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凝小舍二号房。
苏晋安一个人独坐,默默地饮酒。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原子澈推门而入,压低了声音:“出了点意外,我刚才看见李原琪进了白鹤清舍。”
苏晋安眼角微微一条,烛光下他细长的眉眼拉出一道冷厉的光:“李原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两个可能,第一,李原琪本身就是大鸿胪卿安插到顾西园身边的人,上次出了葵姐的事,李原琪觉得在顾西园身边呆不下去了,这时候只能带着情报回归到大鸿胪卿身边;第二,李原琪就是天罗的刺客。”
“他够资格么?”
“从表面上很难分辨真实身份。”
苏晋安沉吟片刻:“对于第二个可能,我并不担心,如果李原琪是今晚的刺客,就绝没有机会逃走。但是如果是前者,我担心‘藤鞋’会忍不住。他若有异动,会惊走白发鬼。”
“李原琪出现,‘藤鞋’为什么会有异动?”原子澈不解。
苏晋安闭目沉思良久,终于睁开眼睛:“不必多问了,通知‘霜衣’准备好,如果‘藤鞋’失去控制,她必须想办法稳住局面。我要大鸿胪卿和李原琪在那间屋子里好好饮酒,一直到白发鬼现身!”
“‘霜衣’能做好么?”原子澈问。
苏晋安斟满一杯酒,慢慢饮尽:“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白鹤清舍。
天女葵琴声脉脉,是一曲《思君》。同是晋北琴曲,这一曲是说一个少女隔山思慕对面山上牧羊的白衣少年,最后憔悴而亡,化作石头。李原琪点的这首曲子。
李原琪今天居然收敛了狂傲,举手投足都雍容平和。他点这首曲子让天女葵弹,隐隐有捉弄的意味,却并不像那日在晴和斋里,满眼都是赤裸裸的情欲。他在大鸿胪卿面前极其恭谨,表现得像个循规蹈矩的后辈。两个人安坐饮酒,桌前挂了一张竹帘,以免其他人听到他们的对谈,侍酒的三个女人以及天女葵他们都在竹帘的另一侧,在李啸溪冷冽的目光下。
“顾西园就没有在你面前说过任何不利于大教宗的话?”
“平临君藏得极深,他从不说任何悖逆的话,可每个门客都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并不关心顾西园在想什么,他无疑是个逆党头目,我关心的是他的盟友,他必然和某些诸侯有瓜葛,否则以他一个豪商,为什么要卷入政治?”
“没有人知道。我曾猜测他的靠山是唐国百里氏,毕竟唐国和宛州商人间的合作密切,但是也没有任何证据标明顾西园和春山君苏秀行有联系。”
“那么,大概顾西园从未相信过你?”
“我自信自己在家世背景绝无破绽,言行上也很小心了,顾西园绝不至于看出我受大人的嘱托前去依凭的。不过,顾西园确实不相信我……这个人不相信任何人。”
大鸿胪卿低低地叹了口气,饮酒沉思。易小冉集中耳力也听不到更多的内容了。他曾花费很长的时间练习耳力,试图通过捕捉对手的心跳速度来判断对手是否紧张,以及通过刀刃破风的声音猜测背后而来的刀锋指向何处。但是大鸿胪卿和李原琪确实也很谨慎,始终低低地压着声音。
易小冉的目光在屋子里悄悄转动,心思也飞快地转动。他几乎可以确定李原琪是大鸿胪卿派到顾西园那里的密探了,这样李原琪就不是今晚的杀手,只是个意料之外的麻烦,局势还依然在他易小冉的掌控之中。这屋子里如今有九个人,大鸿胪卿、李原琪、李啸溪,三个缇卫女人,还有就是天女葵、苏铁惜和他。屋外还有四名缇卫和十七个侍卫知道大鸿胪卿在这间屋子里饮酒,再加一个苏晋安和一个酥合斋主事的妈妈,扣掉大鸿胪卿本人,至少三十一个人可能泄密,怀疑到他身上的可能性也就小了很多。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月亮已经移动到第五根飞檐,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如果太晚,天罗会认为情况有变,后院小门那里值夜的人会轮换。现在的值夜人意外地得了一笔酒钱出去消遣了,那是这个天罗地网里小小的一个缺口,天罗的人会通过那个缺口进入酥合斋,天女葵也可以悄悄出去,那个缺口打开的时间不会太长。
可最关键的那件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做,他必须把情报送出去。他的袖子里藏着两盘晋北产的线香,他还没有机会把它们点燃。
从计划开始,他已经被原子澈彻彻底底地监视起来,这是缇卫所行事的规则,即使是自己人,也永远是一个监视着另一个。
易小冉的编组是原子澈那一组,一组三人。
李原琪点了那首《思君》,是首长曲,耽误了他的时间,易小冉甚至没有机会以添酒为名走出这个屋子。他的心跳略略加速,贴着皮肤的里衣有点汗湿了。
《思君》……太长了,真是太长了……他在心里低声说,长得就像思念本身一样……
他扭过头,看着天女葵,一张无暇的侧脸,耳朵边蜷曲细碎的新头发,眼瞳雾蒙蒙的就像春山雨后。他很想伸手轻轻摸她的脸在她耳边说话,但他现在还不能,他们还在囚笼里。如果月亮再经过两根飞檐,而他又能按照计划做完一切,他以后一辈子都可以轻轻蹭着她的脸蛋和她说悄悄话。
所以他必须成功!
他的心里不再慌乱,眼皮一抬,瞟了一眼帘子那侧的李原琪,眼里一道寒光闪过。
有人轻轻地敲门,“大人要的人带过来了。”
易小冉立刻知道那是酥合斋里主事的妈妈,那个慈眉善目的女人是酥合斋里最让他感觉不安的一个。妈妈对姑娘们都还不错,调和姑娘们和客人们的冲突也有一套手段,要说缺点,只是对下人吆来喝去的有点刻薄。但是易小冉发现整个酥合斋没有一个人知道妈妈的姓名,所有人都叫她“妈妈”,而她一个女人,居然在这鱼龙混杂的安邑坊维护住了那么大的一片伎馆,这样的人不会是普通人。易小冉向苏晋安问过妈妈的身份,苏晋安也只是微微摇头。
李啸溪打开门,妈妈在门外深深的行礼,背后带着锦绣妆成的两个少女。
易小冉抬眼看了那两个少女,心突地一抖,一股难言的酸楚泛了上来,天女葵的琴声忽地一涩,苏铁惜的目光也呆滞了。
少女们穿着白色的长袍,晕染着云雾和桃花,脸上敷着白粉和胭脂,云髻高梳,乌发里点缀着黄金的桃花,下面赤裸着一双白玉般的脚,踩在微凉的竹席上,就像两个年纪小小的天女葵。
那是小霜儿和小菊儿,她们终于脱掉了侍女的小白袍,梳起了女人出嫁的发式。
易小冉已经连续几天没有见到小霜儿和小菊儿了,他的所有时间分为两半,一半和天女葵缠绵,一半则用于不断地揣摩他的计划。他疏忽了这两个讨厌多嘴的小女孩,却忽然发现到了她们一生里的大日子。她们确实都不小了,都十三岁了,是最好的年华,她们第一次接的客人会给妈妈带来丰厚的礼金。以后她们也许还会成为新的花魁,就像天女葵那样缓步走人群里走过,收获整个天启城的赞美和无数花枝。
然而从今以后,她们也不再是小霜儿和小菊儿了。
“梓棠和筠庭都来了,等您很久了。”妈妈一手挽着小霜儿,一手挽着小菊儿。
易小冉甚至分不出哪个是谁的新名字,其实这些也不重要,很快她们也会在天启城里扬名,她们的客人会向朋友夸耀和酥合斋的梓棠或者筠庭千金一夜,这两个名字于是被人记住,再不是小霜儿小菊儿那样简单草率的称呼。
小霜儿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目光在苏铁惜脸上扫过。易小冉看不清她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心里酸涩。他想着没事的时候小霜儿找他说话,三句五句话就岔回来问,小铁干什么呢?最近你和小铁出去了么?小铁总是傻乎乎的,你知道他每天发呆都想什么么……
这些话在他耳边海潮般地涨上来落回去。
他知道天罗雇主所说的,大鸿胪卿在酥合斋有个相好是谁了,这让他有拔刀在那个肥白胖子身上狠狠一剜的冲动。
可他没有刀,进入这间屋的人不能带刀,他手里所捧的长剑只是个样子货,一根没有开刃的退火铁条。
妈妈卷起竹帘,小霜儿和小菊儿在大鸿胪卿面前盈盈下拜。
大鸿胪卿微微笑着,转向李原琪:“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两个礼物,等她们长大等得我很辛苦,却也有农人等待庄稼成熟的快意。男人年纪大了,就要对自己好点,给自己准备些礼物,才能老得慢一些。”
天女葵的琴声停了,她低着头,眼神木然。易小冉知道她心里难过,想上去拥抱她,一抬头触到的却是李啸溪冷冷扫过的目光。易小冉也低下头,他想现在天女葵的心里,大概想到了第一次接客的夜晚自己那场号啕痛哭吧?有些事就是这样,过了很多年你已经可以微笑着不去想,可是真的想起来,还是如针一样扎得人生痛。
“真是很好的礼物,那,我向大人所求的事情……”李原琪忽然起身长拜。
大鸿胪卿捏了捏自己的两撇细须,摇摇头,手指天女葵:“人,我不是都已经请到这里了么?可是你再想想,你对面的虽然是如今的花魁,可是她也会慢慢地老去,鸡皮鹤发,让人看了再提不起兴致。而你是个男人,你既然入我门下,就要有飞鸿之志,等你到了像我这样的年纪,你的位置已经很高了,一言一行可以定人生死,唯一遗憾的就是渐渐地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你也就该向我学学,为自己准备几个年轻的礼物。那时候,你回想起来,会不会觉得自己年轻时候为这么一个女人差点拼上性命其实是件可笑的事情?”
易小冉心头猛跳,转头看向门口,可是李啸溪已经提前踏上一步,当中封住了出门的路。
他身体绷紧,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却不知道该把力量向哪里爆发。苏铁惜闪到他身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妈妈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们三个,连着对面的小霜儿小菊儿,俨然已经是欲望之下的猎物了。
“我的看法和大人略有些不同。”李原琪恭恭敬敬地回答,“男人从年轻到年老,一路上坎坷颇多,如大人这样家世显赫、胆识过人又得贵人相助,听说在朝堂上也曾经历过几次波折。我年轻,说话耿直,大人见谅……如果男人不经常给自己准备些礼物,那么遇到坎坷,何以振奋斗志,继续向前呢?”
大鸿胪卿肥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原琪,你这个年轻人有意思,说下去。”
“男人的成功,需要一个个目标,有的目标是一个女人,有的目标是一件珍宝,有的目标是一个官位。”李原琪用力攥拳,眼中露出狼一样的光,“我们每前进一步,都要扎扎实实,拿下一个目标。那就是男人给自己准备的礼物,享受礼物的时候,心里才会欢畅,力量才会恢复。如果心里拼命地想一个女人却不用尽手段得到她,委屈了自己,也折了自己的斗志。没有斗志的人,飞不上青天。”
“好!”大鸿胪卿鼓掌,而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起来,年轻时候我喜欢一个女人,可是忌惮名声,不敢用强。如今我要什么女人都唾手可得,可以只有想到那个女人,心里还如火烧似的。可她已经化成灰了吧?”
“妈妈。”他递了一个眼色。
妈妈那张看不出年纪的粉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缓步走近天女葵,跪坐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阿葵,你们一直都猜平临君是我们这酥合斋的东家。其实你们都错了,真正的东家,就坐在你们对面。”
天女葵点了点头,低头看着地面。
“大人是个很好的东家,托他在朝中的声望,我们这里才能平平安安。平临君对姑娘好,大人对姑娘也好,暗中是大人几次托我照顾姑娘,说姑娘生得很美,只是眉间有一道逆纹,看面相,是任性好强的人,不要过分苛责了。”妈妈细声细气地说,“李公子做得诸般不对,大人也都很体谅姑娘的委屈。不过大人昨日特意找我说,李公子是他最赏识的年轻人,李公子的父亲和他是世交,李公子对于姑娘的心意也是放在那里的。姑娘今年二十六岁了,该是退籍嫁人的年纪了,为什么不考虑李公子呢?”
“小冉,你不要插话。”妈妈转向易小冉,她的声调忽地就变了,冷得像冰,“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你闭嘴,那么你做过的一切大人和李公子都开恩不跟你计较,该不说的事情,我也不会说出去,这酥合斋的门你进来出去都随你自由。”
她压低声音,冷冷一笑:“你太年轻了,你这样的孩子,就像一只小耗子,戴着一朵盛开的花儿,太显眼,一准儿就给猫吃了!”
易小冉拧着脖子,瞪着妈妈,牙死死的咬着,感觉浑身的血热得想要沸腾起来。
妈妈不再管他:“阿葵,你好好想想……”
“妈妈,让我跟花魁说两句,”大鸿胪卿发话,他上下打量着天女葵,如同打量一件精美的瓷器,微微点头,“你很美,又聪明任性,是那种带刺的花儿,难怪男人喜欢,为你神魂颠倒。可你也要想清楚,几个男人想女人,不是想她的身体?这样不是很好么?”
他的目光微微一变,左右搂紧了小霜儿和小菊儿。两个女孩儿在他粗壮的臂弯里无从挣扎,带着勉强的笑意收拢肩膀。大鸿胪卿的手在她们纤细的腰间摩挲,扯掉了腰带,袍襟口散开,露出女孩儿白皙的胸口。小霜儿和小菊儿刚要惊呼,大鸿胪卿已经粗暴把手伸了进去。他仍旧和天女葵对视,眼里带着赤裸裸的狠意,像是只老迈的虎。
易小冉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看着小霜儿和小菊儿两张却不得不保持微笑却又痛得要滴泪的脸儿,他什么都不想管了,猛地长身而起,死死抓住剑柄。
这时候他听见了细细的箫声从窗外而来,仿佛一缕银线从黑暗的天空的垂下,切开了酥合斋上空喧闹的空气。
“箫?”饮酒的苏晋安一愣,起身到窗边眺望。
那是池塘中央的水阁里,一个白衣的年轻客人正背对着他吹箫,旁边几个漂亮的女人脸色酡红,围着他打拍子。
男人极消瘦,背影如一根风里的竹子。
苏晋安也轻轻地在手心里打起拍子来,这是他家乡晋北的调子。他想那个白衣的客人大概也是故乡来的人。
易小冉的热血忽地冷却。
他清楚那箫声的来源。那是他和雇主约好的信号,雇主会以箫声催促他,天罗的刺客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开始行动了,可他的情报还没有送出去。他看向窗外,月亮正在经过第六根飞檐,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后院门口换班的值夜人就要来了,再没有行动,天罗就会悄无声息地撤退。明天他会同时变成天罗和缇卫的弃子。
李原琪也猛地起身,手按刀柄。他的刀鞘里是柄开刃的名刀,绝非易小冉手里那件样子货。
“原琪,坐下,花魁是知理的人。”大鸿胪卿从小菊儿怀里收回手,拍了拍李原琪的肩膀,之后把手凑到鼻子边嗅着,露出一丝淫靡的笑,“真是处女胸口的香,妈妈养得她们很好。”
易小冉僵在那里。他没办法保护他的女人了,无论是不是拔出这把剑来。他如今站在高处,前后都是悬崖。他全身的汗都涌了出来,死咬着牙,颤抖。
剑“噌”地一声离鞘!
易小冉一愣,苏铁惜提剑上前一步,横剑挡在天女葵面前,把妈妈隔开在外。这个孩子静静地看着大鸿胪卿和李原琪,嘴倔强地噘着,此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举剑的样子不带杀气,显然这件过长的武器对他根本不顺手,反倒像是一根烧火棍子,但他握得很紧,手臂和剑像是铸在一起的两块铁,没有丝毫颤动。
“小铁你……”妈妈也受惊了。她从未看过苏铁惜这付死硬的模样,以前这个男孩是酥合斋里最乖巧好指使的一个。
“我们是保护葵姐的,葵姐要愿意就好,葵姐不愿意,我也不愿意。”苏铁惜说。
屋子里静得只有心跳声。苏铁惜回头,看了看天女葵,又看了看易小冉,冲他们点了点头。他们走到绝路了,这柄剑拔出来容易,放下来却难,尽管是件没开刃的样子货,可苏铁惜毕竟当着高官的面拔了武器。大鸿胪卿手里转着杯酒,脸上的神色让人揣摩不定。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什么人?”李啸溪低喝。
“缇卫夜巡,说听到里面有异响,要查房。属下不让他们进来,他们非说要亲眼看看,怕是刺客密谋。”
“混账!缇卫所是什么品级?鸿胪寺是什么品级?他们有资格管这里的事?”李啸溪怒喝,“给他们看铭牌,要问什么事,明天天亮去鸿胪寺官邸问!”
“是是!”门外的人急忙退去了。
片刻,外面传来他的呵斥和另一人的低声回答。易小冉记得起那个人的声音,那是和他同组的、原子澈的手下。他稍稍松了一口气,那是原子澈在设法为他解围,毕竟知道了有缇卫夜巡,大鸿胪卿也不至于在伎馆里闹出死伤来。
天女葵起身,她的脸色苍白,声音平静,盈盈地向着李原琪下拜:“李公子,一个男人用强得到过一个女人,下一次,是不是该想要这个女人的心呢?”
“那样的礼物当然会更好。”李原琪显然没有料到这个问题。
“我已经二十六岁了,我十三岁出师,靠着一点美貌和琴艺活了半生,也曾经不顾一切的喜欢上明知绝不可能有结果的男人,也曾抛下原来的恩客从晋北来到帝都……我知道男女之情不会久长,也想找地方寄托我的后半生。”她惨然地笑,“但是我一生里有过不知多少男人,从未有过一个男人以家族的名誉为保要娶我,也从未有一个男人对我说娶我是要和我生一男半女。我虽然是个娼女,却也希望在我真正归于某个男人的时候有这样的对待,李原琪公子能给我么?”
她转身看了看苏铁惜,又看了看易小冉,挥手令他们不要说话。她的目光落在易小冉脸上的时候,笑容悲伤又甜美。
李原琪愣住了,以折扇轻轻打着手心,转而去看大鸿胪卿。大鸿胪卿笑笑,并不说话。
良久,李原琪终于点了点头:“我在晋北已经娶妻,不过我可以给你妾室的身份,供给待遇,都不亚于正室。”
天女葵笑:“对于我们这种娼家出身的女人,能够有这种的待遇,高攀世家子弟,能不知足么?那么,就请李原琪公子以正式的礼数,明天早晨来酥合斋为我赎身,告诉帝都的所有人,您要纳这里的花魁天女葵为您的妾室!”
大鸿胪卿忽然鼓起掌来,大笑:“好!很好!妈妈,你在这间妓院里为我培养出了好些令人惊叹的人。少年们勇敢如狮,小女人娇嫩如水,大女人久经风月,还有寒梅的颜色,很好!我很喜欢。原琪,这样的女人是极品,不亏了。那就明天一早。”
“好。那容我暂时告退,今天逢着一月一度我们女人的日子,抱歉我不能以色事君,身体也不适。”天女葵说。
大鸿胪卿看向妈妈,妈妈微微的点头,老鸨对于姑娘们的日子先后总是清楚的。
“送花魁吧。”大鸿胪卿挥挥手。
易小冉心头一跳,月亮已经走到了第六根和第七根飞檐中间,他终于等到了绝好的机会。他可以借送天女葵出去的机会送出情报。他此时再次感到天女葵这个女人的可爱和可贵,她居然还那么聪明。他放下剑鞘,站起身来。
“小冉,不必你去送,小铁去送,送完回来。”妈妈忽然说。
易小冉心里一沉,妈妈知道他和天女葵之间的关系,所以才要留住他。他在袖子里摸到那两盘线香,心里彷徨无计。那边苏铁惜放下铁剑,整了整衣服。
易小冉心头忽然一亮:“那我送葵姐到门口。”
妈妈以极低的声音幽幽的叹息了一声:“去吧,就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