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皇后看了侯君集一眼问道:“确有其事吗?”侯君集不敢吭声,长孙皇后又看看李承乾,李承乾吓得目光左躲右闪,不敢与母亲对视。长孙皇后从儿子脸上露出的怯意里已经证实了岑文本说的是实话,她厉声斥责侯君集道:“潞国公!你太过分了!”侯君集低着头说道:“臣有罪,不过臣这么做是为了震慑住他们,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呀!”长孙皇后一脸不悦地道:“哼,都是自家兄弟,要震慑什么?”侯君集自知理亏,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长孙皇后不再理他,转向岑文本道:“文本,你起来说话!”岑文本道了一声谢,站了起来。

长孙皇后对岑文本道:“眼下皇上下落不明,胡寇陈兵边境,咱们实在不能再自相残杀了!魏王是我的亲儿子,监国的同胞兄弟,蜀王呢,也是皇上的亲骨肉,只要诚心悔过,朝廷对他们的过失既往不咎。你马上去见这两位皇子,把孤的这番心意说给他们听!”岑文本一脸感动地说:“娘娘圣明,臣这就去传娘娘谕旨。”

长孙皇后能做出这么一种姿态,岑文本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垂首躬身退出了绮云宫,一边退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侯君集,侯君集正一脸怏怏之色。

岑文本走后,长孙皇后让侯君集也退下,把李承乾留下密语。李承乾有些不快地道:“母后,你就这么放过了三弟四弟?”长孙皇后应了一声:“嗯!我是想给他们留出一条活路。”李承乾语中带着愤懑道:“可是您看他们昨天逼宫时那架势,何曾想过给咱们留活路!”

长孙皇后看了李承乾一眼说道:“你是监国,眼下整个天下都在你手中,你要像你的父皇一样,有和大唐的疆土一样宽阔的胸怀,才能统治好这个国家呀。魏王和蜀王再怎么不仁不义,也是你的兄弟。如果你真的对他们痛下杀手,皇上活着,会说你残杀骨肉,断不会宽恕你。就算皇上遇到不测,还有天下人呢,你又将怎么面对你的臣民?”

李承乾觉得母亲说得有理,不过他对皇后维护岑文本却训斥侯君集有些不解,毕竟前者跟蜀王走得近,而后者才是自己人。皇后告诉儿子,正因为岑文本跟东宫远,在这种时候才应该拉拢他。而侯君集这样的自己人,话重点轻点都无妨。说到这里,长孙皇后让最贴身的宦官景明也退下,小声对儿子说道:“你要记住侯君集是个地道的武夫,眼里只认得刀枪,行事霸道,现在不多敲打着点,将来你继承了大统,他外掌兵权,内有女儿宠于宫闱,难免尾大不掉——这也是我想赦免你那两个弟弟的另一条原因呀。”

李承乾一愣,问母亲道:“您是想用他们牵制侯君集?”长孙皇后看着儿子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手掌实权的大臣是绝不能让他在朝中连一个对手都没有的,如果你父皇真的走了,你就不怕本朝再出一个董卓吗?”

这期间,在长安坊间盛传着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秘密北巡,在马邑城里被围了七天后下落不明的消息,被颉利布在长安的暗探报回了定襄。颉利颇感意外:“竟有此事!咱们在马邑城里没见到李世民的踪迹呀。”勃帖在一旁道:“马邑城破前夜,唐军裹挟世子从北门杀出,被我军冲得七零八落,这里头会不会就有他们这几个人呢?”颉利踱了几步,想了想,停下来道:“李世民真要是从马邑城里逃出来了,他会去哪儿,往南的道路咱们都封死了呀——他会不会走阴山小道往回走?”

勃帖笑道:“大汗,你多虑了,阴山小道连咱们的牧人知道得都不多,汉人怎会知道?”

颉利瞪了他一眼:“哼,咱们就没有向着汉人的吗?你派个人去绥北一趟,让阿思那思摩西进到阴山谷口,万一李世民真从那里出来,一定要截住他!同时,下令咱们布在南下道路上的岗哨,以后不光查中原人,对草原各部想越过长城的人也要严查,防止内奸向长安传递消息。”勃帖应道:“是,臣这就去办。”然后躬身欲退,颉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挥手止住他:“慢着,你再去办一件事儿,派人放出风去,说李世民已死在马邑。”

勃帖看着颉利,略一思忖旋即恍然大悟:“大汗是想让长安乱起来?”颉利点点头吩咐道:“事情要办得像一点,你立即把元仲文尸体从坟墓里挖出来,就说那是李世民,以天子之礼葬在阴山下!”

颉利这一招确实高明,一座假坟在长安城里很快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在云中的张玄素向李承乾先发来密奏,密奏里除了向李承乾报告颉利在阴山下为李世民造坟一事外,还告诉太子,现在已失去和夷男等人的联系。很快尉迟敬德也发来奏章,证实了颉利造坟以天子之礼安葬李世民这件事情。

李承乾痛不欲生地捧着这两道奏章去见母亲,绮云宫中顿时一片凄风苦雨,长孙皇后看罢奏章,如遭雷击,颓然坐到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跪在她面前的李承乾捶胸顿足地泣道:“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可消息真的来了,叫人还是不忍相信。父皇这个天子当得苦呀,连着几年,不是打仗就是闹灾,从火里出来又往水里跳,连一个囫囵觉都没有睡好过。我真后悔,当初就该拼着这个太子不做,也该给他老人家修好翠微宫,哪怕让他住上一天也好呀。”

长孙皇后强忍悲痛对儿子说道:“乾儿,你先不要哭了,这只是传言,也没有人见到皇上——皇上已经遇难。再说,如果皇上真的走了,这么重的一副挑子落下来,有多少事情等着你这个监国去做呀?你怎么能乱了方寸呢。”李承乾这才止住泪,长孙皇后让人把房玄龄、侯君集和岑文本叫来。很快侯君集和岑文本就来了。房玄龄却因为病重没能奉召前来。

长孙皇后让侯岑二人看过那两道奏章,两个人也都悲痛不已,长孙皇后问他们怎么看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岑文本支支吾吾地不敢说真话,只是说:“不管事情是真是假,但很快就会在臣民中流传开来,想瞒是瞒不住的,咱们要早些准备应付危局才是。”

长孙皇后问:“千头万绪,从哪里入手呢?”侯君集在一旁道:“家不可一日无主,当务之急是请太子殿下马上登基!只有这样才能安天下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