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萍今天晚上去上第一次课。这个老外很不错,热情,耐心。即便自己不会表达,他也会努力猜测。俩人靠肢体语言比划了一晚上,走的时候海萍才发现一个半小时的课上了两个小时,而时间过得飞快,屋子里温度正合适,而海萍却热得一身汗,一出门就被冷风激得直打颤。

“很好!至少今天晚上我学会了‘请你再说一遍’居然有三种说法——‘Pardon me?’‘Beg your pardon’,还有一个居然是提了声调的‘Sorry’。”海萍趁记忆还新鲜,赶紧把包里的书掏出来坐车上研读。书上有字,但没有声调九九藏书网,现在好了,听了真人说话,大约知道点儿。

不过同样的满意显然没有发生在老外身上。老头第二天一大早就给宋思明去了电话。

“宋,你好吗?太感谢你啦!昨天晚上你推荐的老师来了,她很……很认真。不过你能不能给我再换一个老师?因为,因为她完全不懂英文,我感到非常吃力。跟她学,我大约只能学习哑语。”

宋思明听完笑了,用流利的英语回答:“你需要一个懂英文的老师?像我这样的?那我可以跟你保证,你除了学习Broken English,其他的中文是学不会的。我的想法恰恰跟你相反,我觉得,你若真的想学好中文,就应该放下你的身段,搬出你的五星级宾馆,在上海买一套房子或租一套石库门房子,你周围的邻居都是中国人,你每天除了说中国话没有别的选择。这样,你才会很快融入上海。英语怎么说的?学游泳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鸭子丢进水里。你呀,现在只能说是浮在水面上。我看这个老师很好,我很期待再过一段时间见到你的时候,我的老朋友,你已经会说中文了!”

老外带着笑脸对电话投降:“OK,OK!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适应!”

放下电话,宋思明沉思一会儿,拨通了海藻的手机:“海藻,刚才那位外国朋友特地打电话来,说你的姐姐教得很好!我很高兴,你替我谢谢海萍的努力。她帮我解决了个大问题。”

海藻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轻轻答了一句:“谢谢。”

宋思明一听到海藻的声音,心都柔软了,忍不住说一句:“海藻,我想你。你想我吗?”

海藻根本不接下话。宋思明觉得自己很莽撞,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显得骨头很轻。谁知道,过半晌,海藻居然说:“一点点。”

宋思明的心都飞到天空中去了,如果此刻能有一幅卡通漫画的话,你会看见半空中几颗粉红色的心在快乐地舞蹈。

“你晚上有空吗?我想见你。”

对面又不说话。

“不要说不。”宋思明有点命令的味道。

“不。”海藻说。宋思明的柔情开始结冰。“今天不行,我晚上去看姐姐。明天吧!如果你明天有空的话。”

海藻放下电话,立刻给海萍去电话:“姐姐!我朋友说,你教得很好!老外满意极啦!夸你是个好老师呢!你太棒了!”

海萍的声音里洋溢着兴奋和成就感:“真的啊!我自己也觉得很有收获!那个老外人很好!非常耐心!我现在每天抽空就在看英语,非要把这个难题给啃下来!我就不信我教不了!”

海藻由衷高兴:“姐姐!加油!”

“对了,海藻,你们那片还有没有空房子出租?我们被房东赶出来了。这一带要拆迁。我正发愁呢!不晓得下个月住哪里。”

“啊?!我帮你问问,留意一下。你要租一间还是一套?”

“显然一间啊!越便宜越好。没家具也没关系,反正我们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搬新家了!”

“好。”海藻放下电话。

海藻今天晚上不是去海萍家里,她对宋思明撒谎了。她今天晚上与小贝有约,两个人去穷逛街。这是一种本能,她说不出由头地就不想在宋思明面前提小贝的名字。

海藻等到7点,办公室都没人了,也没等到宋思明。宋只在下午4点的时候打了个电话来说,自己有点事情,可能要迟些去。海藻不知道这个迟要到几点,她给宋思明发个短信说:“你要是太忙,就算了。改天吧!”

不一会儿,宋的电话来了:“海藻,还有点紧急的事情,不会太久。你若等急了,不如在我办公室坐会儿好吗?”海藻出了门打了一辆车直奔那个熟悉的大院。

宋思明听见轻悄悄的推门声音,很高兴地招呼海藻:“你来了!”边说边站起身来,走到海藻身边,用双手替海藻梳理了一下头发,顺便摸了一下海藻的脸。有吻她的欲望,这个小女人,表现得总是很倔强,而行事上总是很顺从,可爱。

海藻在宋思明办公室里无聊乱转,翻翻书架,都是各种选集,不好看。在书架的下方杂七杂八地堆了些报告和广告,海藻找了找,掏出一份房地产的杂志,乱翻着。

宋思明伏案,终于放下笔,喝了口水,站起来,走到半倚在沙发上津津有味翻杂志的海藻面前,“这种杂志好看吗?都是卖房子的广告。你也想买?”

“不是。海萍住的房子要拆迁了,她下个月就没地方去了。我在替她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房子可以租。她想找我现在住的附近的房子,凑合一段时间就搬新家了。”

“哦!她不是在给Mark上课吗?住你那里肯定会赶不上夜班车的。你那里车很早就停了。”

“对呀!我都没想到。”

宋思明走回办公桌前翻了翻,从信封里拿出一串钥匙说:“海萍住的时间不长吧?我这里有一套朋友的房子,空着,暂时没人住。是暂时。在静安寺,离Mark住的地方很近,你可以让海萍暂时住那里。先过渡一段。如果朋友真催着要的话,咱们再想办法。”

海藻看着眼前的钥匙,不可置信地问:“是不是任何时候我提的任何问题,你都有解决的办法?为什么你总能变出这些来?”宋思明浅浅一笑说:“因为是你要的。如果是别人,我不一定能变出来。我希望能在物质上帮助你,并让你最终得到精神上的快乐。”

“明白了。你在告诉我,物质就是鸦片,而我在慢慢中毒。”海藻的表情变得很不自在。

宋思明撸了撸海藻的脑袋,一松手指,将钥匙坠进海藻敞开胸襟的大衣口里,笑着说:“错。这点物质,顶多也就算大麻吧!要让我的海藻快乐,我会有很多秘诀的。走,吃饭。我饿了。”

宋思明开着车带着海藻在城市的中心地带乱转,终于绕进一幢闹中取静的老式洋房前。他停了车,带着海藻走进去。宋思明刚一进门,就有人迎上来,把他俩带到楼上角落的一间小房间。海藻很喜欢这里,楼下人很满,很有吃饭的气氛,而楼上很温馨,装修非常简单,看着很不起眼。

“这是什么地方?”

“一家饕客们才知道的吃饭的地方。这里不对外挂牌营业,所以来的人都是熟悉的人介绍的。”

宋思明根本没看菜单,就直接对那个笑盈盈的女人说:“山药羹,烤红薯,蜜汁莲藕和芦笋。”完全不问海藻爱吃什么。说实话,海藻以前吃烤红薯吃太多了,一点不想吃。

不一会儿,上了一碗透明薄瓷装的粥样糊糊。宋思明说:“尝尝看,山药,看你喜不喜欢。”

海藻一看到那粥上飘的香兰叶,就不想吃了。山药,听起来不像好吃的东西,勉为其难尝了一口,突然眼睛就瞪起来了:“这是什么?山药?”

“是啊!”宋思明开心地笑了,他喜欢海藻瞬间万变的表情,从意兴阑珊到惊讶。

“这个山药,好像很好吃啊!”

“是的。这家的菜,每一道听起来都很平常,吃起来才比较独特。这碗羹是用野山鸡和鲍鱼做高汤吊的,你吃的一丝丝很润滑的东西,是一品翅。”

“这个东西,它居然敢叫山药?它怎么好意思叫山药?”

宋思明笑得更欢了,说:“可是,很抱歉,它就是叫山药。”

宋思明又载着海藻去了第一次偷欢的别墅,一靠近那条路,海藻的心就开始嘣嘣乱跳。她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可她逃不开。这种奇怪的关系像一块磁铁,让你在正面相对的时候拼命抗拒,而在背身过后又期待被拽入磁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