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如何认出这老先生是铁扇子洞庭呢?原来那日在保定府万通镖局夜战,张三隐约见过洞庭的面目,方才又见有人飞镖击中蒲扇,可是未曾穿透,说明扇内有铁片,故才认出那老先生就是铁扇子洞庭。
这时忽匆匆从酒楼楼梯处走上来一个少年,那少年穿一身青衫,戴一顶瓜皮小帽,皮肤白皙,清眉秀眼。少年快步来到王金亭面前,叫道:“爹爹,铁扇上有毒!”王金亭凝眸一瞧,正是自己的女儿王媛文。“你……你怎么来了?”王金亭惊讶地说。王媛文皱着眉头说:“父行千里女儿忧。女儿恐怕爹爹路上有闪失,所以一路偷偷跟来……”
原来王媛文在父亲和张三离京后,偷偷带了包裹,一路乔装打扮暗暗跟随。在保定府万通镖局的那天晚上,她见铁扇子洞庭行动可疑,跟踪他到了一个小巷,只见浙江巡抚洪升的美妾玉蝉翼、‘江南第一妙手’解铁夫正召集部属商议攻打万通镖局的阴谋,她躲在房上听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先来到万通镖局的房上,投了问路石。一会儿,洞庭率领着二十多个侍卫围住了镖局。就在郭云深与洞庭酣斗、张三与玉蝉翼对打之际,王媛文悄悄溜下房来走进王金亭和张三的住房。她见父亲睡得正香,不忍叫醒他,一直在旁边守候护卫。以后她见张三与玉蝉翼打得难解难分,便倚在窗前,亮了蜡烛,在烛下挑针,扯破了玉蝉翼的衣裙。解铁夫来助玉蝉翼,玉蝉翼趁机脱身,溜进王金亭的房间,与王媛文对打。混战中,玉蝉翼一掌将王金亭打昏,王媛文见情势危急,背起父亲,从后窗跳出,玉蝉翼也跳出后窗紧追不舍。
王媛文背着父亲跑了一程,娇喘吁吁,玉蝉翼越追越急。正巧遇见王芗斋、张占魁、韩慕侠三人飞马而来,王媛文一路上见过王芗斋,知道他是郭云深的弟子,因此当王芗斋策马来追王媛文时,王媛文顺势将昏迷的父亲让王芗斋抢走。在山东济南府,王媛文又暗随王金亭和张三游历大明湖和诸泉,她在大明湖畔暗中看见玉蝉翼与盘龙接触,又窥听他们的谈话。在黑虎泉,王媛文见玉蝉翼扮做暗娼将父亲打进护城河,情急中舍身跳进黑虎泉,一直潜游将父亲救上岸,又暗中遁去。在云居楼,王媛文在房上投石打破“假刘鹗”盘龙的毒药碗,然后在树上投镖留诗,揭破了盘龙的诡计。王媛文又跟随父亲与张三来到南京城里,方才她一直在秦淮河夫子庙附近观看动静,在人群中她又认出扮做穷酸老先生的洞庭。在乐和园,王媛文从楼梯处看到张三正贴柱表演茶水回壶的绝技时,发现洞庭偷偷从怀中摸出药膏,在大蒲扇上一抹,知道他在扇上下了毒。在洞庭挥扇时,王媛文疾发一支飞镖。王金亭不知底细,伸手在扇上一摸,中了扇毒,洞庭见阴谋得逞,跳窗落水而逃。
此刻张三见到王媛文又惊又喜,当听她说王金亭中毒,赶快过来探视。只见王金亭颜色未变,笑着道:“我没有中毒啊!”
王媛文着急地说:“我明明看见洞庭在扇上抹了毒药。”
张三要摸王金亭那只摸扇的右手,王媛文急道:“张三爷,你不要摸爹爹的手,上面有剧毒。”
王金亭笑得更响了,说道:“媛文,你胡说些什么呀!我还没责怪你呢,你怎么不听爹的劝告,一个人跑到南京来了呢!”
王媛文认认真真地说:“爹,我说的是真的呀!”
张三见王媛文急得要哭的样子,有点相信了,说道:“王大人,咱们还是请个郎中来看看吧。”
王媛文和张三来到客店,张三叫王媛文服侍王金亭,自出门去找郎中。他问了几户人家,都说在夫子庙东街有个药铺,那里有个老郎中。张三又急冲冲来到夫子庙东街,正走着,猛地撞着一个人,那人是个中年汉子,北方人装束,穿一件青色小褂,蓝布裤子,打着绑腿,他皮肤呈枇杷色,骨骼结实,眉眼伶俐,流露出一种讥笑的神气。张三抬头一瞧,顿时眉眼笑成一条缝,大叫:“张策兄弟!”
那中年汉子正是“臂圣”张策。张策也认出张三,朗声笑道:“原来是张三爷,你怎么到了这里?你我同岁,怎么你是兄,我是弟呢!”张策说着,开怀大笑。
张三问:“阔别几年,烤肉季聚会后,你到了哪里?”
张策叹道:“一言难尽!八国联军打北京之前,我就出了北京城,一直飘摇在外,我到过山西、陕西、甘肃,以后又回了老家直隶香河县。在老家憋闷了几年,想到这江南逛一逛,顺便找点杂活做做。”
张策问道:“这几年你在哪里?总呆在北京吗?”
张三把这几年的遭遇说了,又叙了如何为王金亭保镖到浙江办案,路遇洞庭等恶徒以及王金亭摸扇中毒等事。
张策道:“我学过几年中医,学武术时师父又教了我如何鉴别创伤和防治之法,你不用找郎中了,我去瞧瞧!”
张三带张策来到客店,见王金亭脸色茶白,犹如白纸,正斜倚在炕头,王媛文正急得淌泪。张策过去摸了摸王金亭的脉,脸上渐渐渗出冷汗。
张三问:“怎么?有危险。”张缓缓道:“这是着了一种非常危险的毒贴,叫做蒲葵毒,是用普陀山上的锡矿泉水和蒲葵制成,顺着指甲缝能渗入体内,人着了此毒,开始没有感觉,毒性发作后身上发冷,轻则二十天,重则十天会慢慢冰冷而死。”王媛文一听,急得落下泪来,颤抖着问:“先生,难道就没有解药吗?”张策道:“据说普陀山普济寺的法雨长老有这种解药,唤作白果丸,现在只有去找他了。”张三沉吟一会道:“媛文留下照料王大人,想洪升的余党一时不会再一搔扰,我和张策兄弟到普陀山走一遭,索回白果丸来救王大人。”张策道:“救人要紧,我们即刻就动身。”
张三和张策往东疾行,来到海边,雇了一条渔船,夫奋力朝南划来。渔船行驶了三天三夜,这一天清晨,只见前面出现一个美丽的海岛,岛上风光秀丽,洞幽岩奇,古刹琳宫,云烟缭绕。渔夫高兴地指着那海岛道:“那就是普陀山了,这是海天佛国,又是东方的天涯海角。”
渔夫把船靠了岸,张三把船隐到一个巨礁之后,他摸出一大把银两交给渔夫道:“你先在这里呆一会儿,我们到普济寺,一会儿就回来,你再送我们回去,到时再给你银两。”渔夫点点头,将身子靠在礁石脚下,掏出烟袋锅抽起烟来。
张三和张策走上山来。普陀山与安徽九华山、四川峨嵋山、山西五台山并称为我国四大佛教名山,此山被称为世外桃园、蓬莱仙境和南海胜景。普陀山有室皆寺,有人皆僧。明代徐如翰诗云:“山当曲处皆藏寺,路欲穷时又遇僧。”普济寺、法雨寺、慧济寺是普陀山三大名寺,此外还有大乘庵、悦岭庵、杨枝庵、紫竹林禅院和梅福庵等。普陀山层岩危嶝,奇石壁立,潮音洞、梵音洞、朝阳洞、观音洞、灵佑洞等洞壑幽胜,别有趣味。山上奇岩怪石各呈姿态,有熊罴上山、牛羊饮溪等石,有的危而不坠,有的欲坠若扶,有的崩石若斧,陡立如门。有人曾把普陀山和西湖相比:“以山而兼湖之胜,则推西湖;以山而兼海之胜当推普陀。”
普济寺在白华顶南,灵鹫峰下,为山中供奉观音大士的主刹。张三和张策穿过御碑亭、海印池和八角亭等,沿着庄严路走了三里,来到大圆通殿之前,有个和尚迎了出来,张三向他说了来意,请他禀告法雨长老。一会儿,那和尚下来,说道:“长老在藏经楼内,请你们进去。”
三人穿过钟档、天王殿,来到藏经楼内,只见有60多岁的老老,披着火红的袈裟,手里握着念珠,口中念念有词:“直为探奇过上方,居然台殿水中央。到知海岸真孤绝,遥望瀛洲亦渺茫。石洞寒潮鸣梵呗,竹林明月放圆光。鲸波一洗烽烟息,仰见慈云遍八荒。”长老瞟了张三一眼,又吟道:“漫说当前一寺红,凌云楼阁两相同。九龙殿已偕山老,五凤门尤对海雄。佛古尚能施法雨,僧勤竟少出家风。廊回槛绕疑无路,只听钟声打半空。”张三见长老停顿,刚欲施礼说话,只听长老咳嗽一声,徐徐吟道:“缘岩度壑各担簦,翠合奇环赏不胜。竹内鸣泉传梵语,松间剩海露金绳。山当曲处皆藏寺,路欲穷时又遇僧。更笑呼童扶两腋,溯风直上最高层。”法雨长老吟罢,又咳嗽一声,才问道:“二位远道而来,为的何事呀?”
张三道:“我有个朋友中了蒲葵毒,生命垂危,听说您这里有解毒的白果丸,特来求丸。”
“你那朋友叫什么?”
张三道:“王金亭,是朝延的钦差大臣,到浙江来查巡抚洪升的罪行,王金亭先生是当今的海瑞,乔装私访至此,没想误中了洪升帐下一个叫‘铁扇子’洞庭的毒扇,现卧床不起,请长老看在浙江百姓的份上,恩赐白果丸一颗。”
法雨长老听了,微微一怔,转而大笑说:“佛家乃慈悲之本份,我不能见死不救,但白果丸是普陀山的名贵药材,只能待明日法会,当着众僧之面赐予你们。”
张三道:“多谢长老。”
法雨长老对旁边站着的那个和尚道:“快带他们到迎松斋歇息,明日一早请他们参加法会,不要怠慢他们。”
那和尚带他们来到后面一座僧楼,只见上书“迎松斋”三个金字。和尚把张三和张策让到里面,请张三住西屋,张策住到东屋。张三见屋内布置齐整,有金幔翠纱,绵裘彩被,硬木桌椅,名人字画等,真正雅致。张策又把渔夫请了上来,他与渔夫同住东屋。
这一天,那和尚依照法师吩咐,带张三、张策游了法雨寺、慧济寺、多宝塔、正趣亭、杨枝庵、大乘庵、海天佛国石、金沙、观音跳等名胜古迹,准备的午饭和晚饭都非常丰盛。直至很晚,三人才入睡。
张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着自从跟随王金亭南下后,在燕赵之地,齐鲁之邦,金陵帝王之乡遇到的坎坷、风雨,百感交集。想到王金亭一个正人君子,一心报效国家,没想遭此暗算,不禁黯然失神。张三想到浙江面姓在洪升的淫威下,苦苦挣扎,有人被逼得背井离乡,沿街乞讨;有人含羞自缢身亡;有人在水牢中受尽煎熬;又有人今泪卖血度日……自觉责任重大,他不禁暗道:“张三啊,张三,你生为北京一壮士,死亦为燕赵之鬼魂,岂能栽倒于艰辛危难之中……”他的眼前又浮现出王金亭仓白悲怆的面容,王媛文悲痛欲绝的眼神。想到张策兄弟仗义救人,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肝肠,不禁感慨万分。想着,想着,昏昏睡去。
正睡间,只觉身子往下沉,他睁开双眼,只觉那床正往下沉,全身已被绳索绑住,他挣脱不开,大叫一声:“张策兄弟!”那床下沉到地下洞穴内,下面的天花板又自动合上,只见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
张三自知中计,心中叫苦不迭,几次想起身,都动弹不得,他痛苦地大叫:“张三啊,张三,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王大人可叹死在我张三手里!”他的声音撞击着洞壁,发出响亮的回声,回声过后,张三听到远处有隐隐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