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特的作品和诺贝尔奖金
一九六九年的瑞典诺贝尔文学奖金,奖给了以法文写作的当代爱尔兰小
说戏剧作者撒弥尔?贝克特。这次的选择可说比前年的日本川端康成更令人
感到意外。贝克特最有名,最"成功"的一台"荒谬剧",是他在一九五二
年所发表的那部两幕剧《等待果陀》。这个剧本已经有了中译本,听说曾在
台湾上演过。
请看《等待果陀》中的两个角色在舞台上的几句对话:
"爱:我们上吊如何?
佛:上吊可以使我们的阴茎勃起。
爱:(大为兴奋)阴茎勃起!
佛:然后精液滴落的土地上会长出曼陀玲花,所以每次你拨
它们的时候会发出尖锐的叫声来。你没听说过吗?
爱:那我们立刻上吊吧!"(译文据刘、邱两人合译的中译
本)
贝克特在这里引用欧洲中世纪对于"人参"和绞刑犯受刑后生理会发生
异状的传说,简直有点近于卖弄。他的这两个角色若是真的就这么上了吊,
那倒也罢了。但是却不曾,在舞台上一直这么"胡闹鬼混"下去,演了一幕
又演一幕,这才使得这个荒谬的《等待果陀》成了名,使得它的作者在去年
被授给了诺贝尔文学奖金。
诺贝尔文学奖金,除了有顽固的宗教偏见之外,近年更成了玩弄政治手
段的工具。在最近十年之内,他们一连两次将奖金授给了苏联作家。一次授
给私将作品拿到国外出版的帕斯捷尔纳克(《日瓦哥医生》作者),是故意
使苏联丢脸;一次授给萧洛霍夫(《静静的顿河》作者),却又是有意要讨
好了。但是过去象高尔基那样优秀的作家,诺贝尔文学奖金委员会却连考虑
也不曾考虑过,即此一端,其他就可想而知了。
而奖金委员会这次将文学奖金授给贝克特,更有自打嘴巴之嫌,因为贝
克特久已坦白的告诉他的读者们,他在写作上有两个老师,在英文方面是他
的同乡前辈詹姆斯?乔伊斯,在法文方面是玛赛尔?普洛斯。这两个人的作
品,尽管对于现代欧洲文学,尤其是小说方面,所发生的影响很大,但是在
过去的诺贝尔文学奖金委员会的眼中,他们的作品都是离经叛道的,都不是
正统的,乔伊斯的小说《优力栖斯》更在英美一直被禁,直到近年才开禁,
自然都不会被授与文学奖金,可是这一次却授予了两人的私淑弟子贝克特,
岂不是自打嘴巴吗?
撒弥尔?贝克特的原籍是英国爱尔兰,一九零零年在都伯林出世,今年
已经七十一岁了。他写小说,也写剧本,近年更写电视广播剧。最初是用英
文写作,后来改用法文。有时自己将自己的英文作品译成法文,有时又由法
文译成英文。近年已在法国定居下来,看来连他的爱尔兰原籍也要放弃了。
贝克特早年所发表的小说,如一九三八年的《玛尔菲》,一九五一年开
始出版的三部曲《莫洛伊》、《玛隆死了》和《不可名的东西》,都是出入
于乔伊斯的《优力栖斯》和普洛斯的《过去事情的回忆》那种风格的,主要
的情节都是主人公的独白,以及心中的幻象和眼前的情景再加上对于过去的
回忆、所交织而成的那种种现象,恰与我们独自一个人闷坐在那里,心中胡
思乱想所想到的一切那样。所不同者,我们未必都是病人,未必都对人生绝
望,而贝克特笔下的这些人物,总是生病濒死的,以及对人生绝望的。
普洛斯的《过去的事情的回忆》,以及乔伊斯的《优力栖斯》,这两部
小说的篇幅极巨,在近代欧洲文学史上一向有了"影响很大,可是读者很少"
的妙誉,看来贝克特的小说,在这一点上也可以追得上他的老师了。
贝克特的小说虽然读者不多,但是他在一九五二年所发表的那个两幕剧
《等待果陀》,在英国上演之后,却使他获得广大的观众。从此他成了"现
代荒谬剧"的祖师之一,其他的作品几乎被人遗忘了。贝克特笔下的人物,
本来都是悲观、绝望,想尽一切无聊方法来排遣自己"有限的时间",在《等
待果陀》这剧本里,可说更达到了最高峰(我们看前面所引用的那几句对话,
就可以略见一斑)。在欧洲第二次战后的资本主义社会里,许多绝望悲观的
观众都将象《等待果陀》这样的剧本当作大麻来服用,这就是"荒谬剧"的
作者也被授与诺贝尔文学奖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