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返回营地,向庄闻和风漠说出看到的情况,两人均额手称庆,晓得错有错着下,避过一劫,更因捷道出口近在眼前而开心雀跃。任何规模的敌人,也及不上大沙海万分之一的凶险可怕。

风漠想立即派出探子,万仞雨阻止道:“于此平坦的半荒漠之地,探子没法隐藏行踪,一旦被发现,又被抓起来,我们的戏法便不灵光,故万万不可。”

庄闻道:“三位壮士精于沙漠战术,将军必须听他们的意见。”

这个理由非常牵强,皆因行军作战,是另一回事,风漠久经战阵,要他将指挥权交出来,当然不服气。

庄闻向龙鹰使个眼色,龙鹰则望向万仞雨,万仞雨微一颔首,风过庭已知机的扯着风漠道:“来!到一边去,我有几句话说。”

庄闻现出如释重负的神色,看着两人的背影,道:“那黠戛斯的家伙仍未醒过来。”

龙鹰微笑道:“没可能的,这家伙肯定是诈作昏迷,找寻逃走的机会,让我去伺候他。”

万仞雨道:“我去和将军共商大计。”说罢朝正在一边密话的风过庭两人去了。

庄闻领龙鹰往囚禁俘虏的帐幕走去,道:“夫人着我于你回来后,请你到她的帐幕去。”

他们沿水坑而行,龙鹰大奇道:“坑水怎可能变得如此清澈?”

庄闻道:“我们有清水药,放进水里去,可使浊水变为清水。”

龙鹰讶道:“竟有如此神奇的药物,确是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

此时绝大部分人躲进帐内睡觉,营地只点亮了几盏风灯,明月高挂东边天际,天气虽然寒冷,风势却不强劲,于历尽“死亡之海”的折磨后,眼前的情况等若人间净土,令人感到窝心的暖意。

庄闻再提醒他道:“夫人??”

两人在一帐幕外止步。

龙鹰皱眉道:“夫人等三人正在帐里安眠,现在入账去找她,不太适合吧!”

庄闻低声道:“不要看夫人刁蛮任性,事实上她为我们且末国做出很大的牺牲,所以我们不愿拂逆她。只要是她的意思,便不用有顾忌。”

龙鹰点头答应,拍拍庄闻的肩头,道:“我要独自审问这家伙。大人该好好休息了。”

庄闻亦知再撑不了多久,欣然回帐。

龙鹰揭帐而入,在帐顶风灯的映照里,赤发大汉手脚均被绑个结实,蜷曲在羊毛毡上,盖上被子。

龙鹰一听他脉搏加速,知他早醒过来,蹲下身去,毫不犹豫为他解开束缚,以突厥语道:“是汉子的,坐起来和本人说话,否则我一掌将你了结。”

赤发大汉倏地张开双目,现出精光闪闪的眸神,坐将起来,打量龙鹰,同时不住搓揉被捆缚至发麻的手脚。

龙鹰的丑脸现出笑容,道:“不论如何,我总是你的救命恩人,千万不要恩将仇报。”

赤发大汉正要出手攻击龙鹰,闻言现出古怪神色,点头道:“本人胜渡。阁下是谁?为何救我?现在又为甚么解开绳索?”

龙鹰道:“好汉子!恩怨分明。哈!你可以走了!”

胜渡现出难以相信的神色,失声道:“我可以走?”

龙鹰道:“这个当然,你的遭遇这么惨,整团人死得只剩你一个,我又没法将救回来的人再杀一次,只好让你离开。”

胜渡面现愧色,道:“今次的行动,是瞒着我们的大汗进行的,但小可汗有命,我们不得不遵从,怎知会如此收场?坦白说,你杀了我,倒一了百了,因再无颜面回去见小可汗。”

龙鹰道:“凭你的身手,大可逍遥快活,你在黠戛斯有父母妻儿吗?”

胜渡没有答他,反问道:“是你救了我吗?我感到有人以非常古怪的真气为我舒经畅脉,令我血气回顺。”

龙鹰一指戳往他胸口,在胜渡要做出高手本能的反应前,已给龙鹰快如电闪的手指点在胸口处,还被他注入魔气。

龙鹰微笑道:“如何?”

胜渡道:“果然是你。唉!世间竟有像你般可怕的高手!”

龙鹰道:“趁天黑!快点离开吧!”

胜渡垂首道:“你真的肯放我?”

龙鹰道:“我从来不说假话。嘿!这句肯定是假话,该说我从不欺骗朋友。”

胜渡首次露出笑容,道:“我相信你。”

又再目光灼灼的打量他,沉声道:“且末怎会有阁下般的高手?”

龙鹰道:“我并非且末人,你若视我为朋友,勿要寻根究柢,还要当从未见过我,算是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吧!”

胜渡现出惊异之色,道:“那阁下肯定大有来头,我们即使没遇上龙卷风,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深吸一口气后,道:“你们可知在绿洲那边,有逾千假扮薛延陀马贼的热魅人,布下陷阱,正等待你们上钩吗?”

龙鹰大奇道:“竟然不是薛延陀的马贼,而是假扮他们的另一批拦路贼,确是出人意表。”

胜渡道:“我们一行三百人,都是精选的好手,昼伏夜行的潜至塔里木河,尚未抵龟兹捷道的草原区,便被号称是薛延陀的人截着,他们不论装扮语言,的确都能以假乱真。”

龙鹰怎想得到其中有此转折,问道:“你又是如何看穿他们伪装的身份?”

胜渡道:“因为我们事前特别留意‘贼王’边遨的行藏,他确有抢夺天石以讨好独解支之意,希望可再次立国,可是他因杀害了高昌国的一个重要人物,惹得高昌、龟兹和焉耆三国连手围剿,自顾不暇下,如何敢到捷道来作案犯事?热魅人与他们同种同源,扮起他们来可说是天衣无缝。”

龙鹰道:“热魅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我从未听过有这么的一个种族。”

胜渡道:“热魅人与薛延陀马贼,同是薛延陀亡国时被回纥驱逐的人,对灭国的回纥人有切齿之恨,约有万多帐幕,受突厥人包庇,活跃于遏索山一带,像薛延陀马贼般,善于沙漠作战之术,其手段的凶残,比得上边遨。”

龙鹰不解道:“他们的实力比你们强,为何你们仍不知难而退?”

胜渡苦笑道:“这是我们头子的决定,诈作撤走,自恃晓得另一进入大沙海的秘密山径,避过热魅人。潜入沙漠,岂知尚未遇上你们,便被大沙暴弄致全军覆没。”

看他如陷入梦魇般的神情,便知当时的龙卷沙暴如何可怕。

龙鹰问道:“当你们给热魅人截着时,他们是否不但自称是‘贼王’边遨的人,还口口声声说是为独解支办事呢?”

胜渡点头道:“确是如此。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是受突厥人指使,陷害独解支,令回纥人和突骑施人已如箭在弦的紧张关系,更趋恶劣。”

龙鹰道:“你这番话非常有用,老哥可以走哩!”

胜渡脸上现出坚决的神色。道:“我这个人自少难和人相处,终日好勇斗狠,不到十五岁便被父亲驱逐,可算是孑然一身。虽有过不少女人,却没有成家之念。今次大难不死,有重新做人的感觉。恩公对我以德报怨,胜渡非常感激,对热魅人的虚实,我略知一二。如果恩公肯让我留下,我可将这条由恩公捡回来的命交给恩公。”

龙鹰凝神打量他好半晌,最后现出笑容,道:“你该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对吗?”

胜渡不好意思的道:“恩公确实了解我,要我重过流浪的生活,会很不习惯。”

龙鹰长身而起,道:“随我来!让我为你引见几个人。”

胜渡大喜。随他出帐去了。

龙鹰给风过庭弄醒时,仍是腰酸骨痛。自练至成魔的功法,不论损耗如何厉害。甚至负伤,一晚工夫怎都可回复过来,由此可见塔克拉玛干的威力。

龙鹰抗议道:“甚么事,多睡一会不行吗?”

风过庭笑道:“有美人儿来找她们爱慕的丑色鬼,你起来还是不起来,要不要我去回绝美人儿,伤她的心?”

龙鹰坐起来,讶道:“公子的心情很好,是真正的开心。”

风过庭斩钉截铁的道:“不要寻根究柢,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龙鹰起身穿衣,叹道:“大家兄弟,有甚么事须隐瞒的?”

风过庭道:“快滚出去!”

龙鹰无奈下揭帐而出,万仞雨正和玉雯在说话,见他出来,道:“懒虫出来哩!”

玉雯甜笑道:“狄爷的确懒,我们等了他一个晚上。”

龙鹰迎上去道:“看玉雯精神焕发,便知玉雯昨晚睡得不知多么香甜,竟来诓我。哈!是不是夫人有召?”

玉雯道:“我是来押你去见她。”

龙鹰向万仞雨道:“胜渡呢?”

万仞雨道:“他和铁刚一个帐幕,该尚未起来。”

玉雯用力一扯他衣袖,催道:“快来!”

龙鹰被她扯得身不由己,随她去了。

天上层云厚迭,空气潮湿,看来正酝酿着真正的雨暴。由于此为沙漠的边缘地带,自然受到塔里木河区的天气影响。在经过长时间的沙漠旅途后,下雨的感觉会是多么动人呢?

出乎意料之外,彩虹夫人在帐内正襟危坐,没有丝毫色诱他的神态意味。

两女左右伴着她,彩虹夫人则神色端庄的看着他在对面坐下。

外面忽然翻起大风,吹得方帐颤震,令人分外感到帐内的安全温暖。

龙鹰嗅吸着三女的体香发香,心忖她们的媚术里,定有功法可改变体气,令她们更能吸引男性。以汉语道:“夫人召小弟来,不知有何指教。”

玉雯和玉芷同时忍俊不住,“噗哧”娇笑,那种少女含苞待放、青春气息和活力随灿烂笑意逼人而来的魅力,确非任何男人能抵挡。

彩虹夫人也含笑横他一眼,不经意的举起左手,整理秀发,衣袖掉下来,露出白藕般的小臂,会发光似的。

龙鹰讶道:“夫人在引诱我吗?”

玉芷爬了过来,伏入他的怀抱去,凑到他耳边道:“玉芷要。”

龙鹰搂着她香喷喷的胴体,找到她耳珠,轻吻一口,道:“际此敌人随时来犯的一刻,我们必须克制。”

彩虹夫人轻喝道:“玉芷回来!不要胡闹。”

玉芷在他唇上吻一口,依依不舍的返回刚才的位置坐下。

龙鹰心叫厉害,她们的每个举动,都是自然而然,没有丝毫造作,令你完全不会怀疑她们是爱上了自己,试问谁能抵挡?

彩虹夫人道:“奴家今次到回纥去,是要将罪责全推在娑葛身上,最高的目标是说动他对付娑葛,否则我且末国终不能免祸。”

龙鹰不解道:“娑葛既得天石,已失去对你们用兵的借口。”

彩虹夫人道:“鹰爷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娑葛野心极大,当他铸成天剑,会实行他的扩张大计。由于东进之路被回纥阻挡,只好先向我们位于南面的小国用兵。首当其冲的龟兹、焉耆,近几年不知被娑葛压迫得多惨。今次娑葛庆祝四十寿辰,指明要龟兹派出最著名的歌舞团,于寿宴上为他表演,不用说出来,也知整个歌舞团的男男女女,永远离不开碎叶城。”

龙鹰想起花秀美,冷然道:“他是在找死。”

又微笑道:“我可以保证他永远铸不成天剑。”

“轰隆”一声,惊雷在帐外近处爆响,接着是雨点打在帐幕的响声,雨势转烈,片刻后帐外充塞着激雷暴雨。

玉雯鼓掌道:“真的下大雨哩!”

玉芷笑道:“敌人也来不了呢。”

玉雯小女孩般挽着彩虹夫人的玉臂道:“不管我们叫得多厉害,别人也听不到呵!”

龙鹰给她露骨的话惹得像外面的雷暴般欲火腾升,忙压下去。换了别的女孩,像玉雯般的年纪,哪说得出这种话来?偏是她说时神态天真无邪,比之经验丰富的成年女子,别具诱人的魅惑力。

龙鹰苦笑道:“你们若再向小弟施展媚术,休怪我不客气。”

玉芷白他一眼,吃吃笑道:“谁想鹰爷对我们客气呢?”

彩虹夫人带点羞涩的垂下螓首,一双晶莹的小耳却红起来,看得龙鹰心中唤娘。亦在奇怪自己怎能仍未失控。

彩虹夫人轻轻道:“我们虽自少修练媚功,却不是随便的女人,也轻易不会对人施展媚术。我们且末现在是夹于两个大国之间,左右为难,故不得不出此下策。独解支还好一点,虽不满我们,仍然肯讲道理。但娑葛却是穷凶极恶的人,只看他纵容参师禅和遮弩两人,可见一斑。所以奴家最担心的是玉芷,被娑葛收为内宠,已是最好的结局。可是鹰爷的出现,令我们看到希望。”

龙鹰拍胸道:“夫人放心,我会护着玉芷,不让她损半根毫毛。”

彩虹夫人道:“分寸由鹰爷拿捏好了,玉芷绝不介意被娑葛得到她的身体,此更为我们计划中一个重要环节。”

龙鹰讶道:“计划!”

彩虹夫人道:“娑葛性情暴躁,喜怒无常,动辄杀人,今次他不但要天石,还指明要我陪同天石一起去见他。其他不用我说出来,鹰爷也该明白了。”

龙鹰心忖彩虹该像花秀美般,是西域的著名美女,故被娑葛垂涎。

彩虹夫人抬起脸来,双目射出可烧熔任何男人心的火热,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柔声道:“脱衣!”

龙鹰愕然以对时,玉雯和玉芷盈盈起立,以曼妙的姿态轻轻舞动,宽衣解带,在雷雨声中,唱吟着充满异国情调的曲子,每个动作都是那么优美动人。

彩虹夫人娇柔的道:“这是奴家们唯一可表达心中感激的方法呵!”

龙鹰忽然弹起,色变道:“敌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