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个人一路都遭到突利军的堵截,战死了九人,只剩一个浑身是血地跑回城下,守军放下绳子将他缒了上来。范鑫亲自向这位生还者询问了城外敌军的布防情况,才意识到绥州城已经被围成了一个铁桶,除非生出翅膀,否则根本无法把这个消息送出去!范鑫算了算敌人合围前自己的告急信发出的日子,不由心急如焚:朝廷派出的几路大军顶多还有三日就能杀到绥州城下了!

“必须设法阻止他们继续前进!”范鑫深知唐朝军队现在的实力:如果这十几万人完了,那对整个大唐无疑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范鑫和赵恭存的判断没有错,白天突利突然下令停止攻城,是因为接到了颉利世子施罗叠的命令。而施罗叠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父亲临行时做了交代,打绥州不是目的,诱唐军主力来歼才是目的。突利的人马退下来后,施罗叠有些不放心,索性让突利那三万人先休整两日,由他和执矢思力继续攻城。

到了这天夜里,意外却接连发生了,先是半夜有十来个唐军从城上下来准备潜逃,被突利的人马追杀殆尽。到了四更,东门突然有一股守军冲出来像是要突围,施罗叠赶紧亲自带人去围堵,双方一交手,冲出来的唐军就后退了,施罗九九藏书叠的手下一直追赶到城门之下,那里只有几个守卒,杀红了眼的阿史那部骑兵们一拥而入,施罗叠止都止不住,居然就把绥州袭破了。各营中的人马不明就里,也跟着杀进城来,绥州城里顿时乱成一片。

赵恭存被杀声惊醒,赶到绥州府库率领守库的唐军做最后的抵抗。一番厮杀,他的属下大半被杀死,自己也被数支长矛逼到了府库门口。这时施罗叠打马赶到,赵恭存伸开双手护住大门,厉声怒喝道:“这是大唐绥州府库禁地,谁也不许闯入!”施罗叠瞟了浑身血污的赵恭存一眼:“你是什么人呀,难道不怕刀枪吗?”赵恭存昂然道:“大唐绥州司曹参军赵恭存!”施罗叠纵声大笑:“原来是个看库房的,不过你也算有些胆气,冲这一点,只要你交出州库的钥匙,我可以饶你不死。”赵恭存牢牢握住钥匙,大声说道:“你只管拿我这条命去,钥匙绝不能给!”施罗叠下令:“把钥匙夺下来!”几个士兵将赵恭存从大门上拉下,去抢他的钥匙,怎么也抢不下来。施罗叠刷地抽出刀来,一刀砍下赵恭存的手臂,赵恭存惨叫一声跌倒在地,紧咬牙关,双眼怒目圆睁地看着州库大门。

一个胡兵弯腰想从断臂上摘下钥匙,那支断臂上的手却紧紧握着,仍然取不下来,胡兵奋力一刀剁下,从残手中拣起钥匙,那钥匙却已被斩断了。施罗叠斥道:“混账!”那胡兵吓得一哆嗦,跪了下来,连声告饶,施罗叠一脚将他踢了个跟头,对一旁的兵卒发令道:“给我撞开大门!”几十个士兵抱起一截圆木使劲向大门撞去。木门发出沉重的声音,终于,大门被撞开了。施罗叠走了进去,眼前的情景却让他惊呆了:一间大大的屋子里空空如也,只在墙角放着一只木箱。一个小校劈开箱上的铜锁,将手探了进去,里面只有十几枚铜钱。施罗叠狠狠一脚踢在箱子上,走了出来,望着血泊中的赵恭存,带着一脸不解之色说道:“你拼着一条胳膊不要,就为这点钱?”赵恭存咬着牙没有吭声,剧烈的疼痛让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焚城的烈焰直冲向不尽的黑暗,把天空染成了血红!很快,有人来报告:已经在刺史官署拿住了唐朝守将范鑫。施罗叠兴冲冲地向刺史官署驰去,半路上拥出一队骠骑兵,队首一人用一双狼一样的眼睛狠狠盯了他一眼。施罗叠一惊,停下马来躬身道:“父汗,您已经到了!”颉利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到喜悦。

一骑快马拎着一枚首级飞驰而至:“报大汗,从泾州出来的十多万唐军已经缩了回去。我军只捞着一个尾巴,斩杀唐军一千人,不过却砍下断后的唐将独孤彦云的首级。”说着将那枚首级往地上一扔。施罗叠上前看了一眼:“父汗,还真是独孤彦云,去岁儿臣南下并州时可没少吃这老匹夫的苦头。”执矢思力也在一旁道:“大汗,这可值得大大庆贺一番呀,这独孤彦云之父与李渊是姑表兄弟,他本人是随李世民在玄武门起事的九将之一呀!”

颉利面色阴沉地道:“我布下重重疑兵,亲率主力千里绕道,从绥北河套僻静小路涉河而过,在这山林中整整埋伏了五日,最后就只斩得一员唐将,这还值得庆贺?”施罗叠知道这都是自己的过失,赶紧劝慰父亲:“父汗,您也别太难过,或许李世民气数未尽吧?”

颉利看一眼儿子:“气数,什么是气数,这气数到底又是谁说了算?”颉利拔出剑来指着夜空大喊:“天呀,都说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的这颗心都快熬干了,你为何还要负我?如果你真的要与我颉利为敌,那就下来和我斗上三百回合,输赢都来个痛快吧!”

苍天不语,一阵狂风吹过将颉利的斗篷吹得乱抖。施罗叠和执矢施力相对而视,露出骇然之色。

良久,剑从颉利手中跌落下来。他转过身来,施罗叠发现自己的父亲一下子像是老了许多。他上前说道:“父汗,虽然没能围歼唐军主力,但绥州一战足以令唐军胆寒,咱们何不趁胜挥师南下直取长安?”颉利白了儿子一眼道:“亏你还读了那么多兵书,不知道打仗要讲天时地利吗?春夏关中泾、渭二河水高浪急,骑兵容易被河流隔断,难以纵横驰骋,仓促南下,事倍功半。再说,攻当攻其不备,是兵道的要髓,此役下来,唐朝已有准备,堵住了南下的通道。我们若一路强攻,打到长安得折损多少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