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见到的这个妓女正是跟混混儿相好的那个叫翠枝的女人。此时天已熹明,翠枝用花手帕掩口道:“唉哟,原来张三爷也有这个雅兴呀!”张三道:“我来找一个叫水杏的姑娘。”翠枝笑得更响了:“敢情张三爷踩花还挑花儿!”张三正色道:“我没闲功夫跟你嚼舌头!我跟你打听一下。”翠枝把他让屋里,这间屋子不过一丈见方,没有窗户,一个土炕占去大半间,炕上仅有一条芦席和一床旧毡,一屋子腌腥气味。张三对翠枝说了来由,翠枝道:“这妓院分为四等,一等妓院叫清吟小班,房屋宽敞华丽,什么梅花、玉兰、桃花、杏花都开到门上了。住在那些地方的妓女,大多是苏杭姑娘,年轻貌美,穿着花哨。天桥没有一等院,在珠市口大街以北才有。二等妓院叫家茶室,房屋北起一等就差些了,妓女相貌平常。在大森里有两家茶室。三等妓院叫下处,房屋窄小,设备简陋,妓女年岁较大。四等院叫小下处,又叫老妈堂,房屋设备同下处差不多,妓女年龄就更大了。象我们这些暗门子情形就更糟了,但是我们是王母娘娘的丫头,无人敢管!你说的那个水杏姑娘八成是卖到清吟小班了。”

张三告辞翠枝出来,朝珠市口大街走来。这时不知从哪个妓院传出一阵歌声:“到下世让奴托生骡马犬,千万别托生烟花巷的女裙钗……”那歌声凄怨、哀愁、悲凉……

张三来到珠市口大街,只见一家妓馆后门前拴着几匹马,好象是白蝶等人的坐骑,还有一辆华丽的轿车,有两个保镖凶神恶煞,守在门口。张三觉得事有跷蹊,忙绕到一个间处,上了房,四处观望。这妓馆甚是华贵,红墙绿瓦,假山叠石,玉兰红桃,小桥流水,十分幽雅。张三下了房,潜身来到一间正房前。但听有脚步声。一个鸨娘慌里慌张地走了进去。张三隔窗一瞧,见旁边一间房内,陈设雅致,红绡绿幔,有一幅李香群、董小宛、柳如是、陈圆圆等秦淮八妓游春图。画面上,秦淮河桨声灯影,夫子庙游人如织,八妓端坐一尾凤船之上,吹箫弄笛,怅眼茫茫。两旁有一对联,左联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右联是:色不迷人人自迷。屋内床上斜卧着一个睡眼惺忪的老官吏,有六十三四岁,一团邪气,穿着锦乡官服。张三一看,险些叫出声来,此人正是军机大臣荣禄,原来他也来此偷香窃玉。

荣禄是满洲正白旗人,瓜尔佳氏。他是一个腐朽奸诈的贵族,早在1878年在当工部尚书之时,就因纳贿被参免职。1891年出任西安将军。中日甲午战云密布之时,又授予步军统领,令办军务,特设巡防局督理五城团防以卫皇室,第二年又被授予兵部尚书、总理各国事务大臣。康有为、梁启超闹维新变法时,他站在慈禧一边,极力反对变法,固执“祖宗之法不可变”。1898年6月百日维新开始不久,荣禄又出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成为清政府军界实力人物,权倾举朝,成为慈禧太后的宠臣。9月20日他夜得袁世凯密报,忙坐专车赶往北京,径奔颐和园报告慈禧太后,并协助发动戊戌政变,幽禁光绪帝,捕杀谭嗣同等六君子,镇压维新派,以后又为军机大臣受命掌兵部,节制北洋海陆各军。旋奏设武卫军,以聂土成驻芦台为前军,以董福祥驻蓟州为后军,以宋庆驻山关为左军,以袁凯驻小站为右军,而自募亲兵万人驻南苑为中军。荣禄将北京防范得如铁桶一般,以后又开始了新的阴谋。这几日他处心积虑策划立端王载漪子溥隽为大阿哥,图谋废黜光绪皇帝。因为他最怕慈禧太后死在光绪皇帝之前,因为光绪恨透了他。他深知他的手上淌着谭嗣同等维新党人的鲜血,有时在梦中还浮现谭嗣同等人的亡魂,以致搅得他不能做美梦。他看见义和团杀洋人,烧教堂,感到不安。他想:那些洋人是好惹的吗?他们有洋枪洋炮,几十个国家拧成一股绳勒中国,大清王朝就象一只刚孵出蛋的小雏鸡,握在他们的手心里,形势危急呀!因此他屡次奏本慈禧太后镇压义和团保护各国使馆。可是慈禧太后偏偏利用义和团钳制洋人,而且还准备放义和团京京。那个端王载漪、大学士刚毅等也极力怂恿慈禧太后利用义和团,这与他的意愿正好相反。他是在宦海里泡了一辈子的人,饱经宦海风波,知道强谏没有好处,于昌便悠哉乐哉,寻欢作乐,过着寻花问柳的生活。他把荣禄中的贵妇美婢攀折够了,便踱出府门来到这烟花巷里大显身手。他金银成山,绸缎北海,有的是搜刮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又吃了不少补药,来到八大胡同的清吟小班,点名要找黄花闺女。他栖身的妓馆叫藏春楼,是清吟小班里价钱最昂贵的妓馆,专门经营黄花闺女的买卖,未有风月生活的少女到这时仅一宿就被拍卖给其它妓馆。鸨娘水月娘是苏州人,早年是秦淮河畔的妓女,徐娘半老后来到北京操办此业,于前年开了这藏春楼。她与北京、直隶、山东、江苏、上海、浙江、广东、四川等地的采花大盗都有勾结,依靠他们抢来或骗来的女人招客,沧州的白蝶就是其中的一个大盗。

却说进来的鸨娘正是水月娘,她来到荣禄面前,请个安,娇声道:“让荣爷久等了,那丫头倔得很,死活不肯过来,我们正想法子呢!”荣禄眼皮一翻,不耐烦地说:“我都睡了一觉了”。水月娘道:“奴才该死,四川的那两个还未送到,接不上了,真真该死。”荣禄吩咐道:“快点,要不然我叫手下的把这个馆子砸了。”水月娘眼泪唰地落了下来,跪于地上道:“奴才这就去办!”说完,翩翩而出。

张三尾随他弯弯曲曲来到前面一个小院,他见水月娘进了里院屋内,连忙趴在月亮门外一看,只见一个水灵灵的姑娘,眼睛哭得桃儿一般。白蝶气冲冲站在当中,呼呼喘气。水月娘气急败坏地道:“真是急不得,恼不得,烫不得,抽不得,烙不得,打坏了烫伤了,荣爷瞧着不好看,哎,荣爷那边发火了,这可怎么办?”只见那姑娘赤着一只左脚,右脚上穿的正是绣有芙蓉鸟的小鞋。张三想,她一定就是水杏姑娘了。

白蝶对水月娘道:“我倒有个主意,你叫几个姐妹来,往她嘴里塞点春药,然后抬到荣爷那里去不就得了!”水月娘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去找几个人来,再弄一我春药来。”说着出去了。

白蝶得意地在地上踱来踱去,嘴里哼着小曲。张三见情势紧迫,时机不能错过,于是抢步进屋。那白蝶见张三猛地进来,一下子惊怔了:“张……张二爷,你……”话音未落,张三一拳把他的下巴打歪了,白蝶说不出话来,朝张三扑来。张三一个招云手掌,击在白蝶头顶上,白蝶登时身亡。张三从怀中掏出一只小鞋递给水杏,叫道:“水杏姑娘,快跟我来!”

水杏穿上小鞋,与张三疾步出了房屋。这时前门外一片喧嚣,有人高喊抓人,还有刀枪棍棒之声。张三拉水杏来到后院见那有个后门,张三扭开锁,二人飞奔出门。

跑了一程,后面喊声不绝,原来荣禄闻知此事,吩咐他的保镖会同镖局的人一齐来捉人。

张三带着水杏跑到珠市口大街东口,径直奔源顺镖局跑来,镖师们认得张三,放他人进去。刚进了中院,但见王五正院内石桌上写字,那宣纸上写着:“砥柱中流,独挽朱明残祚。庙容永奂,长赢史笔芳名。”王五见张三进来,说道:“张三爷,你瞧我毛笔字还不赖吧,于是模仿魏源在于谦祠里的一副对子。”我张三拉过王五,把事由叙了一遍。王五瞧瞧水杏,道:“这闺女是够可怜的,我们应当救他。”他朝水杏一招手,将她带到大槐树下的一口钟前,憋足了劲,双手一推,那钟掀起半边,足有一米高。王五道:“姑娘先在这躲一躲。”水杏惊悸未定,不由分说,猫着腰钻了进去。王五轻轻将钟放下,又复原位。

张三望望王五:“我可怎么办?”王五呵呵笑道:“张三爷心怀绝技,还愁没法子。”张三笑笑,一纵身上了房,转眼不见了。

这时,众镖师和于纪闻父女俩都从房中走了出来。王五对众人拱手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王五今日定要救这姑娘出火炕,请诸位弟兄帮忙!”众人齐声应和。

一忽儿,荣禄的两个保镖和一些镖爷涌进了源顺镖局。镖头朝王五一作揖,说道:“哟,王五爷在这哪!藏春楼里跑失了一个丫头,是专门伺候荣大人的,有人瞧见她跑进了这个大院……”王五鼻子哼了一声:“谁瞧见的,瞎了眼了。”镖头悄悄来到王五跟前,用嘴朝荣禄的那两个保镖努了努嘴:“荣大人是太后的大红人,可不好惹呀!给兄弟一个台阶下吧。”王五知道荣禄如今手握兵权,是朝延的实权派,又专门与义和团作对,但此时又不是捅马蜂窝的时候,不如暂且忍耐一时,于是点点头道:“你们要不信,就搜搜吧,心里也踏实些。”柳二爷见五王发话,心中暗喜,朝他带来的镖师们一挥手:“还不快四处瞧瞧。”众镖师四下搜去。

荣禄的那两个保镖,有胖一瘦,胖保镖走到古钟前,左右看看,用脚踢了踢,上下打量着它。王五心里捏了一把汗,笑着说:“这是一口废钟,不知弟兄们从哪搬来放在这里的。”胖保镖瞅了瞅王五:“都说王五爷惯使刀,但不知气力如何,你能搬得起这口钟吗?”王五摇了摇头,说:“我可搬不动,少说也有三四百斤重呢,是六个弟兄用械子抬进的。”胖保镖吐一口唾沫在手心里搓了搓,说道:“瞧我的。”说着用尽全身气力去搬那古钟,只见钟被徐徐搬起,露出水杏一只淡蓝色底衬芙蓉鸟的小脚鞋。王五的手紧紧攥住了刀柄,竟攥得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