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堡虽然门徒众多,但并非江湖名门,胆敢率众贺寿,咄咄逼人,若说无人相助,委实不合情理。”聿修淡淡地道,“但如果当真它背后靠山是皇亲国戚,有禁军侍卫做后盾,那自然底气很足。只是若真是如此,当日在桃林之中围剿上玄就是朝廷借刀杀人之计,既然策划如此隐讳周密,怎会杀而不死,让上玄走脱,而成为如今局外之棋?”
“此即可疑之一,”容隐深沉地道,“若桃林之中当真是某些人意图借刀杀人,此事自‘胡笳十三拍’之死开始就有预谋,那白南珠必是其中重要一角,既然如此,他怎会让上玄走脱?”他的目光牢牢盯着窗外地上一块青石砖,“你我都莫要忘了,白南珠武功甚高,当日他若加入围剿,死的就不是白一钵,而是赵上玄。”
“若要说此事背后并无预谋,有许多事就无法解释,比如说杨桂华一路跟踪,埋伏江南山庄之外,目的何为?”聿修淡淡地道,“比如说白南珠为何要杀‘胡笳十三’?韦悲吟为何会到江南山庄探察地形?比如说白堡何以敢带领一百四十四人前来贺寿?”
“有一件事,”容隐也淡淡地道,“你莫忘了,白南珠也姓白,白堡之白。”
聿修点了点头:“此事背后定有问题,但为何上玄未死?上玄一向是他们的目中之钉,不杀不快。上玄未死,还有一种可能——”
容隐冷冷地接了下去:“问题只在白南珠一人身上,白南珠和白堡虽有关系,但他却未必全然听从幕后人策划安排。”他一字一字接着道,“他表面上为白堡做事,听从主谋之人指挥,实际上他却为了配天向着上玄,所以密县桃林一战虽然筹划周密,布下天罗地网,但白一钵死了,上玄却能逃脱——白南珠本就从未想害他。”
聿修微微点了点头:“所以你问上玄,若白南珠对他有恩,他当如何?”
容隐淡淡地道:“此事也只在你我推测之中,是与不是,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的目光冷冷地望着庭院外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的寿筵,“只消……”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只听寿筵中一声惨叫,江南丰骤然喝道:“白晓尘!你——”
“江盟主既然敢包庇杀我爹的凶手,又纵容某些欺世盗名的恶贼放走赵上玄,就该想到有犯众怒的一天。”筵席上有人朗朗地道,“赵上玄杀的可不止我爹一人,今日满座宾客,一来是为德高望重的江盟主贺寿,二来是为了向江盟主讨个说法,我等想听一听江盟主的解释。”
“白堡主如果真是想听解释,为何出手伤人,杀我一名侍从?”江南丰怒道,“你之行径,和杀人恶贼有何区别?”
筵席之中有人哈哈一笑:“我不过给了他一个耳光,谁知道他身子如此虚弱,竟然死了,哈哈哈哈……”
江南丰语言之中充满愤怒,大声道:“我放走赵上玄,是信他并非真凶;白堡来者是客,我暂且容你胡说八道,等寿筵一过,我倒要你白晓尘给我解释,你为何杀我侍从?”
哗啦一声,寿筵之中有许多人站了起来,有兵刃出鞘声,江南羽喝道:“你们想做什么?”
“江南山庄包庇杀人恶贼,触犯众怒,早已不能服众,嘿嘿,我等今日替天行道……”白晓尘手臂一抬,背后站起的几十人“刷”的一声将刀插回鞘内,齐齐坐下。白晓尘见江南丰脸上变色,心里得意至极,“今日就称江盟主最后一次‘江盟主’,吃菜、来来来,大家吃菜!”他手持筷子招呼大家吃菜,白堡一百来人立即抬筷猛吃,别人却谁也不敢动筷,有些是早有预料,微微冷笑,其余面面相觑,相顾骇然。
正在这时,轰然震天巨响,江南丰蓦然回首,只见土木崩塌,尘粉冲上天空,就在白晓尘“吃菜”的时候,几块石砖滚落到白晓尘桌旁,人人眼前一黑,都感溅到了碎石块剧疼无比,竟是贺寿厅被不知何处来的巨力所震,轰然倒塌。
屋中人都有武功,虽然贺寿厅突然倒塌,大出众人意料,却并未有多少人受伤。白晓尘也是一怔,拍桌而起,喝道:“怎么回事?”
江南丰尚未回答,江南羽满脸惊骇,他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拂衣袖正要抢出去查看情况,骤然身侧人影一晃。他心中一动,往外冲的身子一顿转身,猛然看见一个灰袍道人绕着江南丰转了几圈,江南丰突然倒地,那道人哈哈一笑,将江南丰拾了起来,提在手中。
满桌宾客都骇然看着这位灰袍道士,不知其为何许人也?白晓尘怔了一怔之后,脸有愠色,坐回座位不再说话。江南羽认得这是前些日子曾来山庄拜访的道士:“你……你……要如何?”
那道士似笑非笑,将江南丰高高举起:“杀人。”
江南羽脸色惨白,江南丰的武功虽非江湖第一,却也是一流,在这道人手下居然走不过几招,他要杀此时提在手中的江南丰不过吹灰之力,他本非颖慧,刹那之间竟脱口而出一句,“万万不可!”
那道士笑了起来,就在他“万万不可”之“可”字音落之时,左手一挥就要将江南丰斩为两段。白晓尘显是识得此人,脸上骤现喜色——只要江南丰一死,江南山庄便是垮了,这位帮手虽是架子大得十分讨厌,但只要能杀江南丰,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
“且慢!”
一声轻叱传来,两个人影倏地出现在那道士和江南丰身前,一人截住那道士挥手一斩,另一人出手擒拿,刹那将江南丰从那道士手中夺了回来。那道士骤不及防,微微一怔,上下一扫这突然出现的两人,诧异地道:“江南山庄竟有如此高手?”
那截住道士挥手一斩的人独臂蓝衫,正是聿修,那出手抢人的人自是容隐。聿修淡淡道了一句“不敢”,容隐将手中的江南丰放下,缓缓问道:“韦悲吟?”
那灰袍道人正是韦悲吟,扫了这突然出现的两人几眼,沉吟道:“白发、天眼?”
容隐一手撑住穴道被封的江南丰,一臂张开,将江南羽等人挡在身后,而后颔首。江南羽惊魂未定,情不自禁退了一步,突然想起容隐伤势未愈,连忙抢在前面,喝道:“你是何方妖道?炸毁我江南山庄,意欲何为?”
韦悲吟只看着容隐、聿修二人,脸上诧异之色渐退:“白发、天眼也算传说中人物,杀你二人也不算辱我身份,嘿嘿,看我连杀你二人……”他嘴里喃喃自语,聿修眉心微蹙,出言道:“得罪了。”出手拍向韦悲吟腰间,韦悲吟身带兵器,他看得出来。韦悲吟嘴角微翘,出手招架,两人无声无息地动起手来。
容隐在江南羽后心轻轻一拉,江南羽不由自主连退十来步,回头看容隐仍旧脸色苍白,尚有病容,心里惊骇——他居然仍有如此功力?
“江南山庄遭逢大变,前来贺寿的好朋友还请尽快离开,以免殃及池鱼。”容隐仍将江南羽几人挡在身后,给正在动手的聿修和韦悲吟让出一片空地,旁观之人悚然惊醒,寿筵中站起不少人,急急离开,但大部分宾客静坐未动,江南羽心头越来越凉,显然留下之人,和白晓尘、韦悲吟乃是同伙。容隐的目光在众“宾客”脸上打了个转,静坐未动的人都感脸上一寒,心里打了个突,明知容隐重伤初愈,多半不能将自己奈何,却仍是凛然生惧。
“江南羽,”容隐看着众位“宾客”,“你江南山庄中上下五十八人,会武的几人?”
江南羽低声道:“五十八人多少都会一点,只是高明的不多。”
“江南山庄已毁,”容隐森然道,“今日之事,不擒白晓尘、韦悲吟,不能算得胜,你将家人列队编好,约下战后相见之地,以免过会动手失散,不能或不敢动手之人尽快遣散,以免伤亡。”他目光犀利地看着宾客中极其微小的变化,座中宾客每桌都余下有十人左右,此时十人之中都有一人在低声说话,想必早有预谋,要将江南山庄一举覆灭。
突地筵席之中有一人站起,大步走到江南羽身后,手持月牙铲,满脸怒色。容隐目光一掠,却是铜头陀,继铜头陀站起,另一桌上另一人也跟着站起,微笑道:“无量寿佛,出家人仍是那般脾气,我说再坐一会,偏偏不听。”却是武当清和道长,他们本坐在宾客之中,多数人皇惶逃走,他们却留了下来。
“哼!我说白堡不怀好意,想做那什么武林盟主,老道死也不信,说什么白堡声望不佳,绝无可能染指‘武林盟主’,他妈的!”铜头陀指着清和道长大骂,“武当号称江湖名门正派,竟然没有出手相助,简直妄称江湖白道,根本就是胡吹大气,自己打响的巴掌……”
清和道长哭笑不得:“今日是白堡挑衅江南山庄,你骂我武当做甚?我又不知白堡有如此大胆?否则必定上报清静掌门,自会派人相助。”
两人堪堪说了两句,忽然十来桌宾客一起站起,将江南山庄中人团团围住,江南羽本以为这些人全是白堡的门徒,此时突然发现与自己面对面的多是一些生面孔,而且目光炯炯,显然功力不凡,绝非白堡泛泛之辈。他心头一凉——难道——
“江南山庄倒行逆施,维护江湖恶徒,早已失去武林盟主之资格,白堡老堡主为赵上玄所害,此人却为江南山庄放走,此行为除恶而来。各位好友,如不想和江湖恶徒同流合污,还是速速离去的好。”宾客席中有人有条不紊地道,声音却很陌生。
江南丰的穴道刚刚被容隐拍开,心里惊怒交集,他历经江湖风浪也多,但从未想过有人胆敢染指江南山庄,那敌阵之中发话的人他从未见过,似乎并非近来江湖出名的人物,他是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是何人?”
那人道:“我乃白堡区区小卒,不劳江大侠挂齿。”却不说名字。
江南丰和江南羽低声商议,铜头陀和清和道长也插口讨论,却是谁也不知此人究竟是谁?但看他仪表堂堂,说话文雅,绝非寻常小卒。容隐掠了那人一眼,那人微微一笑,容隐的目光木然自他脸上掠过,停在那人身边另一人脸上。
那个人书生打扮,气质高华,正是华山派叛徒,朝廷禁军步军司杨桂华。此时杨桂华站在那人身边,神色安然温顺,却是一幅俯首帖耳的模样。容隐一言不发,那人微笑得颇有深意,聿修激烈打斗之间看了一眼,心里一震——那是翊卫官焦士桥,乃是殿陛朝会之时,站于皇上两陛卫士之前的警卫官,曾任遥郡团练使。焦士桥与“勋卫官”、“亲卫官”并称“三卫官”,乃是朝会上皇上最信任和最亲近的人,三人分立皇上周围。如今翊卫官焦士桥竟然在此指挥,那今日之事,幕后之人是谁,已是昭然若揭!
难怪杨桂华受制于人,焦士桥隐身“惊禽十八”之中,这一路他居中指挥安排,杨桂华不过是表面挂帅而已。焦士桥是午贵妃表弟,从未在江湖走动,江南丰自然不识得他,但他却认得容隐、聿修,容隐、聿修自也认得他。
“各位若愿意放下武器,自认失败,奉白堡堡主白晓尘为武林盟主,你我便可握手言和,无须死伤。”焦士桥微微一笑之后继续道,“各位也看今日形势,江大侠这一方以六十二敌一百四十四人,并无取胜机会,何必固执呢?”
“阁下只怕并非江湖中人,”江南丰道,“江湖中人讲究气节名声、宁死不屈,白堡不过受人利用而来,阁下咄咄逼人,复将无中生有之罪名加诸我江南山庄,阁下说换今日是你,你可会认败退走,承受千古骂名?”焦士桥多说两句,江南丰便看破他不是江湖中人,也看破今天的主角并非白堡,心中虽然震怒,却仍旧保持镇定。
焦士桥也不意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是话不投机了,桂华。”他退了一步,隐于人群之中,依稀挥了挥手,“上吧。”
杨桂华往前一步,对容隐点了点头,扬起声来道:“动手!”
轰然一声,一百四十四人同时拔剑,江南丰心头大震——这根本不是江湖对垒,这些人训练有素,只怕根本不是白堡门徒!片刻之间剑光闪烁,“啊”的一声惨叫声起,一个侍女血溅三尺,江南羽、铜头陀、清和道长等人纷纷招架,堪堪编就的队伍分头迎敌,刹那之间,砖瓦遍地的寿筵就成人间地狱一般。江南丰心头惨痛,厉声长啸,一剑向人群中焦士桥劈去,然而“当”的一声,有人出剑招架,却是杨桂华。
形势是早有预谋,容隐明知今日有难,却不料竟然是焦士桥领军而来,皇上收服江湖之心可见急切。此时四面八方都是刀光剑影,饶是他已将这些事看得清楚透彻,却也一时想不出什么方法应对,只能出手救人。这一百四十四人却都非泛泛之辈,容隐出手一击,一人以左掌相迎,“砰”的一声,竟然只是退了两步,丝毫不变颜色。
这是上玄当年在宫中练就的“奉日神军”!容隐眉头深蹙,这些人是上玄亲手调教,乃是奉日军中一支奇兵,皇上竟然以上玄所练之兵陷害上玄,要夺那武林盟主之位!只是以皇上的聪明才智,只怕还想不出这样的伎俩——这其中——这其中或者还另有原因!
“砰”的一声大响,聿修和韦悲吟身影交错,已经过了五百来招,此时双掌相交,聿修连退三步,韦悲吟脸露笑意——他和聿修功力相当,但聿修只有一只手,闪避之间略有平衡失当,他虽然极其谨慎小心,但缠斗下来耗去颇多体力,此时已有力不从心之象,再打下去,韦悲吟必胜无疑!
聿修方才望了一眼众人战局,骤地认出“奉日神军”,方才被韦悲吟一掌震退,退了三步之后也感疲累,他一生从未气馁,但此时却隐约掠过一阵不安——今日仓促迎战,身后无援,如此真刀真枪的人海之战,却是丝毫不能取巧,究竟要如何才能保住江南山庄几十人的性命?皇上要钳制武林,巩固江山,他并不以为有错,只是白堡绝非善类,要是成为盟主,定然又要惹起一场腥风血雨。他心有所思,突地眼前一亮,一阵刺耳的破空之声传来,韦悲吟暗藏腰间的兵器终于亮了出来,却是一柄短刀,一挥之间,已然到了他额头三分处!
“稳住!”耳边一声冷冷的叱声,聿修往旁一闪,有人替他接了一刀,“当”的一声兵刃相交,却是容隐夺了一柄长剑,骤地抢入。聿修点了点头,不再多想,闪身而上,仍旧拦住韦悲吟。
容隐持剑退下,江南羽与两名剑士打得激烈,渐落下风,容隐适时一剑递去,“啊”的一声一名剑士受伤退下,江南羽长吁一口气,回头只见容隐持剑站在人群中心,四面环顾,见到有人遇险便出剑相救,不免敬佩至极。但容隐脸色苍白,目光虽然犀利,但气息略有不稳,江南羽心里又是一寒——只怕如此下去,先支持不住的,倒是容隐。
腥风血雨,刀光映着剑影,剑影映着刀光,残砖断瓦之上几百人搏命相杀,似是为了一种叫做“武林盟主”的东西,又似是只为了一些命令、一些名誉、一些不可避让的东西。
日渐西沉。
江南山庄那些被火药炸毁的屋宇和树木的扭曲奇怪的阴影越拉越长,越来越大,渐渐笼罩在奋战着的每个人头上、身上、脚上……
呼战声切,隐没其中的呻吟之声微弱,每个人的表情在搏杀之中都有些变了形。
一个时辰之后,韦悲吟一声厉笑,容隐悚然一惊,人人骤然回头,只见聿修嘴角挂血,虽然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人人却知他受伤极重。容隐乍然挡在聿修身前,冷冷地道:“你退下。”
聿修接过他手中长剑,一言不发,“刷”一剑直刺东南,“啊”的一声和江南丰缠斗的三人中一人退下,他接替容隐之位,居中救援。只是他虽然持剑救援,却是时时凝视容隐和韦悲吟的战局——容隐伤势未愈,究竟能打到什么程度,连他也毫无把握。
人人都已奋战数个时辰,江南山庄众人渐渐力竭,天色昏暗,风沙萧萧,江南羽打得口干舌燥,突然看见,在逐渐深沉的黑暗之中,尚有许多双眼睛,在不远处熠熠生辉。他大吃一惊,看见众人脸色都很灰败,才知敌人远非眼前这百人,恐惧绝望之情突然笼罩心头,他从未想过,今生竟要死在这里、竟要如此死去——
残阳如血。
昏霭中一切的一切都已模糊不清,兵刃交鸣之中,江南羽打到心里迷茫,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世上善恶并非有报、难道人世当真是强者为王,只消力能胜人,就能说明一切、就能占有一切、就能抹杀一切吗?“霍”的一声,他出剑挡了个空,骇然见一支长剑对自己胸口刺来,“叮”的一声另一剑如意料之中那般出现,架住那差点要了他命的一剑,但就在刹那之间,只听江南丰惊呼一声:“天眼!”他蓦然抬头,才见聿修单膝跪地,喷了半身鲜血,已是站不起来了。他身后韦悲吟大笑挥刀,对聿修背后砍来——此时人人无法抽身,眼见聿修无力抵抗,就要被韦悲吟一剖为二,“呼”的一声掠过,容隐抢入救人,韦悲吟本就意在声东击西,仰天大笑拖刀横扫。容隐双手搭在聿修腰上用力一带,将他送出韦悲吟刀风之外,然而刀光耀眼,就在他一带之间,一蓬血光从他腰间溅起,聿修脱口叫道:“容隐!”江南羽和江南丰亦是同时大叫:“白发!”
“啊——”人声喧哗之中依稀有人遥遥叹了口气,“可惜——”
“噗”的一声轻响,韦悲吟方在得意之时,突然腰侧一凉,继而一阵剧痛,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只见聿修笔直地站了起来,嘴角仍在溢血,自己腰侧半截断剑在夕阳之下黯淡至极——那两人竟是在布局!竟是在布局!韦悲吟骤然回头去看容隐,容隐胸口的旧患和新伤都在流血,却也站了起来,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这两人未曾交谈过一字半句,竟然在刹那之间就能以身诱敌,重伤自己!容隐站了起来,聿修在远处长长吸了口气,淡淡地道:“你忘了我虽不带暗器、不使暗器、也不善暗器,但并非不会暗器。”
刚才聿修突然吐血跪下,韦悲吟瞧出便宜,挥刀砍去,容隐舍身救人,将聿修掷往地上留有断刃之处,聿修在韦悲吟刀伤容隐之时以断刃射出,重伤韦悲吟!从一开始就是在诱敌、可怕的是两人二次诱敌,竟没有交谈过一个字,连眼神也未交换过一个,这两人竟能默契到这种地步!
似乎连那“奉日神军”都为之震了一震,焦士桥脸色一变,对杨桂华低声说了几句话,杨桂华微微变了脸色,转头看了容隐一眼。
容隐看在眼中,心知是焦士桥下令杀人,淡淡看了焦士桥一眼,振了振血淋淋的衣裳。
杨桂华持剑而来,缓缓站在容隐面前,脸上似有歉意,拱了拱手:“得罪了。”
聿修慢慢走了过来,走得微微有些摇晃,他和容隐背靠背而立,面对着重伤的韦悲吟。
两人一样修长挺拔,一样安静沉默,一样满身浴血,在一言不发的沉默中,江南丰几人却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悲壮。
悲壮、惨烈、残酷、牺牲和死亡。
就在这时,有人说了一句“青龙奉日,白虎为神,统统给我住手!”
一阵微风掠过。
夏夜的微风本就是这么舒适而温柔。
奉日神军的剑光突然停了,纪律严明的剑士犹如中了魔咒一般静止,而后竟起了一阵轻微的喧哗,有些人议论了两句什么,随即停止。江南山庄众人连忙退后,站成一处,人人大汗淋漓,几欲虚脱,不住喘息。
容隐和聿修没有回头,他们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对手,但眼睛却都是微微一亮。
有个人说了那么一句不知所谓的话,场上的气氛便骤然不同了,悲壮烟消云散,兴起的竟是一股平安和欣喜。
一种依稀期待了很久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