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在扬州逗留了三天,龙鹰分别与桂有为和宋言志秘密会面,安排好令羽一家在扬州安居的诸般问题,然后与胖公公和娇妻们告别,目送楼船北上回神都,他则按与刘南光的约定,从陆路昼伏夜行的赶往岳阳去。今次是不容有失,绝不可以出漏子,不但要骗大江联,还要骗刘南光身边的俚女,所以在细节上做足工夫。刘南光如何到岳阳去?如何消失?改由龙鹰代替的整个过程,都经过仔细思量,一丝不苟。更重要的是龙鹰必须弄清楚刘南光的近况,否则给大江联的人问起来,会立即拆穿他是“冒充”的。

两人在城郊的山野碰头。

刘南光回复本来的面貌,道:“感觉很古怪,有点像给打回原形,变回吊儿郎当,一无所有的人。”

龙鹰在小岗上扫视月夜下的远近平野、西北方的洞庭湖,笑道:“是否当范轻舟当上瘾呢?”

刘南光点头道:“权力和财富,以及随之而来的一切,确会令人迷恋,生出很难走回头路的感觉。忽然变得无所事事,还要躲起来,真的不习惯。”

龙鹰抓着他肩头道:“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快至你不能相信,乘机藉此机会好好修练武技,有益无害。最近做过什么事呢?”

刘南光遂将别后的情况,一一道出,特别是业务上的发展,接触过哪些人,详细描述。最后道:“近日最轰动的事,莫过于当年两个漏网的魔门高手重出江湖,还意图行刺中宗。这两人真厉害,在襄阳被重重包围,仍可安然逸去。”

龙鹰道:“还有呢?”

刘南光在龙鹰的瞪视下,搜索枯肠,拍额道:“噢!还有是收到飞马牧场的请柬,被邀参加明秋举行的飞马节。我当然不该去,对吗?”

又道:“说起请柬,令我记起一件古怪的事。”

龙鹰讶道:“有什么怪事,是与请柬有关的吗?”

刘南光道:“请柬交到我手上后的第五天,我收到一个沾着香气的便笺,笺上写着‘飞马之节,与君再续前缘’两句没头没脑的话,以一个‘薇’字作署名。”

龙鹰凝神想了好半晌,一震道:“糟糕!今次有麻烦了。”

刘南光色变道:“麻烦?”

龙鹰道:“便笺是如何送到你手上的?”

刘南光道:“是以袖箭钉在府门上,下人去应门时,见不到人,只见到箭书。”

龙鹰问道:“那么容易可找到你的居停吗?”

刘南光道:“正因不容易,我才记得深刻。成为范轻舟后,我一直居无定所,今早不知今晚会在哪里睡觉。”

龙鹰沉吟道:“如此看,她已对你下过调查的工夫。”

刘南光道:“她究竟是谁?”

龙鹰仍在皱眉苦思,随口应道:“是你的旧情人。”

刘南光愕然道:“算得上是旧情人的,倒有好几个,不知是哪一个呢?”

龙鹰没好气道:“是范轻舟的旧情人,一个叫采薇的女飞贼,当年她撇掉范轻舟,累得他酗酒了一段日子。唉!她肯定已知你是冒充的,为何不直接勒索,却要玩袖箭留书的把戏?”

刘南光道:“如被她四处散播我冒充范轻舟的谣言,以前的所有努力,岂非尽付东流?”

龙鹰道:“揭破又如何?谁会相信她?顶多是破坏我们和大江联的关系,你仍可继续当你的范轻舟。放心吧!揭破你对她有何好处?正因她另有所图,才以便笺对你做些提示,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刘南光道:“提示非常清晰,就是与飞马节有关系。”

龙鹰道:“凡事有利也有弊。因飞马柬而得到混入大江联总坛的机会,也因飞马柬而惹来女飞贼,一得一失,确是笔糊涂账。”

刘南光道:“她该是要藉我的掩护,好到牧场偷东西。她想偷什么呢?”

龙鹰道:“肯定非是金银珠宝,否则可直接勒索你。勿要小觑此女,她精通易容改装之道,从未失手过,且会在我们最料想不到的情况下出现,教我们纵有杀人灭口之心,亦没法奈何她。”

拍拍刘南光肩头,道:“一切待我回来后再说,记着须按计划行事。”

刘南光恭敬的答应了。

在到湘阴前,龙鹰从没想到是这么如诗如画的镇子,甚至根本没空去想湘阴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只知是到大江联总坛的起点。

他没有欺骗幽己,对花简宁儿的肉体他仍意犹未尽,这突厥荡女,在床上的表现确可当得上“尤物”的形容。

到大江联非是没有风险,刘南光是不可能将数年内发生过大大小小所有事,尽告于他,而对方则是密切监视刘南光的行动,还用到枕边人的阴招,所以极可能在最想不到的地方,又或答错某句话,致被揭破。

幸好有宋言志这一着,从他处间接晓得大江联仍抓不着他的小辫子,故而仍藉着以宋言志为首的情报网,继续调查他。

就是在这样心情忐忑的情况下,他进入江南大镇湘阴。

河道穿镇,溪水横延,舟楫四通,河街相交,桥梁通便。

龙鹰走过一重重圆拱式的过街卷门,千百民居临水而筑,粉墙黛瓦,棕黑的木门隔扇,河埠的踏级石阶,整齐的石驳岸,夹河的小街水巷,沿河的古松翠柏,倒映在涟涟水波里,令美丽的水乡彷佛同时存在于现实和水映中。

龙鹰经过一道拱桥时,停下来倚栏看着一艘正在河道上一角撒网捕鱼的渔舟。船艄上晾晒着各种颜色的衣物,充盈生活的气息。

湘阴是个宁静的乡镇,行人不多,有种懒洋洋的气氛。入镇不到一刻钟,龙鹰已给如画卷般的风光、水乡的风情俘虏了,忘掉一切。

湘阴的主大街靠近湘江的码头区,商店林立,人流集中,路面铺石板,下设阴沟,供雨天排水,商店一家紧挨着一家,很有特色。龙鹰在主街找到指定的客栈,要了间上房,饭也不吃的倒头大睡。

龙鹰醒转过来,却没有睁开眼睛,装做仍好梦正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花简宁儿灵巧似燕的穿窗入房,移至床边,默立不语。

龙鹰知被她看破在装睡,睁开双目,双手枕在后脑处,轻松的道:“美人儿怎晓得小弟在诈睡?”

花简宁儿没好气道:“你发迹前是干哪一行的?”

龙鹰洒然道:“忘掉了,这叫英雄莫问出处。嘻!现在我已洗心革面,做回个好人。来!先亲热一番再说。”

花简宁儿坐往床边,警告道:“勿要碰我,外面还有人等候。”

龙鹰知她是虚言恫吓,并不揭破,也从而晓得上次在江陵,她在自己半强迫下失身,对此她并不服气,尚未全面向他投降。朝她望上去道:“亲个嘴总可以吧!”

在客房的暗黑里,花简宁儿俏脸转红,语气仍保持冰冷,狠狠道:“真不明白总坛因何这么重视你这个好色之徒,最近还花了很多工夫,托尽人事,为你摆平云贵商社的古梦。”龙鹰终记起“范轻舟”和古梦的梁子,就是范轻舟偷了古梦的一个爱妾,范轻舟的同乡韩三还表示不明白他的范大哥为何如此愚蠢,千不偷万不偷,偏要去偷他惹不起的人的女人。

他忽然发觉自己进一步了解法明代入另一个身分的苦与乐,那是绝不能从平常的自己得到的。就像现在的他,必须以“范轻舟”的身分去思索、反应、感受,方有可能在长期相处下,瞒过对方。

如果自己继续以“龙鹰”的习惯方式面对敌人,只花简宁儿这一关已过不了。叹道:“往事不消提,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做起事来不顾后果。”

花简宁儿咬牙切齿的道:“害怕了吗?”

龙鹰探手抓着她玉臂,出奇地突厥美女并不拒绝,直至给他扯进被窝里,才抗议道:“不成!我们要立即动身。”

龙鹰一边吻她,一边遍体摸索,毫无顾忌。

花简宁儿娇喘着道:“不要胡闹,正事要紧。噢!求求你不要。”

云收雨散后,赤裸的花简宁儿伏在他胸膛上,轻轻道:“不要因再次在人家身上得逞而高兴,宁儿永不会心甘情愿的从你。”

龙鹰心忖这倒奇怪,花简宁儿分明是男女关系随便的荡女,而刚才她表现出来的投入和放浪,显示她对自己非是没有感觉,为何嘴皮子却不肯承认呢?难道只为“杀夫之恨”,想想又认为没有道理,她只是奉命行事,对亡夫根本没有爱意。

就在这一刻,他闪过明悟,掌握到她微妙的心态。正因花简宁儿对自己生出难得的情愫,方会如此痛恨他。

从虎跳峡到江陵,再从江陵到湘阴,自己虽对她百般挑逗,毫不客气地占她便宜,甚至得到她的身体,都是一种对付敌人的手段。在这样的情况下,敏锐的女性触觉,令花简宁儿感到被他视为玩物,偏自己又乐在其中,无力抗拒,不由恨起自己来,也更痛恨龙鹰。

如果花简宁儿对他有欲无爱,像与池上楼的关系,合则来不合则去,只视作逢场作戏,反干净爽脆。

明白归明白,龙鹰绝不会因此而爱上此女,战争就是如此残忍不仁,不择手段。

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因晓得不论说什么,都会伤害她。刚有过男女间最亲密的行为后,实在有点不忍心。

“为何不说话?”

龙鹰苦笑道:“小弟可以说什么呢?”伸手爱抚她没有半点多余脂肪、强壮嫩滑的玉背。

花简宁儿道:“你一点不介意我恨你吗?”

龙鹰违背心中想法的答道:“如果我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我的声誉不会这样差,今天虽改做正行,可是本性难移,早惯了不理别人是否介意。唉!宁儿香主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呢?趁有点时间,再来一次如何?”

花简宁儿没好气道:“你在征求本香主的同意吗?你该知道答案。”说话时,轻轻用指尖在他胸膛上比划着,又轻柔的道:“你现在还欠女人吗?不要告诉我你对人家情有独钟,说出来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龙鹰一个大翻身,将她压在下方,笑道:“香主刚将小弟心里的话说出来。”

花简宁儿的身体灼热起来,神态却是若无其事,不为所动,淡淡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若我不问你,别人也会问你,答得犹豫,又或临时堆砌,都会为你惹来杀身之祸。”

龙鹰讶道:“竟然有这样的问题,宁儿不是恨我吗?为何忽又这般关照小弟?”

花简宁儿平静的道:“总坛对你不是没有怀疑的,最大的问题是你的表现太出色了,与前判若两人。尤令人不解的,正如你自己说的,你虽未至于声名狼藉,但怎都算不上是个好人。擒杀采花盗还可说是为了庞大的赏金,但送两个小道姑到慈航静斋却是毫无道理。”

龙鹰听得一颗心直沉下去,不悦道:“老子爱干什么便什么,何况那时我尚未加入大江联,哪由得旁人来指点?可不是我来央你们收留我,而是你们来招揽范某人。”

花简宁儿“噗哧”笑道:“真好!终看到你动气了。这方面,宽公是明白你的,他曾向小可汗说出他的分析,指人性是很奇怪的东西。在生死的胁迫下,你不得不与乌江帮的人联手,大破我们偷袭客货船的船队,因而被乌江帮和乘客视为救命恩人,捧上神明般的位置,让你体会到做好人的好处远比当强徒有更大的回报,并因此与王昱结交,受他委托而设陷阱对付采花盗,成功后更得到整个大江水道军方的支持,可说是一登龙门,声价十倍。你是聪明人,当然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可是如果就此对两个道姑的事坐视不理,会将你因缘巧合下建立起的形象毁于一旦,这叫顺势而行,结果你成功了,还赢得白道武林的赞许,包括竹花帮的桂有为在内,再没有人计较你以前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龙鹰心忖宽玉肯这么想就最好。同时心中懔然,宽玉对人性,确有深刻的认识,若自己真的是范轻舟,因应当时的形势,说不定真的会改变。说到底,还是个利益的问题。所谓“发财立品”,仍是为争取最大的利益。

龙鹰不解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问题要质问小弟呢?”

花简宁儿道:“最大的问题,就是你为什么肯这般听话,一召便来,而不是诸多推搪?”

龙鹰大奇道:“听从命令,竟反而是问题吗?”

花简宁儿道:“这般急召你到总坛去,是不得已下的决定。宽公便曾推测,你将会拒绝到总坛去,到晓得你答应后,虽没有说话,但我晓得他对自己的预言落空了,感到惊讶。”龙鹰心叫好险,重重吻在她香唇上,心中不无感激之意。

花简宁儿热烈回应。

唇分。

花简宁儿回复冷淡的神态,道:“你是聪明人,该明白我的意思。那天我听着你对格方伦说,你所追求的,不外财富和美女,现在两者均已是你囊中之物,还可有何增添?如果你要斩断与大江联的关系,没有人可奈你何,可是若到总坛去,一切再不由你控制了。”

龙鹰从她娇躯翻到她一测去,仰望屋梁,道:“对!我为何要到总坛去呢?难道真的受到老爹的影响?”

花简宁儿乘机坐直娇躯,道:“你对政治有野心吗?”

龙鹰道:“我一直过着今天有酒今天醉的生活,不过人望高处,水望低流,任何生活,习惯了便平平无奇,想找点更刺激的事情来干。或许这是我想到总坛见识一下的原因,看看是否真有争霸天下的能力。”

花简宁儿道:“宽公或许肯接受你这个解释。他常说非凡的人,总是不甘心于平淡,野心和好奇心,都是漫无止境。平凡的人,只能在心内想想;非凡的人,则付诸行动。”

龙鹰道:“宁香主相信我这个解释吗?”

花简宁儿轻轻摇首,表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