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两具污血横流、丑陋可怖的尸体,晏家兄妹长长地出了口气,一时对坐在巨石上的赵长安既是感激,又是惭愧,更是担忧。
感激的是,他巧妙地为姑苏晏府报了不共戴天的杀父大仇;惭愧的是,姑苏晏府一直误会他,千方百计地想杀他,而且还差点儿就得了手;担忧的是,现王家父子虽罪有应得,横尸于地,但萧绚、陆兄还在,只看陆兄方才那快若惊风的一剑,便知他的武功修为绝对早臻一流高手之境,而赵长安现却已是强弩之末。
清冷的月光下,四人俱看得清楚:赵长安疲态毕显,若巨石有靠背,他一定会瘫靠其上。以他此时的情形,怎么迎战萧绚、陆兄这两名内外兼修的顶尖高手?
赵长安又鼓掌了:“好!陆擎天陆老前辈的这一式‘勇贯三军’,确有万夫莫当之势。”又笑对萧绚,“恭喜萧女史,一举剪除了两个内奸!其实,做头领,最怕的还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手下会众不服听遣,或心怀贰意,背叛自己!”
萧绚不禁微微颔首:他这话,直说到她心里去了!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她暗生佩服:都到这地步了,居然还笑得出来!心中突然对自己马上就要与他开始的一战没了绝对的把握。
赵长安话锋一转:“不过,到目前为止,萧女史剪除的,都还是些小鱼小虾,对身边最大的隐患却没有察觉。”萧绚目光一闪,全神贯注于他接下来将说的话。
赵长安双手拢在袖中,却聊起别的来了:“萧女史自到中原,迄今已逾一十九载,如今虽财雄势大,但当初却是孤身一人……”
“你错了!”萧绚微笑,“到中原不久,我就有了一位忠心耿耿的好属下,也多亏了他,我才有今天的这个局面!”她感激地看了看垂手肃立身侧的陆擎天。赵长安也看,但看的,却是他右手虎口的那道星状疤痕:“嗯,把子青从你姐姐那抱回来的,就是他吧?”
萧绚赞叹:“世子殿下好眼力!”赵长安忽重重地叹了口气。
萧绚惊奇地问:“怎么,殿下?现在,总算感觉怕了?怕你已走投无路,做了我砧上的鱼肉?”
“怕?”赵长安展眉笑了,“萧女史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却看走了眼?不错,我是在怕,不过,我怕的却并不是这个。”
萧绚更加奇怪了:“哦?那是什么?”
“人心!一个已经效忠了你十九年的人,都能声色不露地背叛了你,转投到别的更好的主子那儿去,那……当有朝一日,这个更好的主子不好了,或是又出现了更更好的主子时,那这个更好的主子岂不是也要惨了?”
“姓赵的,你放什么狐臭屁?”陆擎天惊怒交集。晏家兄妹、赵长安、萧绚的目光,都落在陆擎天这一瞬间已急得发白的脸上。
“狗奴才!”赵长安沉了脸,“一看我这个‘更好’的主子现在已经‘不好’了,你翻脸居然就跟翻书一样?”
陆擎天急怒交加:“你!”赵长安厉声呵斥:“上次在京城的快意轩中,你不是信誓旦旦,等我离京后,就寻机杀了萧绚,以证明你投靠我的诚心?可都这么些天了,你竟还没动手?”
“你胡扯!”陆擎天气得直翻白眼,但因变起突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萧绚目光闪烁,笑了:“殿下,你想使反间计?这怎么可能?陆兄要真投靠了你,那现在他正是你的一个强助,你又怎会揭穿他,让我对他起了戒心,使他没了暗算我的时机?”
虽恨极萧绚,但晏家兄妹也只得承认她这话有理。陆擎天长吁口气,抬袖拭净额上冷汗:“是呀,姓赵的,你诬蔑老夫,能不能再高明一点?”
赵长安淡淡以应:“今夜前,我还‘更好’的时候,你倒还是我的人,可现在,我已经‘不好’了,你一看情势不妙,就又变回萧女史的人。我之所以揭穿你,是因为你现在又背叛了我,而我平生最恨这种三心二意、见风使舵的奴才。今晚我肯定是活不成了,可临死前,不也得拉一个垫背的不是?”
陆擎天脸都急白了:“赵长安,你血口喷人!你说老夫曾投靠过你,有什么凭据?”
赵长安摇头:“太多了,你自以为脚踩两只船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就可以左右逢源、任取所需?殊不知,你做事留一手,我做事,更要多留几手,不然我还是赵长安吗?最可靠的凭据,就是几月前在太白峰,当时我重伤在身,就连一个三岁的孩子也可杀了我时,你……武功高强的陆擎天,却让我逃脱了,当时是你把我背到山脚路口,交给了御前侍卫……”
“放屁!”陆擎天大叫,“老夫凭什么要放你?”
赵长安跟中渐现杀意:“因为你明白,我若死了,皇上定会狠酷报复,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但若放了我,你就对我有救命之恩,以我大方豪爽的性格,给你的酬谢肯定不会是个小数目。且我取代赵长平不过早晚的事,将来我得登大宝,你不就是护驾从龙的第一功臣?事实上,在我回王宫的第六天,你不就在大承恩寺的藏经阁中收到了我派人送去的那一笔价值三十万金的厚礼和我登基后封你为殿前司神武军都指挥使的手诏?”不待已蒙了的陆擎天回过神来,他接着道,“后来皇上尽数搜捕东宫臣属押往刑场时,你不也事先得到我的讯息,早早地就避了出去,没被抓到?”
陆擎天被他说得晕头转向,仓促中,竟不知该如何驳斥才好,只瞪眼连连道:“你……你!”
见一向牙尖嘴利的他突然间却结巴了,萧绚皱眉:“陆兄,这事是有些蹊跷呀?那天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是怎么到的山脚底下?莫非……太白峰下山的路,另外还有一条?”
陆擎天额上又沁出了冷汗:那天被张涵救走了赵长安,回京后,难以交差的他只得在萧绚面前编了一通谎话,意图蒙混过关。当时萧绚就对他起了疑心,但因赵长安竟能从筹划得已近完美的刺杀陷阱中逃脱,使得她的策划全盘落空,更引发严重后患,她穷于应付即将到来的大风波,故而一时无暇细究。本打算等风头过后再处置他,可未料皇帝的报复快速而凶猛,竟将整个东宫一网打尽,就连自己都被绑赴刑场。但在搜捕中,却唯独陆擎天跑掉了,这一来,她疑心就更重了。这时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陆擎天见她脸色渐渐发青,心忽悠一下,已悬至半空,忙道:“主人,您听属下解释。那天在太白峰正要杀他时,四海会突然冒出来救走了他。而皇上围宫拿人前,属下恰巧被一位好友邀出城赏春去了。”他又撒了个谎,事实上,他早觉情势不妙,是以寻机开溜,但既知情势不对,怎又不告诉萧绚,却一个人跑了?
当时,漏网的他得知皇帝搜捕东宫的讯息后,清楚萧绚、赵长平决计逃不过这一场浩劫,不由得暗自庆幸。但万没料到,赵长安竟会救下了整个东宫的人。这一来,他又有口说不清了。这时他惶急中说了一半真话,但假话既已说在了前面,一句假,就显得句句假,萧绚怎还会信他的一字半句?
但此刻,萧绚要先除去赵长安,于是推心置腹地对忐忑不安的他道:“陆兄,你我出生入死一十九年,我早将你当成了亲人。只管放心,赵长安是我们的死敌,他的话,我又怎会相信?”
陆擎天一颗心落回了肚里,抖搂精神,狞笑着对赵长安道:“哈哈!姓赵的,都听见了?我家主人英明睿智,早识穿了你那些挑拨离间的鬼话……”
晏云孝、晏荷影在心中叹了口气。“那这是什么?”赵长安倏抬手,只见他掌中是一块铜牌,上镌有一条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的五彩金龙。铜牌被如水的月色一照,闪闪发光。
陆擎天的信牌!一愕之下,陆擎天、萧绚悚然动容。陆擎天又惊又怒:“这信牌……”
赵长安道:“这信牌是你给我的,向我投诚,证明你投靠我的诚意!因为金龙会中,你的地位仅次于萧女史,不需每月交验信牌,你把它给我,正可表明你对我的忠心!”
陆擎天刚刚缓和的脸色忽然又开始发白:“胡说!这牌刚刚明明还在老夫身上,你定是刚才趁老夫不备,从老夫身上偷走的!”
赵长安将信牌抛到空中,又接住,揶揄道:“刚才?哈!莫说是刚才,今晚从我瞧见你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为止,我何时曾到过你身周三尺内的地方?”
晏荷影脑中电光一闪:有!方才,他用树枝突袭王无涯时,曾靠近过陆擎天!但当时众人都被他快疾精妙的出手吸引,根本就没留意到这一点!
陆擎天张口结舌,汗出如浆,忽然一声狂吼,一剑疾刺赵长安!但剑才刺出,便被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右腕:“陆兄,他是想让你一剑杀了他,等下好不受零切碎割的罪,你不要上当!”
“主人?”
萧绚安慰他:“放心!这点小小伎俩,蒙不了我!”陆擎天心一宽,恨恨地瞪了笑容清明的赵长安一眼,寻思:等下抓住你以后,老子先把你的舌头一点一点地碎割下来,让你胡说八道,栽赃陷害老子!他将剑还鞘,退到萧绚身后,但未等脚跟站稳,忽然,半空中掠过一道剑光!
这道剑光,雪亮如银,然后就消逝在他的喉咙前。他双眼鼓突,瞪视萧绚,喉中“咯咯”作响,但却没有说话。因他已无法说话,萧绚的长剑,已穿透了他的咽喉,一截一尺八寸长,鲜血淋漓的剑尖从他的脖颈后透了出来,在月色下闪着凄寒的光。
“我平生最恨人骗我,莫说是一句,就连一个字都不行!可今晚,我却耐着性子,听了你那么多的谎话,知道是为什么吗?”萧绚尖利的嗓音突然柔和,望着陆擎天已快从眼眶中迸出来的死鱼眼珠,“因为,你是跟从我时间最长的一个奴才!一个还算听话卖力的奴才!可惜,奴才就是奴才,跟狗一样,谁给的骨头上的肉更多一些,就会跟谁走!你也不例外!”她飞起一脚,狠狠踹飞了早已气绝的陆擎天,她也不想那肮脏的腥血溅在自己剪裁合身、质料高贵的衣袍上。
“啪啪啪……”有人拍手,“今晚,我可真是过足了戏瘾了,又看了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
萧绚回头:“殿下,接下来,咱们俩的戏,就该开场了吧?”
“呵呵,陆老前辈的戏还没唱完呢,咱俩的戏码,还得押后!”赵长安“啪”的一声将信牌扔在陆擎天的尸身上,“说出来,请萧女史莫见怪,这块牌还真是刚刚我才从他身上偷来的!另外,在太白峰,我的确是被四海会从他的剑尖下救出来的!”
“你!”萧绚身子一震,不由得倒退两步。
赵长安看着她急怒攻心的脸色:“我从没给过他厚赏和手诏,当然也没通传过他,让他躲过那场覆顶大祸!”萧绚咬牙。
“你平生最恨的就是欺骗你的人,事实上,今天晚上,真正欺骗了你的人是我,你最不应该相信的敌人,而不是这个已经为你效了一十九年犬马之劳的奴才!萧女史,莫这么凶巴巴地瞪着我,杀他的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现在该不会是要自行了断,好为他报仇吧?”
萧绚拼尽全身气力,才勉强克制住了怒火。到这时,她才总算明白过来了,赵长安竟是只动动嘴,就除去了自己的三个手下,此人的心计、口才竟如此了得,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时,对杀死这个濒临绝境的重伤之人,她已没了一分的把握。但她随即又想:对方人虽多,但一个不会武功,一个不能动弹,而赵长安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自己又何足惧哉?
于是,她又气定神闲了:“报仇?再跟从我一百年,也是个奴才!且他知道的事太多,我早就想让他闭嘴,今夜只不过是把以后要办的事在时日上提前了几天而已。阿平将来是天子,为不伤他的圣名,等他登基后,整个金龙会都会从世上消失!所有知道金龙会内情的人,都得死!”
赵长安淡然一笑:“萧女史这么聪明的人,难道到现在还没瞧出来,我就从没想过要当太子、皇帝?”
萧绚轻笑:“起先没瞧出来,现在倒是瞧出来了。卿一天不死,孤一天不安!”
“萧绚,你们也太恶毒了!”晏云孝怒叱。
“哈哈,恶毒?就算恶毒,也是被逼出来的。天底下,谁愿意恶事做绝?被人唾骂?为了活下来,活得体面一点儿,像个人一点儿,这才铤而走险!你们知道,十五年前的阿平是个什么样吗?你们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为什么要这样倾尽全力地帮他吗?”
萧绚仰望澄澈夜空,清冷的月光,使得她的笑容万分凄迷:“十五年前,我听说游凡凤在皇宫中,就赶到东京,又设法在一天早上混进了皇城。初次进宫,人地生疏,才一小会儿工夫,我就迷了路。正在瞎转悠,却听见远处有敲钟击鼓和礼罄丝竹的乐曲声,前边好像正在举行什么隆重的庆典,我就循声摸了过去……”
转过几座大殿,就听见前面正大声地骂人。她探头,见宫墙下一排低矮平房,靠西最逼仄的一间敞着门,五个太监正训斥门里的一个男孩儿。五个太监服色卑贱,但正被辱骂的男孩儿,身上的丝衫虽破了两处,却是淡黄色,皇子才能穿用的颜色!
卑贱的小太监竟能欺辱皇子?这事要是平头小民见了,定会万分惊讶,可萧绚在辽宫多年,早就看惯了,皇宫中,不论身份,只论权势,谁有权,谁就是主子,就连失了权柄的皇帝都要受奴才们的气!
“狗崽子,你以为,还有人护着你?护你的人早几天就出富走了,你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奶奶的,这两年,仗着有人撑腰,你没少给老子们脸子瞧,今天,咱们新账老账一块算!”
皇子又慌又怕,不住哀声求饶:“各位公公……”
“呸!叫爷爷!”
“爷爷,爷爷,我以后再不敢了……”
“叫你原来的名字,狗崽子!”
“是,是,狗崽子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给你爷爷们磕头!”
皇子急忙“扑通”跪倒,连连磕头。
“磕重点,磕响点,爷爷没叫起,你个狗崽子不准起!听清没?”皇子一边重重磕着响头,一边连声答应。
萧绚正火冒三丈,听五个太监阴笑:“狗崽子,你已经几天没进膳了?”皇子低声道:“三天。”
“想不想爷爷赏你点儿吃食?”皇子一听,双眼放光,咽了口唾沫,嗫嚅道:“想!”
不怀好意的奸笑声中,一个太监捂鼻把一个荷叶包扔在了皇子面前:“喏,这是刚才特意为你做的黄金塔,你现在就趁热吃了吧!”
荷叶包摔散在地上,里面包着的,是一摊屎!皇子一看,当时就发抖了:“各位爷爷……”说到这儿,萧绚露出嫌恶欲呕的神气,而赵长安却是面色凄然,似已连坐都要坐不稳了。
皇子的声音低得像哼:“狗崽子不饿!”
“不饿?昨儿晚,你小子当我没瞧见?不知谁扔在旮旯角,已霉得快烂的一个梨核你都吃下去了,现在倒又不饿?”
“吃不吃?再不吃,可别怪爷爷要动手了!到时吃屎不说,爷爷还要请你小子拿大梁,让你小子松活松活筋骨,轻快轻快!”
不知“拿大梁”是什么整治人的法子,皇子顿时哭了:“好……狗崽子现在就吃。”说着,真挖了一点屎填到嘴里。晏荷影、晏云孝均觉腹中一阵翻涌,而赵长安则双手抱头,全身颤抖。
“你小子倒是快点啊?”一太监飞起一脚,踹中皇子,他一个合扑,脸正埋在了屎上!萧绚再也看不下去了,一出手就点中五个太监的穴道,跟着就想杀了他们。可脸上糊满了屎的皇子却扑到她跟前,连连磕头:“姑姑,姑姑,不能杀呀!他们要是死了,我也就活不成了!”
没想到他年纪不大,人却聪明,萧绚想了想,替五个太监解了穴道,但在解穴时暗下阴劲,震裂了五人肝脾,等过上六七天,五人才会陆陆续续地腹痛而死,这样就不会有人把他们的死跟这个皇子扯一块了。
撵走五个太监,拿丝巾勉强擦净小皇子的脸,萧绚问:“你是几皇子?怎么会被这几条狗欺负?”
皇子当时就哭了。好多年后,他告诉萧绚,当时之所以哭,是因为自从娘死后,除了他九岁时,那个差点冻死了他的大雪天,一个偶然路过救了他的“小爷”外,就再没人这么好声好气地待过他了。那个照护了他两年多的“小爷”,在这两年中天天派人送吃食和衣被来给他,并护着他,使他不受官监欺辱。但三天前,不知怎么,他就不再派人送食物来这宫里。刚刚听了太监的嘲骂,他才知道,他现已不在宫里了。
他对萧绚说:“姑姑,我是皇长子,是当今皇上的亲生儿子。”
先还以为,他是死了好几年的先帝的儿子,既失靠山,又不得现在皇帝的宠爱,才会被宫监欺辱,可万没料到,当今皇帝的皇长子,以后很可能成为皇太子的皇长子,也会受到这种连旁人都看不下去的虐待!
“阿平当时哭得那个惨,把我也弄哭了,我们在这哭,就听着一墙之隔的大明殿正钟鼓礼罄地大肆折腾,这场八千多人参加的庆典,足足闹腾了一个早上才算完。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皇帝正在为一个王世子,他的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养儿子,一个刚满八岁的小杂种举行成人冠礼,用的是太子的全套仪注,反而阿平,直到今天,皇帝也没为他行过冠礼!”萧绚怨毒的目光投向面肌早已扭曲的赵长安,“阿平那么悲惨的遭遇,难道不都是拜你所赐吗?要不是对你存有私心,皇帝怎会把那么乖巧、懂事、聪明的阿平从五岁起,就禁锢在又小又脏、又臭又冷、又黑又霉的破房子中,任由尊贵的皇长子被那些下贱得狗都不如的奴才侮辱欺负?也是阿平得上天护佑,体格又健壮,不然的话,早被折磨死了!”
晏荷影、晏云孝听呆了:没想到,金碧辉煌的皇宫中,竟还发生过这么凄惨的事情!想想看,一个幼小稚弱、孤凄无助的孩子,天天忍受那些令人发指的凌辱和折磨,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晏云孝鼻酸了,晏荷影更流下泪来,兄妹俩对赵长平、萧绚的痛恨之心,不觉间也淡了许多。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阿平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我为打听游凡凤四处奔波,隔三差五的,才能溜进宫去看看阿平。皇宫大内,宫禁森严,赶上时机不凑巧了,有时一月俩月的进不去也是常事。好在从那五个小太监莫名其妙地腹痛死了以后,宫里都传言是因他们冒犯皇长子,上天降罪,所以阿平的饭食虽仍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却不大有人敢欺负他了。”
“东京居,大不易。我要养自己和子青,现在还加上个阿平,不管怎么节衣缩食,银子也不够使。好在我还会武功,管不了许多了,我就时不时地打家劫舍一回,来维持三人的生计,还要给这个陆擎天银子,好让他供我使唤。说来真是可笑,你们大宋的皇长子,倒要我一个辽国的二公主靠杀人抢人来养活!”
“当然,若仅只是养活阿平,倒也不难,只要带他离开那个肮脏恶心的地方,随便找个去处,也肯定比呆在里面强百倍。可当我说要带他离开皇宫,到外面去过好日子时,没想到,才十一岁的孩儿就那么有主意和决断。他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不,姊妈,我要留在这儿,哪也不去!我是大宋的皇长子,祖宗家法最有资格做皇太子的人,只要守在这儿,总有出头的一天。可要走了,就永远只能当一个下贱的平民了!姊妈,我晓得,你为了养我,带吃食来给我,非常辛苦,你也很难。姊妈要实在为难,那以后就莫再进宫,也不用再管我了!’”
“听他这么懂事,我流泪了,把他抱在怀里,替他擦眼泪:‘阿平,放心,姊妈跟你有缘,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你既要做太子,当皇帝,那从今儿个起,姊妈就帮你,一定成全了你的这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