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讲到这里,卓清玉已忍不住叫道:“别说了!”

那人猛地一怔,道:“什么事?”

卓清玉缓缓地道:“冰魄仙子尚冰,已经死了。”

卓清玉这一句话才一出口,山洞之中,顿时静了下来,静得如同阴司一样,卓清玉只当那人和冰魄仙子尚冰,既属至交,听了尚冰的死讯之后,一定要大恸特恸了。

却不料那人面色陡地一变之后,却又立即恢复了常态,他的声音也十分平静,微微一笑,道:“你一定弄错了,她在冰樵岛上,一十道玄天冰茎,明是天险,万人难过,就算是修罗神君,只怕也难以攻得进去,她好端端地何以会死了?”

卓清玉道:“冰魄仙子不是死在冰礁岛上,就是死在曾家堡附近的。”

那人一怔,叱道:“胡说。”

曾天强在那人身后应声道:“是真的,她死在魔姑葛艳的‘九泉黄土手’之下,因为她曾设过阵,稳住了魔姑葛艳。”

曾天强又道:“她假扮了葛艳,进入曾家堡,想在曾家堡遭难之际,将我们父子两人救出之故,所以才得罪了葛艳这魔头的。”

那人不等曾天强讲完,便已一连声地叱道:“胡说,胡说,想不到你们年纪轻轻,却爰胡言乱语。”

曾天强心中不禁有气,道:“你要是不信,她的冰魄神网,还在我这里哩!”曾天强一面说,一面便取出了那寒冰至宝,冰魄神网来,神网所发出的一股力道,逼了过来,紧接着,手腕一紧,那张网已被抢去。

只见那人紧紧地抓住了冰魄神网,身子在筛糠似的,簌簌乱抖,面色在寒森森的光芒照映之下,看来无论如何,不像是一张人脸。

他抖了片刻,才道:“她为什么会再到中原?为什么?为什么她又会到中原来的?她是来找我,找我,她是来找我的!”

那人讲到这里,已几乎是在髙声叫嚷了。

他一面喘着气,一面又叫道:“她来找我了,我为什么不去找她?我明知她在冰礁岛上,为什么不去找她?她是因我而死的,是我杀死的,是我,是我!”

他越叫越是狂乱,眼中更射出了极其可怕的一种光芒来,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不敢和他太接近。

那人一面叫着,一面向外飞也似奔了出去,带起一股劲风,劲风尚自在山洞之中,撞击不已,那人已踪影不见了!

这一下变化,当真令得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莫名其妙!两人呆了好一会儿,才互相望了一眼。曾天强和她一望之际,“卓姑娘”三个字,已将叫了出来,可是卓清玉却巳一声冷笑,转过了身去。

卓清玉是想,我非要你低声下气地向我认错不可。然而,卓清玉一转过身去,曾天强连那一下叫唤,都缩了回去。卓清玉在转过身之后,半晌听不到声息,更是大怒,“哼”地一声,一蹬足,箭也似疾,便向山洞之中,射了出去。

卓清玉一走,山洞之中,便只剩下曾天强一个人了,刹时之间,曾天强的心中,顿时兴起了茫然无依,极之怅惘的感觉。

他呆了片刻,也向洞口奔出。这时,大雨巳停止了,但是雨水积在地上,还是“哗哗”地向低洼之处流去,曾天强到了洞口,叫道:“卓姑娘!卓姑娘!”可是他叫了好几声,卓清玉不知是听到了不回答,还是根本未曾听到,四周围冷清清地,一点也得不到回答,曾天强的心中,十分矛盾,这时如果卓清玉突然出现,他说不定又回转过身去,不加理会,但是卓清玉踪影全无,他却又怅然不乐。

他呆了片刻,才向前走去,当日和卓清玉在一起的时候,行止全由卓清玉来决定的,如今他只是一个人了,更觉得彷徨。他漫无目的,心情沉重,向前走出了三五里,天色巳将放明了。也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得有一阵呜呜地哀哭之声,自前面传了过来。

那一阵阵断断续续传来的哭声,可算是哀切之极。

曾天强的心中本来就极之不舒服,一听得那种哀切的声音,几乎也要哭了出来。

他急急向前走去,到了离那哭声渐近的时候,不禁一呆,原来在嚎啕痛哭的,不是什么妇人小子,竟是身形高瘦的男子,就是在山洞中的那人。

那人的面色,本来十分庄严,令人一望便肃然起敬的,可是这时,他抱着一株大树,泪涕交流,哭得伤心哀切,犹如小孩子一样,那里还有一个前辈高人应有的气度在?

曾天强来到了他的身边,叹了一口气,道:“你别哭了吧。”

那人仍是紧紧地抱着树,转过头来,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快去追她,快去找她!”

曾天强莫名其妙,不知那人在讲些什么!

那人没头没脑地讲了一句话之后,又号啕大哭了起来,曾天强双眉微皱,道:“喂,你别哭了好不好?哭得人心烦意乱!”

那人呜呜地又哭了半晌,道:“你还不去追她?”

曾天强总算有些明白了,道:“你可是要我去追卓姑娘么?”

那人点了点头,他满面泪水,随着他的点头,泪水竟向四面八方,洒了开来,连曾天强的身上,也沾了好多滴。曾天强冷笑一声,道:“我去追她?干什么?”

那人突然像痴了一样,双手一松,“噔噔噔”地向后退出了两步,道:“是那样的,我当年正是那样的,如今我还上哪儿找她去?”他一面说,一面又怪嚎了起来,曾天强见那人根本劝不醒,讲两句又哭,讲一句又哭,心想自己心中也够烦的了,还有心情去劝人么?

他转过头,便待离了开去,但是那人又叫道:“且慢走。”

曾天强转过身来,只见那人不断地伸手入怀,取出了好几件东西来,一面取,一面道:“这里是四粒冰魄丹,一粒九转小还丹和半颗天泥丸。这是一本寒雪剑谱,虽然不算上乘,也变化多端,这柄匕首,倒不是凡品,削金断玉,非同小可,只可惜近身攻搏的时候,本就不多,这是冰礁岛独门秘传的冰魄功的练法,里面还有七十二掌冰魄的图解……”

那人一面说,一面一件一件,将东西放在地上。

曾天强听到“九转小还丹”时,便已经吃了一惊,一听到“半颗天泥丸”,更是心头评枰抨乱跳,那“天泥丸”乃是天泥大师所练的灵丹,武林中谁人不知?

天泥大师乃是佛门两大高手之一,武林中人称“一凶二佛三剑四禽”二佛便是指云游天下,居无定所的天泥大师和东海丑僧两人而言的。

这两个佛门高手,武功极高,尤其是“天泥丸”,天泥丸大师走遍天下,穷三十年之功,结果也只不过练成了四颗,这半颗天泥丸,其珍贵之极,实是不可言谕。而等到那人取出一那柄匕首时,曾天强更是暗暗吃惊,曾天强从来也未曾见过那样精光夺目的兵刃。

那柄匕首极小,只不过四寸来长,其薄如纸,精光四射,如日之中天,不可逼视,一望便知道是稀世奇珍,非同小可。而那几本书,曾天强虽然未曾看到内容,听他道来,全是极之可观的武功秘录,这人当着自己,一股脑儿取了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曾天强正在愕然间,已听得那人道:“这些东西,全都送给你了!”

曾天强心中更是吃惊,道:“送给我?”

他一面反问,一面反倒向后退出了几步。曾家堡成了一片焦土,这件事也使他知道了江湖险恶,武林恐怖和人心难测。

如今那人和自己可以说素不相识,这么多的东西,那人却要送给自己,岂不是不要看好心么?所以他要一面反问,一面向后退出了。

曾天强退出了五六步站定,只听得那人道:“不错,送给你,可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曾天强心中暗忖:这人只怕不怀好意,所以先拿这些东西来引诱自己的。他并不出声来,只等那人开口,那人道:“尚冰的尸体在何处,你知道么?”曾天强道:“知道,还是我和一位白姑娘,将她的尸首埋起来的。”

那人道:“这就好了,我死之后,你架起一堆硬柴,将我烧成灰,将我的骨灰,洒她的墓上,这不是难事,你做得到么?”

曾天强本来不知道那人要以这许多东西引诱自己做什么事情,如今听得那人这样说法,他不禁呆了,惊讶无比地道:“在你死后?你好端端地,怎会死?”

那人笑道:“我应该追寻她了,再也不能让她来找我了!”

这两句话,曾天强听来,也是莫名其妙,那人又问道:“你可否答应了么?”

曾天强向地上那么多东西看了看,心想将他的尸首烧成了灰,再找到尚冰的葬身之处,将之洒了上去,这件事可以说轻而易举之极,只是半颗“天泥丸”,巳经够作酬劳的了!

他把头点着道:“好,我答应你,可是你……”

那人不等曾天强讲完,面上便现出了一副急不可待的神色来,曾天强看出他神色有异,停了停口,只见那人身人向后一仰,背部在树上撞了一下,紧接着,“嘭”地一声,便已倒在地上。

曾天强连忙俯身下去察看时,只见那人已是面如纸金,气息全无了!

曾天强绝未想到事情竟会在突然之间,演变到了这一程度的。

那人突然死去,当然是自断经脉而死的了,看来其人武功极高,人也十分好,为什么要在这里突然自断经脉而死了呢?

曾天强百思不得其解,他唯恐有人经过,发现放在地上的那些武林奇珍,是以先将那些东西,一起收了起来,然后再看那人,只见那张冰魄神网,仍被那人紧紧地握在手上。

曾天强心知那人和冰魄仙子尚冰一定有极其深的关系的,如今自己得到的那些东西,可以使自己的武功达到颇高的程度,那么凭着这张冰魄神网,或者可以到冰礁岛去练武的。

他将那张冰魄神网取了下来,也放入怀中,这才架起了一堆硬柴,点着了火,将那人的尸体,拉了上柴堆,自己远远地避了开去。

过了两三个时辰,他再回来,那人的尸体早已成了灰,曾天强就将那柄匕首,用一段树干,削成了一只木罐,将那人的骨灰盛了,带在身边,辨了辨方向,向尚冰遭难之处而去,他对那地方的印象十分深,一路行走,可以记得路远。

曾天强一面赶路,一面苦苦地思索着那人的死因。那人是自断经脉而死的,那该是毫无疑问之事了,但是他为什么要自尽而亡呢?

曾天强将那人一出现之后的言行,仔细地想了一遍,只觉得那人一开始,便像是对自己和卓清玉两人的友情,表现得非常之关心。但自己和卓清玉两人,却又是绝不认识他的,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听他的口气,似乎和冰魄仙子尚冰是至交,但显然已不通往来许久,因为他连尚冰不在冰礁岛上一事,都不知道,而要自己和卓清玉两人,到冰礁岛上去避难,还要自己顺便和他带一封信去。

在他听到了尚冰的死讯之后,他又如此之悲痛,语无论次,到自己再次遇到他之际,他又叫自己快去追卓清玉,迟则不及,如此说来,莫非他和尚冰,本是刻骨铭心的一双情侣,后来不知因为什么误会分了手,谁也不肯向谁俯就,以后蹉跎至今,所以他在听到了尚冰的死讯之后,才后悔莫及的么?

曾天强一想到这一点,脚步便变得缓慢,终于停了下来。他的脑中十分混乱,他想到了卓清玉,又自问自:要不要去追她,要不要去找她,认个不是呢?然而他又想到了当卓清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切行事全要听卓清玉的意见,虽然是卓清玉对的多,而且她也没有盛气凌人之态,但无论如何,处处听命于她,这总是十分令人难堪的事情。

那样说来,自己是不应该去找她,正应该和她分手才是的了。

然而,如今和她分了手,为什么心中又会有那样的怅惘,那样的难以言谕,总像是失去了什么的感觉呢?曾天强心情撩乱,呆呆地站了片刻,又向前赶路,可是一路之上他心绪便没有宁静过。

他不断地想着卓清玉,卓清玉的那种倔强,使他佩服,使他欣羡,但也使他厌恶,因为卓清玉的倔强,还驾骂于他之上。

曾天强一直到穿进了深山,已经快到尚冰、白修竹、张古古等人的死处,心情才慢慢地宁帖了下来,专心一致的赶路。

他越是离目的地近,便越想起和白若兰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来。白若兰和卓清玉全然不同,她十分迁就自己,为自己设想。

在白若兰的眼中,似乎他和曾天强之间,绝没有什么界限,更难得的是她的心中,的确是这样想的,那绝不是什么做作!

曾天强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声。白若兰是天山妖尸白焦的女儿,天山妖尸是毁去曾家堡,逼死曾天强父亲,令得他父亲的尸骸也难以寻觅的人之一!他和白若兰之间,简直是隔着一座山,可笑白若兰竟然看不到这一点!

曾天强慢慢地向前走着,终于到了目的地,他将木罐中的骨灰,在尚冰的葬处之旁,掘了一个小洞,葬了进去,后退了几步。其时,正当斜阳沉西时分。

他修长而诡异的影子,映在三个隆起的士堆之上,落叶在坟间乱卷,更是极之苍凉。

曾天强心中一阵难过,猛地转过身去。

他不转过身去还好,一转身去之后,整个人向上,直跳起尺许高来,毛发直竖,又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方始站稳。

原来就在他的背后,竟悄没声地站着一个人!

他在突然之间,见到背后有一个人,如何不大惊失色,等到他站定之后,才看清那人正是鲁老三。曾天强心中大怒,正要责斥鲁老三行动鬼祟之际,鲁老三却开口在他之先,“哼”地一声,道:“喂,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人道为人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你见了我便吓了老一大跳,哼,你在做什么亏心事?”

曾天强气得双眼发白,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他心知鲁老三夹缠不清的功夫最好,自己若是还口,不知他要说些什么话出来。

是以他虽然气苦,却是忍气吞声,道:“我没有什么,你为何行动全无声息?”

鲁老三道:“这就叫来无影,去无踪,若是我有声息,还能看到你在这里做亏心事么?”

曾天强忍无可忍,道:“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鲁老三伸了伸手指了曾天强的鼻尖,“啊呀呀”地叫了起来,道:“还说没有?还说没有?这里分明是三座野坟,你却在这里挖挖掘掘,可是在掘野坟,欺死人,这还不是亏心事么?”

曾天强怒道:“放你的狗屁!”

他一句话才一出口,便自后悔,但是已经迟了,鲁老三掩着鼻子叫道:“臭不可闻,你放的屁果然很臭。哼,不信搜搜你的身,定然有点东西不是你的,那便是你掘坟的证据了!”

曾天强听了,不禁吃了一惊,心想这鲁老三的人虽然颠倒,但是他的武功极高,自己身上的东西,若是叫他硬搜了出来只怕又是一场麻烦。

是以他忍住了气,道:“好了,别和我缠了,算你厉害,可好了么?”

却不料他硬,鲁老三有话说;他软,鲁老三一样有话说,“哈”地一声,道:“你看,这可不是心虚了么?来来来,非搜你不可!”

他一面说,一面五指疾伸,便向曾天强当胸抓了过来,曾天强身子猛地一退,总算勉强避开了他的一抓,但鲁老三一抓不中,第二抓又紧跟着而来,曾天强心想,自己若不反抗,不知他要如何才肯收场,手在怀中一探,已抓了那柄匕首在手中。

那柄匕首十分短小,被他的手掌遮住,鲁老三并没有看到,第二抓仍是抓了过来,曾天强一声怪叫,道:“你别欺人太甚!”

他一面叫,一面手掌一翻,匕首已经亮出,精光一闪,向鲁老三疾刺了过去,鲁老三的身法,当真快得出奇,曾天强匕首才一亮,他整个人,已向后疾弹了开去,退出了丈许。

曾天强厉声道:“你再颠来倒去,和我夹缠不清,我就和你拼命!”

这一次,鲁老三不再理会曾天强在说些什么。

他只是眯起了双眼,望着曾天强手中的那柄匕首,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鲁老三叫道:“我的儿啊,好兵刃,当真是好兵刃!”

听他的声音,他的确是在由衷地惊叹,但是他却仍然不忘了在言语之中占人便宜。

曾天强冷冷地道:“当然是好兵刃,无坚勿摧,你若再不走,我就与你拼了!”

鲁老三摇头道:“那大可不必了,你这柄匕首,就是掘野坟掘出来的么?”曾天强斥道:“胡说。”

鲁老三十分诡异地笑了笑,道:“好,你硬要说这是你东西,那么你总该知道它的名称才是,我问你,这柄有什么匕首?”

曾天强一呆,心想那人并没有向自己说过,自己又怎知是什么匕首?他无话可答,道:“反正是万古奇珍就是了,谁理会得他叫什么,在我的手中,不是我的东西,难道是你姓鲁的么?”

鲁老三点头道:“噢,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他一言甫毕,人突然向前疾蹿了过来,右手食中两指,对准了曾天强的双眼便戳,曾天强匕首扬起,向他的右腕便切。可是鲁老三的动作更快,左掌一翻,“吧”地一声,已经打中了他右手的手背,曾天强五指一松,那柄匕首落了下来,鲁老三右手一抄,便将匕首接在手中,一声尖笑,向后退去。

一招之间,曾天强便失了手中的匕首,心中实是又惊又怒,除了木然而立之外,竟别无可为。

鲁老三握着匕首退了开去,笑道:“我这柄匕首真不错啊!”

他将一个“我”字,说得特别大声,曾天强想要开口,但想起自己刚才曾说,匕首在自己手中是自己的,如今在他的手中,那还不是他的么?曾天强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鲁老三笑了笑,道:“看你急得面红耳赤,其实我只不过和你开一个玩笑吧了,如果你肯为我做一件事,我就将这柄匕首还给你,你当我真稀罕么?”若换了旁人,这时一定向鲁老三要自己做什么事了,可是曾天强心中,虽然及想得回这柄匕首,他却一言不发,转身向前便走。

鲁老三在他身后怪叫,他全然不理,突然之间,他身旁一阵轻风过处,鲁老三巳在他身边掠过,拦在他的面前。

鲁老三“啧啧”有声,道:“这算什么,开个小玩笑就恼了,莫不是丫头片子,不是大丈夫,大英雄么?”

曾天强当真给他弄得啼笑皆非,道:“你究竟想怎样,我什么都不说,只听你的好不好?”

鲁老三“哈哈”一笑,道:“先将这柄‘灵犀匕’还给你,我不会要你的,就像你有天泥丸在身,我一样不会要你一样。”

曾天强几乎直跳了起来,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鲁老三道:“这柄匕首的主人我熟,他给你害死,他的东西自然全在你这里了,这还用问么?”曾天强忙道:“你别胡说,他不是我害死的!”

鲁老三一侧头,大是髙兴地道:“那么是谁?”曾天强话一出口,一看到鲁老三那种侧着头,兴高采烈的样子,心中便大是后悔,因为鲁老三这个人,如此喜欢与人夹缠,他说自己害死了那人,自己说不是,又给了他以夹缠不清的机会,那实是难怪他显得如此高兴的。然而,难道自己不加申辩,就承认自己害死了那个人的么?

曾天强实是啼笑皆非,左右为难,鲁老三仍是兴冲冲地问道:“喂,你说那家伙不是你害死的,那么是谁,你怎么不说啊?”

曾天强忍住了气,道:“他是自断经脉而死的。”

鲁老三怪叫了起来,道:“他自断经脉而死?他不癫不傻不痴不疯,又未曾借了人银两还不出,也不曾杀人放火受官府通辑,走投无路,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常言道蚂蚁尚且偷生,他难道蠢得不如一只蚁?”鲁老三口若悬河,刹那之间便讲了一大串,直听得曾天强想要大叫大嚷,他总算忍住了气,道:“我不知道,我怎知道他为何要自尽?”

曾天强本来想告诉鲁老三,那人可能是为了冰礁仙子尚冰之死,而愤不欲生的,但是他转念一想,多讲一句话,便多一分麻烦,还是不要说的好。

鲁老三又嘿嘿冷笑,道:“那家伙的亲戚朋友十分多,若是他们知道你杀了人,还抢了人家东西,那就够瞧的了!”

他一面说,一面将那柄匕首,向曾天强抛了过来,“啪”地一声响,匕首落在曾天强的脚下,曾天强连忙拾了起来。等到曾天强拾了匕首在手,才听完鲁老三的话,他心中不禁陡地一呆,这才意识到自己实是担着莫大的嫌疑!那人确然不是自己杀死的,但当时却没有第三个人在,那人又死无对证,自己如何分辨?

鲁老三嘻嘻笑道:“如何,可是害怕了?”

曾天强勉强笑道:“笑话,我未曾害人,做什么害怕?就算那人亲友问起了我……”

鲁老三不等他讲完,道:“等到他的亲友问起你时,你已经一条命去了半条了,你自问可是人家的对手么?武林中人,又岂是有道理可说的么?”

曾天强心中也不禁感到了阵阵寒意,心知自己实是惹下了天大的麻烦,这姓鲁的若是逢人便说,那只怕自己便寸步难行了!

他想到可怕处,不得不好声好气地道:“你……只要你不四处宣扬,那也没有人知道他死了。”

鲁老三道:“照啊,你杀了我灭口,却不是一了百了,什么都妥当了?”曾天强苦笑道:“你明知我杀你不得,却又来说这个风凉话儿。”

鲁老三道:“那还有第二个办法,听你就是我的话,为我做一件事,跑一趟远路,那我要是说了,叫我口上生碗大一个疔疮。”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曾天强不得不问道:“你……究竟要我做什么事?”

鲁老三向前面不远的一座高锋一指,道:“翻过这座高峰,便有一个深暗之极的山谷,在那个山谷之中,有一个毒虫……”

曾天强一听得鲁老三提及那个山谷,心中便一动,因为那山谷他曾到过的,他和白若兰两人,正是在被大雕衔到那个山谷中相会的,所以他不等鲁老三讲完,便道:“那种毒虫,叫七彩琵琶蝎,是不是?”

鲁老三“哈”地一声,道:“你知道的事可不少,本来我是自己要去捉的,但如今我另有急事,要向南去找一个人。而另有一个人,却又非这种毒蝎不可,你不用多,捉上七只,替我送去可好?”

曾天强想起那种蠕蠕而动,毒涎遍身,色彩斑驳的毒蝎,心中便忍不住起恶心,但想来那还不是什么难事,为了免得麻烦,不如答应了他的好,便道:“送到什么地方去?”

鲁老三道:“凭你如今这本事,可捉不得毒蝎,你将半粒天泥丸服了,发足狂奔,一路不可停息,上山下山,也不可停留,那么当你到达出谷之际,天泥丸功效发挥,就可捉得蝎子了,捉了蝎子后,送到小翠湖去,给我的姐姐。”

曾天强一直在用心听着,听到了“小翠湖”三字,他陡地一惊,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失声道:“小翠湖!”

鲁老三道:“正是,你向西直走不远,只不过万里路程。”

曾天强在一听到了“小翠湖”三个字之后,思潮翻涌,刹那之间,想起了许多事来。

他想起了在那个山谷中,白若兰和他说过,有一个异人,十分想要得到“七彩琵琶蝎”,他又知道,修罗神君带着白若兰,和几个高手,也都到小翠湖去了。小翠湖主人,听来正来鲁老三的姐,而鲁老三在遇到修罗神君之际,又称为“姐夫”,那么,自己要去见的,竟修罗神君夫人了。

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曾天强实是没有法子,想得明白。

鲁老三话讲完,见曾天强一声不出,便道:“怎么,你不答应么?那我可得四处张扬,那是那人死在你手,看你怎么做。”

鲁老三的话,又令得曾天强大是头痛,他道:“不是我不去,而是我的一个对头,如今也上小翠湖去了,若是我与他撞上了,十分不妙。”

鲁老三道:“你的对头是什么人?”

曾天强道:“是三日七煞,修罗神君。”

鲁老三陡地一呆,突然笑得打跌,道:“他是你的大对头,哈哈,噢唷,唉呀,笑死我了,你也配做他的对头,你也撒泡尿照镜子,照照自己?”

曾天强给他讲得火起,道:“住口,他指使人烧了曾家堡,害死我的父亲,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还不是大仇人么?”

鲁老三道:“那我劝你还是做一辈子缩头乌龟算了。”

曾天强心中怒极,“哼”地一声,转身便走。鲁老三大叫道:“喂,那事情怎样了?”

曾天强道:“我不去了。”

鲁老三赶了前来,道:“算了,算我看错了你,你是壮志凌霄,誓报父仇的好汉如何?老实说,你真想要报仇,还非到小翠湖去不可!”

曾天强道:“为什么?”

鲁老三道:“你不知道当世之间,能和修罗神君匹敌的人,就在小翠湖么?”

曾天强心中一动,道:“什么人,就是你姐姐么?”

鲁老三笑而不答,只是道:“别多问,你去了就知道了,这一次,我再也不骗你,要是骗你,罚我来世变一个鸭。”

曾天强心想:“这是什么奇怪誓言?但鲁老三既然这样说,自己倒要到小翠湖去走一遭了。”他道:“好,我答应你了。”

鲁老三道:“好,你到了小翠湖,说是我派你来的,那多少有些好处,若是你见机行事的话,那好处就更加大了,好自为之。”

曾天强也不知他那样说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愿和鲁老三多在一起,转身便走,鲁老三在他身后叫道:“别忘了服天泥丸!”

曾天强也不去理他,只是一个劲儿向前走去,走出了半里许,回过头来,只见山石乱叠,野草篓迷,鲁老三早已看不见了。

曾天强心想,那鲁老三行事,也不见得怎样精明,自己虽说答应了他,但如今若是不去替他捉那毒蝎,他岂不是也无可奈何么?

然而,他刚一有这个念头,立时想起了鲁老三夹缠不清时的可怕,不由得激灵灵地条打了一个冷战,再也不敢去多想一想。

他心知若此际自己不顾而去,暂时虽可将鲁老三气得半死,但日后要是再遇了这个魔星,却是天坍也不过如是了。而且,曾天强自己,也想去小翠湖走一遭,看看修罗神君究竟带着白若兰到小翠湖去做什么,也要去看看那唯一能敌修罗神君的是什么人。

他一路走,一路削若山藤,编成了一只藤篓子,然后,取出了那半颗天泥丸,就着山泉,服了下去,才服下去之际,还不觉得怎地,他心中憎恨鲁老三,虽然记得鲁老三说过,在服下天泥丸之后,最后立即飞驰,但是他偏偏不服,只是慢吞吞地向前走着。

却不料过了片刻,只觉得一股热气,从丹田而生,直透泥丸,迅速地转运全身三十六大穴,越转越快,曾天强也身不由主,向前疾奔了起来。

那股热气,在曾天强的体内,越转越快,他向前奔驰的去势,转眼之间,便已奔出了七八里,想叫住势子,竟也在所不能!

他一直奔到了山崖下面,向上直攀了上去,势子快不可当,等到攀到了山顶,丝毫不喘,又连滚打跌,下了山峰,好几次险些未曾跌了下去,到了快到谷底之际,腥臭扑鼻,蠕蠕而动,全是那种毒蝎,曾天强心想,也未曾问鲁老三,是要活的还是死的。

想来总是捉弄几只活的好,他用柔软的山藤,打了一个活节,套在树枝上,觑准了毒蝎的所在套去,好在谷底下满百是那种毒蝎,捉起来十分方便。

曾天强拣肥大的,捉了十来条,放入那只藤篓之中,忍不住那股奇腥之味,又向上攀了上去,却不料直到攀到了山顶,那股腥味,仍是在他身旁。

曾天强陡地想起,自己身边多了十几条这样的毒物,哪能不腥?

若是藏在密封的盒子,倒可以令得腥臭之气,不致外泄,但只怕又将毒蝎闷死了!

他想来想去,别无善法,只得罢。曾天强并不知道,他在服下了半颗粒功能起死回生的“天泥丸”,功力已然大进。要不然,这股奇腥之气,早已将他薰得昏了过去了!他下了山崖,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也未曾遇到什么人,到了天黑,宿在一个小镇上,第二天又起程赶路,一连几天,都没有什么事发生。

那几天之中,曾天强的心中,十分怏怏不欢,因为他只觉得前途茫茫,一个可倾诉的人都没有,白若兰和自己倒是讲得十分投机,可是她却是自己的仇人,卓清玉和自己堪称同仇敌忾,可是却又偏偏话不投机,闹了个不欢而散!

他一直向西走着,在河套附近,过了混浊无比的黄河,那一晚,宿在贺兰山下的一个镇甸上。

那镇甸已可以算是一个大镇,称得上相当繁华,曾天强骑着早几天买来的瘦马,才一进镇,他便似乎觉得有两个人,贼头狗脑,闪闪缩缩地跟在身后。

可是当曾天强回头看去时,那两人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气来,东张西望。

曾天强只是打量了那两人几眼,只觉得那两人,除了所穿的衣服,样子奇特,颜色也绿得可异之处,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而且他自己,这时候风尘仆仆,当然也没有贵重的东西在身,不会怕有黑道上人来向自己“采盘子”,所以也未曾放在心上。

等他到宿一个客店之中,到了午夜时分,他突然被一种异样的哨声所惊醒,那种哨声,十分尖锐,但也十分短促,接连七八下,一闪即过。曾天强惊醒之后,还是当自己在做梦。可是他一醒,但听得窗外,吱吱喳喳,似乎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曾天强的心中,不禁大是疑心起来,他心想那是什么玩意儿?听来有人聚集在窗外的院子中,何不望上一眼?

他在窗纸上弄了一个小洞,向外望去,只见八个人,盘腿而坐,在他们八人之中,放着一个八角形的木盒,约有两尺见方大小。

在木盒盖上,点着一只线香,烟薰袅袅,那八个人则口中喃喃有声,也不知他们在讲些什么。

曾天强究竟是名家子弟,一看到这等情形,便知道那是武林中的旁门左道,在这里有事。大凡这等旁门左道的人,最忌人家看到他们行事,自己还是不要犯了他们的忌才好。

他刚想缩回头来,可是就在此际,一瞥之间,却看到那八个人中,有两个绿衣人,正是日间在他身后,跟着他走过的。

曾天强心中陡地一动,又向其余六人看去,只见每人身上的衣服,都是绿色的,衬得他们脸上的神情,看来十分诡异。

曾天强看了片刻,心中想不出那些人究竟是什么门道来,退了回去,坐在炕洞上,手中握着那柄匕首,静以待变。

过了不多久,只听得窗外,传来了一阵“咝咝”之声,忽然之间,窗纸上出现了十七八个小孔,小孔处蛇信吞吐,转眼之间,少说也有二十条通体碧绿的蛇儿,沿着墙,蜿蜒而下!

曾天强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大吃一惊,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本来早已觉出事情有点些不对劲,也已有了准备的。然而他准备的是那几个绿衣人的突然来犯,却想不到突然之间,会有那么多的蛇涌了进来!那些小蛇,身子极细,只不过小指般细,但是一只头,却将百日儿掌般大,呈三角形,在蛇身一屈一屈,向前游来之际,也不见蛇信吞吐,只见蛇首一颤一缩,样子十分恐怖!

曾天强陡一见毒蛇,不禁一呆,而那些毒蛇的来势极多,转眼之间,已经来到了炕边,沿着土炕,待向上爬来,曾天强不禁大是手忙脚乱,他心想,自己若是撒出冰魄神网,或者可以将之一网打尽,可是他在伸手人怀之际,蛇儿早巳沿炕而上。

曾天强顾不得去取网,身子先向后缩一缩。

他的动作匆忙了些,在一缩之间,将那只藤篓碰翻,他方始觉出,那藤篓之中,爬搔之声大作。

曾天强心中陡地一动,心想造物生生相克,再毒的物事,也定然有东西克制的,这些毒蛇,眼看是奇毒之物,不知藤篓中的七色琵琶蝎,是否能以克制?

他正在想着,只见那二十来条毒蛇,到了沿炕之上,便一齐身子蜷曲,对准了那只藤篓子,口中咝咝有声,不再向前游来。

曾天强在捉那些毒蝎之后,除了不时抛些食物进篓子,免得毒蝎饿死之外,还未曾打开过,这时,他明知那些毒蝎一样不好对付,但看来毒蝎的行动甚慢,容易捕捉,而那些毒蛇,盘住了不动之后,窗外异声大作,显是在催蛇进攻,自己孤身一人,不先将那些毒蛇觖决了,如何是了局?

他不再多考虑,伸手一拨,拨开了那只藤篓子,只见里面的毒蝎,连跌带爬,涌了出来。

毒蝎一出,毒蛇儿盘得更紧,窗外的异声,也更加惊人,只见那毒蝎争先恐后地向前爬去,尾上毒钩猛地向毒蛇头上扎下,毒蛇紧紧地盘着,一动也不动,毒蝎尖钩下,蛇身伸直,便自死去。

刹那之间,二十余条毒蛇,尽皆死去,曾天强的心中大喜,将冰魄神网拿在手中,又将那十来只毒蝎,一一捉进了藤篓之中。

那冰魄神网,当日他曾用来罩住独足猥,及至独足猥被葛艳救走,冰魄神网也落在葛艳的手中。葛艳和冰魄仙子尚冰之间,另有渊源,本书后文有便,常会一叙,葛艳得了冰魄神网之后,将之弃去,这才又落入了曾天强手中的。曾天强就是用了这张冰礁岛的镇岛之宝,使得那人相信了尚冰已死的。若不是他在荒野间拾到了这网,他又何至于被鲁老三挟制着到小翠湖去?

当下,他捉回了毒蝎,战战兢兢,走下炕来,再向外看去,不禁又吓了一跳。只见那几个绿衣人,个个都面色惨绿,尸横就地,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横死了。

曾天强越想越觉得骇然,暗忖:这里绝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快些离去的好,悄悄地开了门,偷出了客店,立时出了镇甸,这才松了一口气。

曾天强这一走不打紧,却苦了店主人,店主人清晨起来,见一院死人,慌忙将死尸运走,虽未曾惊动官府,也吓出了一场大病。

而曾天强睡过的那张炕,因为毒蝎爬过,有毒蝎涎留在上面,不几天,有三个人口贩子,携带着少女经过,睡在这张坑上,毒气侵入体内,这三个人口贩子足足生了七八个毒疮,终于毒发而死,这也是他们携带人口,逼良为娼的报应!

却说曾天强,在出了小镇之后,向西疾行,走出了三五里,只觉月色清凉,并没有什么动静,这才略为放下心来,心想这里荒凉,连夜赶路,也不是办法,总得打个宿头才好。

他一面想,一面东张西望,只见再向前去,似乎有灯光闪耀,他便笔直地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那是一堆篝火。

在篝火之旁,坐着四个人,那四个人身上的衣服,是红得发紫的颜色,再给篝火一逼,更是诡异之极。曾天强一见那四个人的服饰如此之怪,心知不对,想要止步时,却巳不及!

只见那四个红衣人,已一齐抬头,向他望来。

曾天强心想既躲不过去,自己赶夜路,也未必有罪,索性大大方方地走过去算了,他来到了那四个人身边,略停了一停。

可是那四个人却只是怔怔地望着火,火苗乱窜,闪耀不定的火光,映得他们面上的神色,十分之忧郁,曾天强见他们不出声,便继续向前走去。

他才走出了两三步,但听得四人中有人叹道:“那几位玩蛇儿的弟兄,一定性命不保了!”

别一个道:“是啊,但盼我们,不要步他们的后尘!”

曾天强一听四人公然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震,倏地转过身来,手中早巳握定了那柄匕首。

那四个红衣人也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四方面的中年人,踏前两步,向曾天强行了一个礼,曾天强唯恐对方在行礼之际,施放暗器,是以连忙向后跃了开去。

但是那红衣人却未曾放什么暗器,行了一礼之后,直起了身子,道:“得罪了!”

他话一说,和另外三人,各自一抖袖,便已取了一只尺许见方的盒子在手中。曾天强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莫名其妙,道:“你们做什么?”

那四人道:“我们想留下阁下身上的一样东西,是以不揣冒昧。”

曾天强不禁大怒,道:“我和你们全然不识,何以你们与我为难,哼,那弄蛇的人,可是和你们一路的么,他们不知好歹,已然死了!”

那四人的面色微微一变,道:“我们一见尊驾,便巳知道了。”

曾天强厉声道:“你们可是受了修罗神君之命,前禾害我的么?”

那四个红衣人又一怔,道:“修罗神君?不是啊,而且,我们也绝无伤害阁下之意。”

曾天强怒道:“刚才你们还謭留下我身上的一件东西,如今又说不欲加害了么?”

那四人忽然笑了起来,道:“原来如此,那阁下弄错了,我们要留下的,乃是阁下所带,天下罕见的毒物,七色琵琶蝎。”

曾天强摇头道:“那不行!”

那四人道:“看情形阁下身边,毒蝎颇多,我们只要两条,也不能割爱么?”

曾天强想,这帮人行径诡异,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看来不止是这四人,前面像是还有,若是得罪了他们,只怕也不胜其烦。那毒蝎自己在捉的时候,反正捉多了几条在,给他们两条,又有何妨?是以他略一思索,道:“原来你们是要琵琶蝎,拿两条去就是了。”

那四个红衣人一听,在刹那里之间,惊愕失措,竟不知怎样才好,突然之间,一齐跪了下来,“咚咚咚咚”,各自向曾天强叩了几个响头,道:“尊驾厚赐,我等感激不尽!”

曾天强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一见四人这等情形,反倒过意不去,道:“两条毒蝎算得什么,也值行此大礼么?”他解下了腰际的藤篓子,用树枝挑出了两条毒蝎来,那四个红衣人中的两个,忙取出锦盒,将毒蝎装了,小心翼翼,藏入怀中。

曾天强心中好奇,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四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武功低微,只不过在江湖上混口饭吃,不足为奇,倒是咱们教主,武功高强,这毒蝎我们要了,也是去献给教主的,唉,教主下限期已许久了,若是再找不到,咱们还不如死了的好。”

曾天强听他们讲得可怜,心中更是不忍忙道:“你们的教主是谁,我去见他,替你们讲讲理!”

那四个红衣人双手乱摇,道:“尊驾自管且走路,切莫多事!”

曾天强见四人竟吓得发抖,心中更是不平,大声道:“你们带我去见他,他想来离此不远,是也不是?”

那四人中的一个道:“就在此贺兰山中。”

曾天强道:“怕什么?你们得了毒蝎,总算有功,不成他便对你们翻脸!”那四人望了曾天强半晌,满面皆是无可奈何的神色,道:“请尊驾跟我们来。”

曾天强随着四人,向前走去,不一会儿,又遇到了几个,或穿黑衣,或穿赭衣,见了曾天强,态度均是十分恭谨。

到天明时分,已进了山中,山岭起伏,林木苍苍,和曾天强一起的,少说也有三四十人。曾天强巳经看出,这些人的装束神情,虽然诡异,但却没有一点像是有武功的模样,只不过是些寻常壮汉而已。

曾天强并没有将这些人放在心上,跟着他们一直走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才到了一个山之上,那些人一起跑了下来。

曾天强向前看去,只见前面的峭壁,洁白如玉,有一个山洞,洞门口站着两个小女孩,约莫十二三岁年纪,一见了众人,便叱道:“你们一齐回来,可是巳找到教主要的那种蝎子了么?”

那四个红衣人膝行向前,道:“正是,是一位客官给的,这位朋友,想见一见教主。”

那两个女孩一听,面色立时一沉。

那两个小女孩,只不过十二三岁年纪,面上的稚气,也还未脱,可是他们面色一沉之间。那么多大汉,竟立时十分惊恐起来。

那两个女孩又道:“教主向不见外人,你们不应该不知道,如何妄引外人,来到此间?”

一干人等,没有一人出声。

那两个小女孩又唤道:“是谁将这人引来的。”

四个红衣人,战战竞兢地向前走去,道:“是我们……四个人。”

那两个小女孩一跃向前,斥道:“你们该死!”

只见她们两个人,身形同晃动,那四个红衣大汉“嘭嘭嘭嘭”,便跌倒在地,其余人跪在地上,更是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可是曾天强看了,心中却只是好笑。

那些大汉,一声也不敢出,当然是以为那两个少女孩的本领,大到不能再大了。然而曾天强却看得清楚,那两个少女孩所使的,只不过是普通的擒拿法,只不过倚着身手灵活,一上来便拿住了那四个大汉的麻筋,所以才将这四个大汉,摔了一跤而巳。

而且,那两个小女孩,显然也没有什么内功,因为这四个大汉被摔倒之后,根本未曾受什么伤,立时一个翻身,就爬了起来,仍是跪在地上。

而那两个小女孩,却叉着腰,转向曾天强,道:“你看了我们的厉害了?若是不想找死,趁早夹着尾巴,快快避走!”

曾天强心想,你们这样一手擒拿法,吓吓一点功夫都不会的乡巴佬还可以,想来吓我,岂不是笑话么?

他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小姑娘,你们确是厉害,但是我还是想见一见你们的教主。”

那两个小女孩怒道:“我们的教主,本领更大,你一见就没有命了,还不快滚。”

曾天强也不去理会她们,径自向那个山洞之中走去,他一向前走去,那两个少女便大声呼喝,赶了上来,这也本在曾天强的意料之中,在洞口,那两个小女孩赶上了曾天强,一边一个,便来拿曾天强的腰际软穴。

曾天强的武功,在武林之中,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需知普天之下,武林中异人辈出,即便是曾天强的父亲,铁雕曾重,在武林中的名头,算得响亮了,一且强敌压境,也不免家破人亡。然而曾天强的武功固然普通,比起这两个小女孩来,却还绰绰有余!

当那两个小女孩向他腰抓来之际,他双臂一振,肘部已打横撞出,一边一个肘捶,向那两个小女孩的胸际撞了出去。

他已然看到,那两个小女孩实在不会什么功夫,所以出手并不重,而且势子也十分慢,他以为这两个小女孩一定可以避得过去的。

却不料他两下肘撞出,只听得“吧吧”两声,还是撞个正着,那两个小女孩各自一声呻吟,身子后仰,向两旁跌了开去。

曾天强两面看去,只见她们面色苍白,在地上好半晌爬不起来,可是她们面上,却全是怀恨之色,手臂抖动,只见两只鸽蛋大小的,乳白色的蜘蛛,顺着他们的手臂,迅速地爬了下来。

曾天强立即道:“你们可是找死么?我腰际篓子中,有十余条七色琵琶蝎,你们这两只蜘蛛,又有什么用处?”那两个小女孩面色又自一变,一翻手,又将两只蜘蛛,收进了袖中,哭叫道:“教主,教主,有人欺负我们,你老人家快大展神威!”

曾天强本来,以为所谓“教主”,至少应该是邪派之中的能人异士才是。可是如今见了这等情形,似乎除了一些毒物之外,别无所长。谈到武功,是如同儿戏一样!

那么,这个所谓“教主”,又是何等样人呢?他所掌的又是什么教呢?

曾天强心中好奇之极,他倒希望那个“教主”立时现身,好解决他心中的这个疑团。可是那两个小女孩哭叫着,只听得她们的哭叫声,在山洞中激起了“嗡嗡”的回声,却是看不到有什么人从洞中走出来。

曾天强等了片刻,便冷笑道:“好,看来你们教主是不肯出来的了,还是让我自己去见他的好。”他大踏步地向内走去,那两个小女孩想是惊骇过甚,竟只是张大了口,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曾天强向内走了两丈许,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极大的山洞。

那山洞约有四丈见方,洞顶上满是长长短短,奇形怪状,倒挂而下的钟乳石,那些钟乳石,发出一种十分柔和的光辉来。

是以那个山洞,虽然不明亮,但是要看清山洞中的事物,却也并无困难。曾天强一踏进这个山洞,便看到在山洞的尽头处,有一块十分平整的大石,石上坐着一个人,那人与其说是坐在石上,倒不如说是缩在一角落的好。

曾天强四面一看,除了那个人之多,并不见有别的人,他心中大是疑惑,再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竟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在柔和光线下,那女子肤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看来实不类生人。而她的一双眸子,却是漆也似黑,这时正睁得老大地望着曾天强,在她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恐惧。

曾天强越向前走去,她眼中的恐惧之意便越甚,当曾天强来了她身前丈许时,她抖着声音,道:“站住,再向前去,你可……没命了……”

她讲的话是在恐吓别人,可是她自己却一面说,一面在簌簌发抖。

曾天强心想,这算是什么,这个少女,难道就是众人口中的什么教主么?他看到少女如此害怕的样子,倒不忍心再向前走去,停了下来,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女颤声道:“我是千毒教主。”

曾天强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千毒教主”四字,就来何等威风,而“教主”两字,又是非同小可的称呼,谁可想得到。“千毒教教主”竟是这样一个见了人就发抖的少女?

曾天强心中又好气又好笑,道:“小姑娘,你别装神弄鬼了,你在闹些什么玄虚,你大人在哪里,何以竟容你胡闹?”

那少女大眼忽闪忽闪,道:“我是千毒教教主,教中唯我独尊,你说些什么,我却是不服,你要来见我,却是为了什么?”

曾天强摊了摊手,他实是猜不透眼前那少女是什么来历,他只好笑了一下,道:“本来也没有什么,是你的手下向我要七色琵琶蝎,所以我想来看看他们的教主,是何等样人。”

那少女眼中颇有兴奋之意,道:“你有那种蝎子么?可肯给我?”

曾天强道:“我巳经给了,你要来做什么用的?”

那少女却又一本正经,道:“这是我们教中的秘密,你岂可多问?”

曾天强“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你别幵口本教,闭口本教了,你有什么本领,可以做一教之主,你倒说说看。”

那少女的面上,现出了一丝怒容,然而那丝怒容容,又随即化为骇然之色。她嗫嚅道:“我……会驱捉毒物,自然是千毒教的教主。”

曾天强的心中,对那少女不禁生出一丝可怜之感来,道:“你会驱捉毒物的小门道,算得了什么,怎可妄称什么千毒教教主?幸而你遇见了我,若是遇了别人,只怕便不肯放过你!”

那少女仍不服,道:“我手下也有近百名教众,附近猎户,可也当我生神仙一样。”

曾天强哈哈大笑,道:“那是他们没有见识之故,一遇到了像我这样,你是什么样人,还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会怕你?”

那少女略现腼腆之容,道:“那么……我……你是有见识的人了?”

曾天强听得那少女出言天真,更肯定了她不是坏人,而她之所以会在这里僭称为什么千毒教教主,只怕是有原因的,便好声好气,道:“我也不算得是什么有见识之人,只不过我的见识怕比你广些,你叫什么名字,你的长辈呢?”

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我叫施,叫施教主。”

曾天强道:“你再自认教主,我就不踩你。”

那少女道:“我……人人一直叫我施教主,那不是我的名字是什么?”曾天强挥手道:“好了,你且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那少女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山中长大的,早两年,有两个老妇人陪着我,她们便叫我施教主,她们教我驱捉毒物的法子和武功,说我是一教之主,后来她们死了。”

曾天强道:“她们可有什么东西留下来么?”

那少女跃下了大石来,连声道:“有,有,有一些东西,还有一些书,我也看不懂,你来看看可好?”

那少女身形修长,她身上的衣衫,色作浅黄,和山洞中柔和的光线一衫,显得十分悦目。虽然她肌肤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但仍然给人以十分美丽的感觉。而且这时,她显然不再惧怕曾天强了,脸上带着笑容,看来更令人如沐春风。

曾天强道:“你带我去看看。”那少女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曾天强,曾天强道:“又做什么了?”

那少女道:“她们两人死时,说碰到靠不住的人,万不能让他看到那些东西的,你样子还算老实,只不过你为何不称我作教主?”

曾天强被那少女引起了好奇心,只得没好气道:“好,施教主:你说我是老实人,那当真多谢你教主另眼相看了。”

曾天强语中的讥讽之意,人人都听得出来,可是那少女居然受落,嫣然一笑,还颇有得意之容。

她又继续向前走去,来到了一块大石面前,那块看来十分方正的大石,原来竟是一只箱子,那少女揭开了箱盖,道:“你来看。”

曾天强一闪身形,走了过去,向那箱子之中一看,几乎笑了出来。

那箱子看来像是一只大玉箱,曾天强本来,以为一定有一些相当珍贵的物事存在。曾天强绝无觊觎人家宝物之心,但是他觉得那少女十分美丽,而且也相当诡异,但该有一些宝物来配她才是的。

可是,他向那里箱子中看得去时,却是没有法子不笑了出来,箱子中哪里有什么宝物?只有三柄单刀,有一柄满是缺口。

那三柄也绝非宝刀,因为巳经生锈,根本巳不堪使用,等于废铁了。

除了那三柄单刀之外,还有几件破衫,堆成了一团,曾天强拨开了那团破衫,看到了一册书,曾天强心想那一定是武功秘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