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已经可以听见马蹄声了,花里儿一脸焦急地说:“我这就带皇帝陛下他们离开。”突利一摆手道:“来不及了。”他对阿史那云使了个眼色,阿史那云带着李世民等人闪入帐后,接着突利下令:“花里儿!把你手下的人招呼好,迎接执矢思力!”话音刚落,执矢思力已经在大队亲兵簇拥下走进了大帐,他目光一扫桌上的残席,笑道:“二汗真是好兴致呀,这么晚了还在把酒宴饮,是什么地方来的朋友,让你兴致这么高呀。”

突利眼皮也不抬地说道:“什么朋友不朋友的,深夜风寒,也就是几个自家兄弟在一起饮酒取暖罢了。”执矢思力慢步绕着酒桌踱了一圈,冷笑一声:“你口口声声就几个自家兄弟,怎么这桌上摆的尽是中原人吃的饭食?”突利身边的一个侍从脸色一变,有些紧张地朝帐后瞟了一眼,执矢思力立即看出了什么端倪。他两步走到帷幕旁边,拉长声音道:“你这幕后面不是藏着什么人吧?”说着,他将手伸向帷幕,藏在里头的李世民手一抖,剑已经抽出鞘来,突利的卫兵也纷纷亮出兵器,帐中立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声,四周一片死寂,静得可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一阵秋风吹进帐中,将几上的一枝笔架吹倒,笔落了一地,对峙中的众人心中均是一懔。就在这时,帷幕的一角突然被掀起,有一个人缓步走出来,突利心头一紧,手按向刀柄,抬头一看,原来是慕一宽。

慕一宽站到灯光下,神色镇定地看着众人,拱手对突利道:“可汗,没想到我来贵部谈这笔生意,竟然给你带来这么大麻烦,真是对不起了。”执矢思力上下打量着这个人,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慕一宽一拱手:“长安商人慕一宽。”

突利已经从慕一宽的话中听出了他的用意,顺着他的话对执矢思力说道:“这位是长安窦家的公子,他家的银子比唐朝皇帝都多。”慕一宽笑道:“那都是市井中人编出来的闲话,不足为信。”执矢思力一脸疑惑地问:“这刀光剑影的,你跑到此地做甚?”慕一宽答道:“我们长安窦家最喜欢赚这刀尖上的银子,越是仗打得狠,这利就越是大,突利可汗常做生意,这一点他是最清楚不过了。”突利在一旁附和道:“慕公子这话说得不错,富贵险中求是经商的至理。”

执矢思力又问慕一宽在跟突利做一笔什么生意,慕一宽回答说,自己想贩一批粮食到北边来,因为眼下中原米价已跌到三四钱一石,可是在草原上二两一石也买不到,这里头有七倍的利差。正在这时,一名小校走向前对执矢思力小声耳语了几句,告诉他帐外那一千人被突然冲出的突利部五千精兵围住了。执矢思力脸色一变,语气缓和下来,堆出笑脸对突利说道:“二汗,草原灾馑,你能找到中土商人买粮,这是好事,何必躲躲闪闪呢?弄出这么大个误会?”接着,他又对慕一宽一拱手道:“大汗也一直想向中原商人购粮,慕先生难得光临草原,可否随我回营到大汗帐中一叙?”说完,执矢思力看着慕一宽,观察着他的反应。

突利装出一脸的不悦说道:“执矢思力,慕先生可是我请来的客人——我们的事儿还没谈完呢!”慕一宽哈哈一笑,意味深长地说:“可汗,难得执矢思力将军一片热忱,我们生意人喜欢的就是交朋友,能结识大汗,这可是我们长安窦家求之不得的大好事!不过咱俩的那笔买卖你可要快点动手了,不然这行情就错过了。”说完,慕一宽迈步朝帐外走去,执矢思力有些意外,愣了一阵才回过神来,朝突利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脚步声和喧哗声远去,李世民等人从幕后走了出来,他一脸感慨地对长孙无忌道:“想不到这个商人的儿子,倒很有些肝胆。”因为出了这么一场意外,李世民不敢再停留,连夜与突利别过,在花里儿的护送下,密往阴山小道去了。

执矢思力回到营中,向颉利禀报了在突利营中的所见所闻,他告诉主子,自己全凭那卧底开门引导才直冲到突利中军大帐外,可是转瞬之间就被突利的五千精兵围住,要不是找了个台阶及时下令退回来,只怕要吃上一回大亏了。颉利听得直皱眉头,他对执矢思力说道:“看来突利这家伙果然已经和我背心离德了,可是他心机如此缜密,在各部落的人望又那么高,实在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呀!南征在即,如果没有别的法子收拾他,只怕就要来硬的了。”

执矢思力谏道:“要动手也得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让各部那些向着他的长老统统闭嘴呀,不然会影响军心的。”颉利说:“通敌不就是个最好的理由吗!你好好审审那个长安商人,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挖出点什么。”执矢思力下去,把慕一宽提来审讯,皮都快剥掉一层了,慕一宽却还是一口咬定自己是来做买卖的,执矢思力无可奈何,只好把他关进了羊圈。

房玄龄披着一件衣服伏在桌上,屋子里到处是被风吹得十分凌乱的文牍。一个年轻的小吏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吹灭蜡烛,弯腰拣起地上的几份文告。突然,一阵“十万火急!”的呼喊声从门外远远地传来。房玄龄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赶紧站起身来,一名四品文官带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小校已经快步走了进来。那四品文官一脸着急地说:“大人,云中前线送来的急报!”小校一把从背上解下公文递上,房玄龄快步走进屋中用小刀拆开蜡封,取出公文展读,只看了几行字,便已经脸色大变,颓然坐在椅子上!

四品文官连忙上前,连唤几声:“大人,大人,你怎么了!”房玄龄挥挥手,有气无力地道:“快,快备辇,我要进宫。”

房玄龄几乎是被人架上步辇的,到了绮云宫外,又被侍从们从步辇上架了下来,他定了定神,才在左右的扶持下,步履沉重地来到大殿门前。有人进去通报,少顷,沉重的木门被咯吱吱地推开,房玄龄抬脚跨了进去,从深宫里刮来的一阵阴冷的风撩起他凌乱的头发。长孙皇后正坐在椅子上,房玄龄的表情让她猜出了什么,她慢慢地站起身来。房玄龄颤颤巍巍地走了几步朝她跪下,用沉痛的语气报告道:“娘娘,尉迟敬德送来急报,马邑城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