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澍和何志孔退出之后,会见随即就结束了。弘光皇帝临起驾前,给司礼太监韩赞周留下了一句话:“马阁老宜自退避!”本来,跪伏在地上的马士英还心存希冀,冷不防遭此“严谴”,顿时变得面如死灰。回到东阁,他思前想后,自感到无法再在阁中赖下去,只好上疏称病,把行李用具全部搬出,灰溜溜地回到鸡鹅巷的私宅,听候皇上处置去了……

消息传出,南京的上层社会顿时轰动起来。人们万万没想到,看起来眷宠日隆、势焰熏天的马阁老,竟然被一个小小的七品巡按奋起一击,就从台上跌落下来;他们也没有想到,靠着马士英拥戴登上了宝座的弘光皇帝,会这样不顾私情,断然下手。一时间,整个朝廷的气氛倒转了过来。那些属于马士英一派的人,自然垂头丧气,私下里愤愤不平;而那些对马士英的所作所为含愤已久、心怀怨恨的人,则惊喜相告,感到大畅胸怀,纷纷称颂皇上圣明,中兴有望。至于湖广巡按黄澍,更成了人们纷纷谈论的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当然,对此感到不安,担心会闹出什么乱子来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是,在一片喜气洋洋的议论当中,他们的声音很快就给淹没了。

消息传出的第二天,黄宗羲独自雇了一匹毛驴,到聚宝门外的天界寺去寻访方以智。说起来,还在大半个月前,最初得知方以智逃回了南京那阵子,黄宗羲就一心想着要见一见这位旧相识了。只是由于方以智搬出寒秀斋后,去向不明,他不得已才又把心思压下来。到了六月初社友们聚会莫愁湖那一次,黄宗羲听说方以智也去露过面,偏偏自己又因为奉周镳之命去催请黄澍,到得迟了,结果仍旧没有见着。不过,随后就传出了方以智在北京时,曾经变节降贼的消息。这对于黄宗羲来说,无异当头挨了一棒,惊愕得老半天呆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事实上,作为老朋友,以往黄宗羲同方以智虽然相处得不算顶融洽,有时还会闹点小别扭,但是就内心而言,他对方以智的超群才华和非凡学识,其实是十分佩服的。而方以智作为名望素著的复社四公子之一,黄宗羲更是从不怀疑他的坚毅气节。然而,万万没想到,到了危难当头,对方竟然会做出那样可耻的事情来。“啊,欺骗,又是欺骗!钱牧斋、史道邻、陈定生,还有他!全是欺骗!他们为何要这样?为何会这样!”黄宗羲愤恨之余,用拳头擂着桌子,而且当场就要去找方以智,质问个明白。只是由于顾杲极力劝阻,认为对于为了活命不惜降志辱身的人,犯不着去与之论什么理,黄宗羲才勉强忍耐住了,但心情一直烦闷异常,总觉得有一个邪恶的声音,在耳朵旁边不断地朝他发出讪笑。所以,到了昨天,当马士英失宠下台的消息传来,黄宗羲于惊喜和振奋之余,就再也无法安静。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方以智,用不怕死的黄澍为榜样,狠狠教训对方一番,以发泄受骗的积愤。

现在,黄宗羲已经来到天界寺。南京这地方,夏天本来就是出名的热,何况正当盛暑骄阳的六月下旬,虽然戴着斗笠,骑着毛驴,但待黄宗羲来到山门时,也早已汗流浃背,燠闷难当。幸好天界寺作为南京著名的三大丛林之一,不只规模宏大,而且境界尤其清幽。寺院内,到处都是合抱的参天古木,仿佛平地张起了重重巨大的翠色帘幕。那些红墙黑瓦的殿堂、庵院,静静地掩映在浓荫绿影当中,让人一走进来,顿觉置身于别有天地的清凉世界,不但烦嚣和暑意为之一扫,而且身心感到分外宁帖,有一种俗虑全消的愉悦。

不过,眼下黄宗羲却没有这种感觉。因为马上就要同方以智见面,这使他既急切又紧张。“啊,听说他的模样变得厉害,不知到底是怎么个样子?我还能认得出吗?我到底是先同他以礼相见,然后再提出质问,还是一见面就迎头痛击?”由于发现,这些颇为重要的问题,在刚才前来的路上,竟然完全没有考虑到,更未曾做好准备,黄宗羲不禁有点慌乱,以至尽管他今天是头一次来,并不知道方以智的住处,但由于光顾着想心事,连设法询问一下也忘记了。

渐渐地,他却发现情形有点不对。起先,是好些寺内的僧人同他擦肩而过,一个个神色慌张,脚步匆忙;接着,又听见远远传来了喧闹的声音,其中不止一次依稀提到方以智的名字。黄宗羲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加快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也就是到了这会儿,他才发现,刚才这么乱走一气,已经来到寺院的尽西头,那里有一道月洞门,毗连着一个小小的庵堂。喧闹的声音就是从庵堂前的小院子里传出来的。当黄宗羲走进月洞门时,庭院里的情景使他又是一怔:只见一群方巾道袍的儒生和绅士,大约有十数人之多,正在那里吵吵嚷嚷。起初,黄宗羲以为是方以智的亲朋友好,结伴前来探访,但随即就发觉不对。因为那些人一个个都显得情绪激昂,气势汹汹,又是捋袖子,又是挥拳头,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得顶凶:

“方以智,你这个昧心的贼!你到底出来不出来?”

“再不出来,我们可要砸门啦!”

“喂,你平日不是自命什么君子名士,趾高气扬,招摇过市的么,怎么今日做了缩头的乌龟啦!”

“呸,什么君子名士!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货色罢咧!这不,一见了真章儿,就全都露馅啦!”

“啊哈,老兄此言差矣!人家屈膝伪廷,北面事贼,以逆名扬于四方,逆迹闻于朝野,又怎么不是大大的名士?至于这君子嘛,他既蒙伪廷之选,有伪命之污,则只需在‘君子’之上,再冠一‘伪’字,便也实至名归,无妨照当不误了!”

“哈哈哈哈!”人们被这句刻毒的挖苦逗得哄然大笑起来。

黄宗羲在旁边听着,却感到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情形很清楚,眼前这伙素未谋面的儒生和绅士,是专为声讨、围攻方以智而来的。本来,这也并不奇怪。自从有关某些明朝官员,在北京陷落期间,曾变节降“贼”的消息传开以来,江南不少府县都自发举行集会,宣读檄文,痛加声讨。有些地方,甚至发生降“贼”官员的家宅,被愤怒的士民抄抢打砸的事件。其实,连黄宗羲本人,眼下也是为着当面质问方以智而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在黄宗羲的心目中,那始终属于他同方以智之间——充其量也只是本社内部的事。他还从来没有设想过要让外人介入,更别说主动参与到外人的行动中去了。“嗯,瞧他们一口一个‘伪君子’,对我东林、复社分明不怀好意。只不知是些什么人?怎么会找到这儿来?莫非背后有人指使?”这么一想,黄宗羲顿时警觉起来,于是暂且放弃寻访方以智的打算,依旧站在一旁,默默观察起来。

这当儿,由于方以智始终紧闭着门,不肯露面,那伙人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他们继续大声谩骂着,其中有一两个干脆走近前去,攥起拳头,朝门上“咚咚咚咚”地猛力擂打起来。

还在黄宗羲进来之前,院子里已经聚起了好些本寺的僧人,只是他们全都站得远远的,神色不安地默默看着,谁也不敢上前劝阻。也就是到了眼下,大约看见那伙人越闹越厉害,才有一个住持模样的老僧,匆匆地越众而出,双手合十说:

“诸位檀越,要见方檀越,尽可平心静气,请他出来,不必如此。小刹本是清净佛地,其实不宜喧哗,还望列位檀越周全。”

他说这话时态度十分恭谨,口气也很平和。谁知那伙人不但没有变得安静一点,反而纷纷怒声斥责起来:

“和尚,你知道么,我们今日来是要公讨附贼逆臣,不是什么方檀越!”

“清净佛地?亏你和尚还有脸说!这里住着乱臣贼子,分明是藏污纳垢之所,还有何清净可言!”

“你快点走得远远的,休来撩拨我们,否则,今日便把你这鸟寺拆了!”

“也不用拆,只需向应天府递上一状,告他窝藏贼党,包庇匪人,就够他吃不了兜着走!”

各式各样的呵斥、恐吓、谩骂劈头盖脸地飞过去,把那位住持长老轰得目瞪口呆,脸色发灰,眼看招架不住,只得连声念着“阿弥陀佛”,垂头丧气地退了下来。

目睹这种情形,黄宗羲心中愈加吃惊,而且有点生气。因为不管怎么说,方以智除了是个有失节行为的京官之外,还是鼎鼎有名的“复社四公子”之一。冲着复社在江南的声威名望,对方要声讨方以智,事前起码也该给社里打个招呼,征得同意和谅解,才能进行。特别是今时不比往日,马士英已经下台,东林派在朝中眼看就要重新掌政,这伙人还敢如此妄为,要么就是背后确实有人操纵,故意前来寻衅;要么就是他们还不知道马士英已遭贬黜,所以胆敢不把东林、复社放在眼里。“哼,不管是哪一类,这伙人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正这么想着,忽然,一个女子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黄相公,这可怎么办?莫非让他们这么混闹下去么?”

黄宗羲微微一怔,回过头去,意外地发现说话的是旧院名妓李十娘,旁边还跟着一个小丫环。

大约看见黄宗羲大睁着眼睛,一脸疑惑地望着她,李十娘那张椭圆形的粉脸微微一红,随即急急解释说:“奴是来寺里上香,知道方老爷住在这儿,顺脚过来瞧瞧他——哎,黄相公,这些人说方老爷投降流贼,他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方老爷忠肝义胆,心比天高,何尝受得这等折辱?相公同方老爷向常是最好的,求相公快快搭救他才好!”

早些时候,方以智曾在寒秀斋落脚,这一点黄宗羲是知道的,而且曾经同顾杲去寻访过。不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方以智失节的事,由于寻访不着,还颇为怅惘。现在看见李十娘,他又重新想起那件事。正因如此,方以智的怕死、堕落和不争气,在这一刻里,又重新变得分明起来,并且像利齿一般咬啮着他的心,使他感到痛苦和愤恨。

“黄相公,求你快快搭救方老爷吧!”李十娘又一次哀求说。由于惶急,泪水涌上了她那双好看的细长眼睛。

黄宗羲轻轻摇一摇头,默默地掉过脸去。

这当儿,那伙闹事的儒生愈加得意忘形起来。他们大声鼓噪着,使劲地跺着脚,一边更猛烈地擂着僧房的门。忽然,有人高叫一声:“他再不开门,我们就砸,砸开它!”

“对,砸!砸开它!”更多的人哄然应和。于是,他们开始挤拥着,一窝蜂地向门前拥去。

然而,正当那奔得最快的一个,挥舞着拳头,打算向门扇砸去的时候,忽然,像是给施了定身法似的,一下子全停住了。就连那闹哄哄的声音,一刹那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寂静中,只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发出质问:

“你们——要做什么?啊!”

黄宗羲心中一动:“啊,密之!密之到底出来了!”他本能地紧赶几步,绕到人群与僧房之间的旁边去,果然看见,方以智已经站在门外,偏西的夏日阳光从房檐上斜照下来,使他那张由于憔悴、苍老而变得生疏了的长方脸,和一双闪射着愤怒光芒的熟悉眼睛,显得格外轮廓分明。

“啊?你们要做什么!”方以智又厉声质问说,并且示威地向前跨了一步。

仿佛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似的,那群闹事者畏缩了一下,开始迟迟疑疑地向后移动。然而,也只一忽儿,他们就重新站住了。

“做什么?”一个高而尖的嗓门冷笑说。黄宗羲听出,那显然是个头儿,因为每一次起哄几乎都是这个嗓门领的头。“还用问么?你做下了什么,我们今日就是要来审问你这个什么!哼,背主降贼的孱头!”

“对,你既然认贼作父,还回来做什么?”

“你是怎么回来的?莫不是受了闯贼派遣,回来卧底的?”

“你是不是想学秦桧的样,卖我江南?”

人们一窝蜂地叫骂起来,而且重新向前逼近。

“胡说!我没有降贼,没有!”方以智狂怒地大吼起来,“这是诬蔑!是无中生有!我是清白的!知道吗?清白的!”

“清白?你畏死惜命,觍颜事贼,身污伪选,还敢自夸清白?”

“你自亏臣节,还上书朝廷,播乱是非,嫁祸他人,你还要脸不要脸?”

“这等无耻之徒,还同他闲讲什么?不给他一点厉害,他还道我辈怕了他!”

“对,打!打!打这个无耻之徒!”愤怒的人们齐声大嚷。

黄宗羲心中一紧:“不好,密之要吃亏了!”这个念头刚动,就见人丛中蓦地飞起一道黑影,接着,“啪”的一响,方以智那张刚才还激愤地抖动着的脸,突然变得呆滞起来,一双眼睛也失去了灼灼的光芒,过了一会,一道殷红的、反射着阳光的鲜血,就从他的鼻孔缓缓流出,并且朝着下巴淌下去。

“打得好,打得好!再打,再打!”那伙闹事的儒生发出了欢呼。他们显然从这种惩罚中获得了快意的发泄,并且打算继续进行下去。

黄宗羲的眼睛睁圆了,浑身的血液也不可遏制地沸腾起来。一种连他自己也闹不清楚的气愤,强烈地震撼着他。他猛一跺脚,正要冲上前去维护方以智。然而,却迟了一步。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奔进了人丛。

“别打了,别打了!各位相公,求求你们,别再打了,求求你们啦!”她哭叫着,张开双臂,发疯似的护住方以智。

这一下变化来得如此突然,不但黄宗羲呆住了,就连那群闹事者也给弄得迷惑起来,把举着的拳头,迟迟疑疑地放了下来。

这个女人自然就是李十娘。只见她发髻也撞歪了,衣裳也掀乱了,泪水糊了一脸。但是,她却像毫无感觉,只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边叩着头,一边继续苦苦哀求。她哭得那样伤心,乞求得那样可怜,以至那伙闹事的儒生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没有了主意,院子里随即静了下来。

然而,方以智却暴怒了。

“滚开!”他朝李十娘厉声喝叫,“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我的事,用不到你管!”

“方老爷,算了吧!不要同他们争了,你要吃亏的哟!”李十娘扭过身去,一边哭,一边乱摆着手,苦苦劝说。当发现方以智不理她,管自走上前来,她就张开双臂,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腿。

“贱婢,你要做什么!”恼恨已极的方以智咆哮起来,一抬腿,把李十娘撂在一边,随即伸出一只手,指着那伙儒生说:“你们听着,我方以智一身清白,是不怕你们的。方才你们动手打人,我恕你们无知,姑且容让一次,若敢再来,我方某可要不客气了!”

在李十娘苦苦哀求的当儿,黄宗羲已经重新镇定下来。他料定,如果上前劝说,是很难有效的。但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把那伙人打发走?他又没有主意。忽然听见方以智这么说,他顿时心中一亮:“对,这倒是个办法!”于是连忙四面一望,发现旁边不远的树桠上,横着一根晾衣裳的竹竿,便连忙奔过去,一伸手把它抽了下来,随即使劲在地上“啪”地敲了一下,大声喝叫:

“喂,你们这伙浑人听着!本相公已经看够多时。当此堂堂天子脚下,留都之地,你们竟敢青天白日,聚众滋事,喧哗佛刹,动手打人,到底眼中还有王法没有?莫非你们仗着人多,便可横行无忌么?哼,本相公偏不信这个邪!今日这个不平,是打抱定了!你们有本事的,只管使出来,本相公倒要领教领教!”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他就矬着腰,把竹竿当作杆棒,踏着五行方位,抡、撩、挑、戳地比画了几招。早年,他在乡间本来练过枪棒,所以一套“五行棍法”使将起来,不只中规中矩,而且颇有点虎虎生风的模样。

自从听见方以智威胁说要还手,那些闹事儒生已经显得有点迟疑,这会儿忽然又冒出来个打抱不平的,而且看见那根竹竿在黄宗羲手中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舞得像风车儿相似,口中还不时发出骇人的“嘿!嘿!”声,知道对方不是虚声恫吓,一时都给镇住了,只管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上前。

黄宗羲一边比画,一边在暗暗留意那伙人的动静。知道他们已经犯了怯,他决定再加一把劲,于是,瞅准地上的一块方砖,把竹竿抡得圆圆的,猛敲下去,只听“噗”的一声,二寸厚的一块方砖即时迸为两截。

那伙闹事的儒生本来已经心里发毛,这一下更是脸色大变。不待黄宗羲再行叫阵,他们便“哄”的一声,一齐转过身,向院门奔去。眨眼工夫,就走了个干净。

“多谢兄台援手,否则几为狂徒所困!”显然松了一口气的方以智走过来,拱着手,深深行下礼去。

黄宗羲定一定神。也就是到了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举动,同今天到这儿来的目的用意,可以说是南辕北辙。不过,已经到了这一步,再翻转面皮来斥责对方,一时间似乎也做不到;至于留下来与对方握手言欢,那可就更加不适宜。于是,他只得沉着脸,抛下竹竿,一声不响地向月洞门走去。

方以智分明错愕了一下,随即招呼道:“太冲!”等黄宗羲迟疑地站住,他就快步跟上来,恳切地说:“请兄到屋内小坐片刻,如何?”

黄宗羲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忽然,月洞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他刚刚来得及回过头去,顾杲已经一步跨了进来。

“哎,原来兄在这儿,让弟好找!”

“子方,有什么事?”看见对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黄宗羲疑惑地问。

顾杲正要回答,忽然看见方以智站在旁边,另外,院子里还有李十娘和好些僧人,都正远远地站着朝这边看,他就一把扯住黄宗羲的衣袖,穿过月洞门,一起走到院子的外边去。

“罢了,罢了,这朝廷的事,只怕真是没有什么指望了!”当两人在一棵大树下站住之后,顾杲摇着头,擦着汗,不胜懊恼地说。

“到底是什么事?”

“什么事!马瑶草没有倒!他用银子买通了内监田成,让田成在皇上跟前力称他拥立有功。结果皇上又收回成命。马瑶草如今把东西都搬回内阁去了!”

“啊?”

“兄且莫吃惊,还有呢!皇上没让马瑶草倒台,却准了太宰张公、少宰吕公的辞呈,让他们一齐去了职!这一遭可真是输惨了!所以,仲老命弟来,请兄即速回去商议,拟委兄星夜前往杭州,敦请令师刘念台大人来京,出领总宪之任。并请念台大人凭借其声望,上疏力阻阮圆海复出。否则,张、吕二公一去,东林势力骤减,只怕彼辈更无所忌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