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王八年八月二十五,缇卫七所,苏晋安坐在窗前抽烟,仰头看着秋风高起,风里一卷黄叶。

门吱呀一声,陈重走了进来,把一卷文书放在桌上。

“子仪兄,今天早啊。”苏晋安回头一笑。

陈重点点头:“有些事情,我们已经有眉目了,来告诉你知道。首先是我手下的斥候仔细勘察了火后的现场,一致结论是这毫无疑问是一次针对你的刺杀。天罗刺客并不在意大鸿胪卿,他们出动的人一共七个,其中只有白发鬼的目标是大鸿胪卿,另外六个都是为你准备的,他们当时分布在酥合斋的不同出口处,如果起火的时候你在酥合斋里面就绝没有机会逃走。另有一条线报,负责这次任务的人是荆六离。如果你还想知道得详细一点,宗卷里都有。”

苏晋安点了点头:“荆六离?天罗很看得起我啊,这是他不多的失手吧?”

“你的运气太好了,或者,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你当时没有留在酥合斋里?”陈重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问。

陈重曾经以为自己和苏晋安已经很熟了,他们是亲密的朋友,无话不可以谈。可现在他注视苏晋安的眼睛,却觉得那双眼睛很深,很远,就像晋北密不透风的森林,浓郁的黑绿色,连天都能遮住。他想自己大概从未真正看透苏晋安的眼睛。

苏晋安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喷出一口烟:“我是出去找葵姐的,我忽然发现她不见了。”

“她很伤心。”

“哦?”苏晋安挑了挑眉。

“因为我带她去看了‘藤鞋’的尸体,我本不想这么做,但她很坚持。那具尸体给烧焦了,但有个不可思议的事,他胸口中刀是在花园里的水池旁,之后没有立刻死去,他坚持着爬了几百步,一直爬到后门口。可是后门的梁木塌了,被堵死了,他没能爬出去。你知道我还是个不错的仵作,可是我从未见过一个胸口中刀的人能爬那么远,看现场,他所有的血都在路上流尽了。”

苏晋安沉默了很久:“人心里怀着什么很强的念头,就能做出一般人做不到的事。”

陈重微微点头:“我听说本来该有辆马车在后门等他。”

苏晋安默默的抽烟,没有再说什么。

“就这样吧,‘风筝’只得宣告失败了。”陈重说。

他转过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回头来:“晋安,我记得跟你说过,我们这些大人连孩子都能推上战场……难道不会愧疚么?”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一个为女人能拼命的人,你怎么能说他是孩子呢?”苏晋安在靴子上磕了磕烟灰,站了起来,“子仪兄,晚上一起去喝酒吧,安邑坊的月栖湖,是个很雅致的地方,有点像酥合斋。”

“听说过,葵姐去那里挂了牌,现在是那里的花魁了。”

“是啊,我忽然想见她。”苏晋安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