。不过,人总归是死了,她不接受又能如何?说到底母后她是向着你的,你硬是登了基,就算她说你几句,最后还得来帮你,不信,你就走着瞧。”

李承乾一脸踯躅:“我——唉,我还是怕呀。”

海棠不愿意死心,又说道:“要不,明天我差人去请会昌寺的大德法师来,让他向佛爷卜卜吉凶?一切都听天意如何?”李承乾看看海棠道:“你应该知道,我一向是不信神佛的!”

海棠说:“可是,有时候神佛就是很灵验呀,听宫里的老宦官说,这几天夜里太极殿老能见着一道红光。有人说,这就是新君要登基的先兆呢。”李承乾脸色一变:“真有此事?”

一轮月亮冷冷地照着寂静的宫城,恒连挑着一盏灯照路,引着李承乾走在太极殿前长长的甬道上。这个统治着整个国家的权力中心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殿前甬道边甚至积起了一些落叶,风一刮起来,落叶便漂浮在李承乾的周围。

李承乾仰视着高高的殿堂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一直走到大门前,突然,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太极殿的窗户上果然映出一道红光。李承乾稍一驻足,匆匆走了过去,待他到得门前,那红光却消失了。

恒连推开大门,李承乾步入大殿,往四面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正中那把龙椅上,他慢慢地迈步向它走去。一直走到了椅子的旁边,椅子积了一层明显的尘土,他伸出手一摁,上面立即落下了一只新鲜的手印,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转过身来,缓缓地坐到了那张椅子上,他的眼睛却紧紧地闭着,不敢睁开。

突然,有个声音从一旁传来:“奴才叩见万岁万万岁。”李承乾一惊,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惊恐地叫喊了一声:“谁?”一个人影在台阶下站了起来:“是老奴。”李承乾定睛一看,是一个老宦官跪在台阶的一侧。李承乾问:“你在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