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目的阳光下,天石闪闪生辉。

天石呈长形,两端尖窄,中间隆起,石身凹凸粗糙,乌黑里掺着点点炭灰色。

胜渡先以嘴唇亲吻天石,接着用手抚摸敲打,双目射出虔敬迷恋的神色,神魂颠倒的道:“天石是神祇送给世人的礼物,像如此庞大重达千斤的天石,只在我们的国土出现过一次,发生在久远的年代,却是卵状的,如此形体奇怪的天石,是前所未闻。”

龙鹰、万仞雨、风过庭和庄闻,看着他的神情,听着他的说话,自然而然被他对天石的狂热态度感染,生出神异的感受。

天石安静地躺在车子上,包裹的布被解开,四周围以布帐,除他们五人外,其他人正在营地外设置防御工事,怕敌人再度来犯。

万仞雨道:“这么说,该很难找到相近的凡石来鱼目混珠。”

胜渡道:“由于天石从天降下时,被天火烤烧,故石质非常坚硬,若撞往地面的岩石,更会变为碎片,如此完整的天石,实乃罕世之宝,且末天石,确是名不虚传。”

向庄闻以突厥语问道:“此石的坠落点在甚么地方?”

庄闻道:“它降在且末河上游的一个湖内,湖水狂涌下淹盖了方圆数里之地,幸好附近没有村庄城镇,又受到群山阻隔,否则会酿成大祸。”

风过庭移近车子,探手抚摸天石,双目射出奇异之色。

龙鹰讶道:“公子对天石有特别的感觉吗?”

风过庭闭上眼睛,悠然神往的道:“我似感到天石与上天的联系,它来自天上很远很远的地方,是无限远处外的无限远,经历了不知多少年代的旅程,方抵达我们的人间世。”

胜渡像遇到知心朋友般,欣然道:“公子该像我们最著名的铸大师般,是对天石有灵奇感应的人。”

万仞雨问庄闻道:“娑葛派来强索天石的使节,参观过天石吗?”

庄闻道:“他见过大王后,第一个要求是到神庙看天石,还绘下天石的样子,想以另一块石代替天石,是行不通的。”

胜渡道:“冒充之法,的确行不通,却非是没有办法,只是难以实行。”

龙鹰和万仞雨见风过庭爱不忍释的模样,忍不住趋前,学他般抚摸天石刚硬如铁的石面。

风过庭道:“有甚么方法?”

胜渡道:“此为我们黠戛斯人的秘术,就是采出天石之心。”

庄闻大讶道:“天石如此坚硬,怎可能剖开来?”

胜渡道:“在现时的情况下,的确是没有可能,因缺乏以乌金制成的利器。”

龙鹰三人听得心中一动,交换个眼色。万仞雨道:“愿闻其详!”

胜渡解释道:“不要看石体这般庞大,事实上,其质量全集中到核心去,也是天石的精华,我们称之为乌金,那才是能铸成天兵神器的矿料。且石有石纹,非是全无入手之处,只要有经炉火锻烧打造以乌金制成的工具,就可以剖石取核。”

龙鹰拔出乌刀,递给胜渡,道:“这把乌金刀又如何呢?小心!非常重的。”

胜渡剧震接过,双手捧刀,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庄闻移到胜渡旁,赞叹不已,道:“难怪娑葛不惜一切也要得到天石,原来真的可铸成如此令人见之心寒的刀子。”

胜渡道:“我该早猜到这是天石铸的刀,刚才鹰爷每次劈中敌人,不论对方拿甚么兵器来挡,都连人带兵器的飞离马背,坠地身亡。”

万仞雨道:“这是战场上的无敌神兵,首先,对方不知刀这么重;其次,战场血战,都是以硬碰硬,不会用上精妙的手法。”

胜渡拿着刀柄,作出横扫和直劈的连串动作,接着现出吃力的神色,把乌刀交回龙鹰,道:“只有鹰爷才可举重若轻,将重达百斤的刀使得似轻如无物。”

龙鹰还刀鞘内,道:“不要夸我,万爷和公子也有此本领功力。”

胜渡又忍不住追问乌刀的出处和来历。

龙鹰将所知的告诉他后,问道:“这把刀行吗?”

胜渡道:“绝对可以,不过却欠缺采乌金的能人,在我们境内,有此本领者不出十个人。”

风过庭道:“我有把握可以办到,只是怕在天石开出个大洞,娑葛会晓得我们在天石做过手脚。我的剑由敝主所赐,正是来自贵国的贡品,具有乌金的成分。”

庄闻兴致勃勃的道:“可以填补开出来的洞吗?”

万仞雨欣然道:“这么说,庄闻大人是同意我们偷龙转凤之计了。”

庄闻道:“我们被逼交出天石,是我们且末人的奇耻大辱,现在有鹰爷为我们作主,娑葛又有何可惧?只要天石不落入娑葛手上,我们便可出了这口乌气。”

众人目光全落在胜渡身上。

胜渡呵呵笑道:“这个可包在我身上,到龟兹后,只要找到铸铁的作坊,齐备炉火铁矿,我有把握补回破口,且是天衣无缝,没有人可察觉异样之处。”

四人大喜。

风漠此时揭帐进来,道:“敌人撤走了!”

众人已被热魅人来去如风的战术吓怕,在原地待了两天,让龙鹰等查探清楚出口绿洲的情况形势,才进驻绿洲,他们都有逃出生天的动人感觉。

作为捷道的大绿洲,由三片绿洲组成,被河道和低缓的泥石丘峦分隔,北接塔里木河南岸的山区平野,地形复杂。

出口的草原区并不险要,两边高山对峙,形成宽达十多里、丘陵起伏的地带,有路可走。两边各建有戍堡,却像神山戍堡般荒弃多年,部分墙身崩塌。

在胜渡的指点下,他们还探查了出口西面可通往塔里木河的穿山秘道,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立营的绿洲,是最接近山中秘道的绿洲,东面是一列高只三十多丈的平缓矮山,只要在高处派人日夜轮流放哨,可将任何进入出口绿洲的敌人一览无遗,难怪胜渡等三百黠戛斯战士,没法避过热魅人的耳目。

此时冬天已近尾声,绿洲生机处处,两个小湖旁更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各种飞禽走兽悠然自得的四处觅食,追逐嬉戏,与没有丝毫生命的塔克拉玛干,形成强烈的对比,虽然两地比邻相依。

他们的营地设置在绿洲西面的边缘区域,往前是起伏的泥石丘和沙漠,纵使敌人从东面越山来犯,也要走上七、八里远,方可抵达宿处。

当晚他们生起篝火,吃的是打来的野味,在龙鹰这丑神医悉心治理下,伤兵均大有起色,部分已能起来参与野火宴。

彩虹夫人三女留在帐内,没有加入他们。

龙鹰、万仞雨、风过庭、胜渡、铁刚、庄闻和风漠七人自成一组,品尝着野味的滋味,大有苦尽甘来的畅快甜美。

龙鹰咕哝道:“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说塔克拉玛干五个字,我会做噩梦的。”

铁刚在前两天方获他们告知身份。咋舌道:“如果我晓得向导从未走过捷道,我死也不肯踏足大沙海半步。”

众人忍不住失声哄笑,铁刚说的是最通行的突厥话,故胜渡也知道笑。

龙鹰尴尬道:“这小子真风趣。”

风漠道:“如果只让娑葛得到没有天心的天石,敝国上下会非常感激。”

庄闻道:“我已和夫人商量过,她说一切由鹰爷作主,最好是能打制成天剑,献上天朝,以示我们且末人臣顺之心。”

众人目光往胜渡投去。

胜渡苦笑道:“在这方面我只是小学徒,力有未逮。”

万仞雨道:“你晓得锻造的过程吗?”

胜渡道:“看过铸大师多重锻烧的过程。还在旁帮忙,却从未曾独力应付。”

龙鹰哂道:“凡事总有第一次,我看你只是欠缺勇气,怕弄砸了乌金。”

庄闻皱眉道:“炼金成器,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还要炉火等设备配合,这种制造兵器的作坊,只能在龟兹才有机会寻得,我们人生地不熟。不怕泄漏风声吗?”

万仞雨笑道:“这方面包在我们身上,就看胜渡的胆色。”

胜渡吞吞吐吐,艰难的道:“弄砸了又如何?”

风过庭笑道:“肯定不用杀头,当是财散人安乐。大伙儿两手空空的作鸟兽散。”

庄闻竖起拇指赞道:“说得好!天石既是来自天上,自有苍天为它的命运作主,我们有甚么好紧张的?只是庸人自扰,最重要是教娑葛得物无所用。”

风漠狠狠道:“真希望亲眼目睹娑葛看到铸出来的只是凡铁的表情。”

胜渡拍腿道:“好吧!我舍命陪君子。试一次锻铸天石的滋味。”

龙鹰道:“如若失败,我们会为你隐瞒,人人守口如瓶。当此事从没发生过。可是一旦成功,你不但成为另一铸剑大师,还可在中外铸剑史上留名。”

胜渡双目亮起来,旋又颓然道:“可是我有家归不得,看来只好随鹰爷回中土去。”

风漠不解道:“我明白血浓于水的家国情,可是如能追随鹰爷,该比你在黠戛斯更风光,为何却只像是次选?”

胜渡道:“我国人少地大,地形险峻,连突厥人也不敢打我们的主意,是安居之土。最妙是男少女多,在那里做男人,比在任何一处要好。哈!”

众人莞尔失笑。

万仞雨叹道:“又是一个色鬼。”

除风过庭外,其他人没有在意,不知他把龙鹰也骂进去。

庄闻道:“连年战争下,处处均呈男少女多之象。胜渡没说出来的是,黠戛斯美女名闻草原,高大健美,白皙明艳,与别不同。”

风过庭道:“这方是其中关键。哈!这晚宴吃得真开心,我们为未来的铸剑大师喝一杯。”

众人以水当酒,轰然唱喏的干了一杯。

龙鹰笑道:“小弟有一个能两全其美的建议。天石这么大,说不定采出来的乌金,足够锻制两把天剑有余,一把由胜渡拿回去献给王子,并尽告他来龙去脉,包保贵王子不但没暇计较,还欢喜若狂,而胜渡你立即一跃而成为另一个铸剑大师,美女们排着队轮候扑入你的怀里哩!哈!”

今次胜渡真的目泛异彩,颤声道:“真的可以这样吗?”

庄闻道:“便当是奖赏你采出乌金的功劳吧!”

他的话一说出口,此事立成定局。

龙鹰道:“至于另一把天剑,由我这代驾出征者为女帝接收,再转赠予御前首席剑手风过庭。哈!如此安排,多么美满。”

风过庭愕然道:“给我?”

龙鹰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即将铸制出来的天剑,会关系到你某一重要的事,只是没法说出来。”

万仞雨道:“我愈来愈信鹰爷离奇的直觉了。公子对天石是否特别有感觉?”

风过庭沉思道:“的确很古怪,抚触它时,似和甚么美妙的东西连系起来般。”

庄闻道:“这便是缘。我们举国信佛,最相信因果缘分。”

风过庭喃喃念道:“因果?缘分?”

龙鹰和万仞雨交换眼色,知他被勾起密藏心内令他失去生趣的记忆,而出奇地,他眼内射出的再不是万念俱灰的神色,而似是燃烧着希望。

风漠问道:“我们何时起程?”

万仞雨道:“此处仍为险地,故宜早不宜迟,明天太阳升起前,我们拔营离开,取的是山中秘道。”

风漠点头同意。

龙鹰起立道:“我们早点休息,好养足精神。”

众人纷纷起立。

万仞雨挨近龙鹰,笑道:“好好休息的是我们,却不是你。”

龙鹰早听到玉雯接近的足音,苦笑道:“为何我总是天生比别人命苦?”

众人爆起哄笑,充盈暧昧之意。

风过庭笑道:“因为你比我们更能刻苦耐劳,所以老天爷不想浪费了你的长处。”

这番话一出,众人更是捧腹狂笑,没法收声。

胜渡喘着气笑道:“我虽远比不上鹰爷,但在黠戛斯也算得上是能吃苦和肯吃苦的人,鹰爷要否我为你代劳呢?”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玉雯纤腰款摆来到,讶道:“甚么事呢?那般好笑的?”

龙鹰随口道:“我们在讨论到龟兹后,第一件该做的事。”

玉雯立告脸红,显是想到良家妇女最不该去想的事。

胜渡果然是惯于周旋于女性间的风流人物,微笑道:“请玉雯大姐说出心中猜得的答案,让我们听听有否想歪了。哈!”

玉雯若无其事的横他一眼,差点勾掉他的魂魄,淡然自若道:“想歪才有趣嘛!难道是去看一场歌舞,瞧百戏表演,又或试试龟兹最有特色的熬面吗?”

龙鹰心叫厉害,不论彩虹还是玉雯和玉芷,不但不怕男人,还可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万仞雨最忌被色诱,道:“是否夫人有请狄壮士呢?”

玉雯“噗哧”笑道:“狄壮士?现在变得很刺耳呢?”

目光瞄向龙鹰,含情脉脉的道:“今趟该不会忽然有敌来袭吧?”

龙鹰知愈说下去愈糟糕,幸好万仞雨识趣的拍拍他肩头,与众人一起作鸟兽散。

剩下只龙鹰和她时,玉雯轻轻道:“夫人和玉芷累得睡着了,我是溜出来找鹰爷呢!”

龙鹰心忖难道来找我去偷情?讶道:“找我去干甚么呢?”

玉雯将一件东西塞进他手里去,娇羞的道:“我一直盼望遇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可以将这片和田石送给他,今天终于遇上了,送给你呵!”

说罢不容他答应或拒绝,逃命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