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袖坐在前后都有士兵跟随的马车里,首次感受到又是要犯又是尊贵身份的双重感觉。

云连邀骑着高头大马跟随旁边,看她探出头来,淡淡地说:“前方就是凤临城,马上就能到寄安宫了。”

千秋伴都,亦有万古气派,或者正是比邻景安,才有了这等盛大的气象,令苏袖心生感慨,自己似乎还是第一回,离自己的旧国旧梦那么近……那么近。

凤临也是由外郭城、宫城两部分组成。宫城位于都城北部中央,外郭城的各坊从左右南三面拱卫宫城。以正中的朱雀大道为界,东西分属凤临、曹安两个县城。宫城就是皇族所住,除却如今凤帝所在的寄安宫,还有其弟安怀王凤紫林的府邸,郭城则是百姓居所,各有布局。千百家似围棋局,十二街似种菜田。

沿着朱雀大道向前,苏袖的心微微一跳,近了,与那地方越来越近了。

这日的凤临已经开始飘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地上,就像一块白净的锦布,铺在光洁的地上。

惶然抬头看向云连邀,他似乎感觉到了她心中的不安,低头说道:“想好了,莫要胡闹。”

苏袖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进了凤临之后他倒是不可以掩藏自己的面容,锦袍玉冠之下,不能不令人心折。

她不由得想起晨起时候的光景,伴着车行与落雪的声音,簌簌地滑入脑中。

苏袖站在房中,任由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侍女上下摆弄着。一袭薄若蝉翼,半透明妃色烟萝纱衣,精细地绣着开得正盛的芍药,素雅清秀,却也出尘脱俗。

为了保证凤帝的安全,她那暗藏细针的腰带与铁钩护腕尽皆撤去,换上了朱红三镶白玉腰带,一根白玉孔雀簪旁饰着一朵新开的木芙蓉,簪头处一缕金银丝线相间的流苏垂至耳际,发顶用银点翠玉牡丹六股钗挽住,眉心镶嵌碧玉莲花额饰。

两弯蛾眉,细而不弱,艳而不妖。虽是明眸皓齿,唇如红樱,肤如白玉,眸光比前更加潋滟与诱人。此时的苏袖,才真正堪当江湖中所谓若水仙子之称。

当云连邀提着件衣裳走进房间的时候,他也是看得一呆。这便是真正的公主,再也没有一个人如她这般气质高雅的。

那些围着苏袖的侍女也都称赞着:“公子替姑娘选的这身衣裳,当真美极了。看得公子都傻眼了。”

苏袖心道,若是云连邀摘下面具,恐怕就是这些小妹子傻眼的时候了。

“好了,你们下去吧。”云连邀嘱咐了句,这些小侍女们都捂着嘴离开了。

云连邀缓缓上前,将一件雪白色的大氅披在了苏袖身外,那眼底勾魂的小痣映入眼帘,叫他心中不断叫苦,再这般下去,他定是想立刻带着她远走高飞。

“今日就要进宫了吗?”

“嗯。”云连邀低声回应,“对,不过放心,这次凤帝没有大张旗鼓,便是还有转圜余地。”

苏袖没有答话,而是垂眼看着自己的脚面。

“你今日这般,他一定不忍下手。”云连邀接着说道。

苏袖豁然抬头,含着苦笑,“你这么费尽心思的替我打扮,便是想让我用美人计混过生死关吗?可是我肯吗?”

云连邀轻声叹了口气。

苏袖忽然扯住他的衣袖,一字一句地问:“我不明白,为何你要做凤帝的走狗?”

从清晨的回忆中恢复清明,苏袖自问到现在依旧看不透此人。最后她幽幽地叹了一声,“你何时为你自己想过呢?”

云连邀背部一紧,再转过头,车帘已经缓缓放下,那张白净无瑕的侧颜,渐渐随着那声轻叹,消失在眼底。

时至今日,你何曾替自己想过,云连邀?

云连邀忽然朗声说道:“袖儿,我现在回答你,看看如今的江山,城市繁华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再没有前朝的流离失所、路有冻死骨的现况出现。对于这样的皇帝,云连邀愿意追随。”

坐在车内的苏袖浑身颤抖,缓缓掩面。

宫门大开,马车渐渐驶进宫城内去。听到宫门合上的轰然声音,云连邀赫然转头,知道自己与这女子之间,再不可能有任何牵连,那一切种种或许存在过的情丝,就似往日红尘旧梦,不复重现。

白雪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车辙,一直延伸到这令人景仰的宫城内去。

苏袖缓缓走下马车,眼前是恢弘的宫门,上书三字“寄安宫”,龙飞凤舞,金碧辉煌。

她一步步地沿着龙尾道向上,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雪花落入颈中,甚是冰凉。柴子进与云连邀领着她朝寄安宫的偏殿书房走去。

凤以林刻意不光明正大地与苏袖见面,正是因为苏袖的身份特殊,若现在朝中错综复杂的情势,极有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所以这次苏袖是秘密进宫,更是在这隆冬之时,所以寄安宫里的人都以为是凤帝新招美人,无人起疑心。

四扇的屏风,屏面是整副的海蓝石透雕,镂着波浪鱼纹的花样,还细细用翡翠镶嵌出逼真的水藻。绕过屏风,就是一丈许的书桌,桌上放满了各式书卷,显出这位凤帝好读书的习惯。而左边设了一个沉香木做成的软榻,离榻不远的前后两边更布置了一张几,一个身着纯蓝色丝绸质地长衫的男子背对诸人而坐,显然并没有因为宫人的唱喏而有任何动作。

苏袖凝住了气息,因为对方必然正是自己的弑父灭国的仇人——凤以林。

她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该用怎样的回答去应对他的问话?该用怎样的心态去处理眼下的进展?

将右手藏在广袖之中捏紧了拳头,终于在等候良久之后,凤帝凤以林终于搁下了手中的书,长长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这当是二人第一次交锋、第一回面对面。苏袖强迫自己抬头看向眼前这个男子,这年将二十的天纵英才,用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夺去了整个大元的罪魁祸首。

苏袖瞬间不敢置信地看向云连邀。

这分明就是水运寒的脸。云连邀好大的胆子,竟然假造了的地狱门水堂主的面孔,与眼前的凤帝凤以林毫无二致。

顿时脑中一阵眩晕,看着那人渐渐走近,却越加恍惚。明明他不是,却居然狠不下心肠。

苏袖朝后错落了两步,嘤呤一声就晕了过去,昏迷前只听见云连邀从后抢上抱住自己,而她最后的意识却是:云连邀,我恨你。

整个书房内焚着大把宁神的香,白烟如雾。一宫的静香细细,默然无声,只能闻得水波晃动的柔软声音,从另一个偏殿内传出。苏袖脑中随着那阵阵水声,自己也仿佛在其中沉浮,迷惘不已,几人的对话,由远及近地入了耳中。

“她这是怎么了?一见朕便晕了过去。”

“启禀圣上,苏姑娘应该是……”云连邀在一旁也在斟酌,因为只有他知道这个原因,当年化身水运寒时候没有多想,直到方才他才意识到,原来水运寒居然会给苏袖带来如此大的冲击,心中也是悔恨不已。

“别说了!想来应该是朕令她想起了悲苦的前尘往事儿,所以受了刺激。”

苏袖缓缓睁开眼,直愣愣地看着床顶。硬木雕花床罩雕刻着九龙戏珠的图案,旁用黄绫腾龙帷帐围上,一看便知道是谁的床榻。

她输了。

从一开始见到凤帝凤以林,她便输了。

好容易收拾了心情,能从水运寒是由云连邀化身的这件大骗局里抽出身来,对云连邀也放弃了恨意,更产生了些许好感,谁料得又在这一刻满盘皆覆,自己的大仇人、此生最大的仇人居然和自己认了那么多年的哥哥长得一模一样。

环环扣扣,她要如何再与云连邀说,我不再恨你。

这时反倒是站在一旁的柴子进瞧见了她睁开眼,连忙道:“皇上,苏姑娘醒了。”

凤以林转过身来,“公主醒了?那我们可以继续话事儿了吧?”

苏袖勉强撑起身子,冷冷地道:“让云连邀与柴将军出去,皇上可敢与我单独说?”

云连邀身子一僵,知晓苏袖对自己已是恨之入骨,他苦涩地笑了笑,与柴子进对望一眼。

凤以林先是一愣,须臾就毫不犹豫地回答:“没问题,你们先出去吧。”

待他们离开后,苏袖才缓缓起身,故意不去看这张让自己心酸的面孔。

凤以林说话确实与水运寒的温柔大相径庭,他毕竟是少年英才,马上飞将;毕竟是当今圣上,所以自有一股傲然与自信在其话语当中,“朕知晓公主的立场,也不会太强逼你,只要你安心将八卦里的图样替朕找出,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苏袖心说此刻自己亦是要演戏,她没有把握现在就杀了他,虽然单独相处,但这个凤以林周身亦有一股威慑力在锁着自己,使得她无法施展功法,而事实也告诉她,凤以林的武功亦不会太弱。

而她确实要替他合作找图,却不可以立刻答允,否则依着他与云连邀的精明,定然会知晓自己心怀不轨,所以她这场戏,亦是要做足才可。

“为什么我要合作?皇上难道不知,拿到八卦将其毁灭,让世人再也找不到那个地方,然后将我也杀掉才是最好的结果吗?”苏袖冷静的抬头,终于与其对视。

凤以林的面色冷了下来,“你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朕留你也是因为云爱卿的恳求,若是执迷不悟,别怪朕不念旧情。”

苏袖沉默不语。

半晌,她终于松了口气,缓缓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拿到残图后,会不杀我。”

“朕一言九鼎,金口玉言,何曾说过假!”凤以林望着眼前气质凄迷,楚楚可怜的女子,这等姿色在后宫之中亦是少见,但是性格居然也是出奇的倔犟。

苏袖忽然扯开唇微微一笑,勾魂摄魄的,“皇上如此说,就让我考虑考虑吧。”

她在逍遥峰上可以对很多人说出奴婢二字,但是对着凤帝,她便是前朝公主,就代表着一个时代,就绝对不能低头。

凤以林微微一呆,显然很是受用方才她那一个笑容。

“朕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凤以林忽然高声喊,“柴子进!”

柴子进领命进了书房,“臣在。”

凤以林叹了口气,“将苏姑娘送到别苑,好生安顿下来。”

柴子进显然没听明白,愣了一下,凤以林又重复了一遍,“给朕送去别苑!”

“是!”

柴子进领着苏袖朝外走的时候,凤以林又喊了声,“云连邀你进来,朕有话与你交代。”

云连邀转身进门,与苏袖擦身而过,而苏袖毫不理会,自顾自地跟着柴子进离开了书房,云连邀微微一滞,心内苦涩,走到凤以林面前。

“坐。”凤以林是武将出身,对于繁文缛节的规矩向来比较看淡,此次云连邀算是立下大功,他心中很是愉悦。

玄天八卦是凤以林一直以来十分忌讳的东西,最担心的便是被有心人利用,来颠覆自己还没有坐稳的江山。前朝公主与玄天八卦,叠加起来便是最大的危险,所以当这两件事儿尽数解决后,困扰了他十年的风波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这次你做的极好,连邀。”凤以林和颜悦色地道。

云连邀连忙恭谨地回答,“非也,是圣上的洪福,才使得此事儿终于得以解决。”

“别与朕扯多余的话。”凤以林摆了摆手,啼笑皆非,“怎么今天不太像你了?”

“皇上多虑。”云连邀回过神,忙慌道。

凤以林转回正题,“你与苏袖感情如何?”

云连邀心道,原先还不错,只是今日之后怕是要破裂,但他也不能如此回答,只好斟酌了下谨慎地道:“连邀这次是将她亲自拿往凤临的,恐怕……”

凤以林恍悟,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样,既然这样,那就更好。朕已经教柴子进将她送到别苑,你务必迫她将残图的秘密说出来,或者朕还会留她一条命。”

“别苑?”

“是,她若在寄安宫中,恐容妃不快,何况朕的确怕将这女子搁在身边,会情不自禁,还是交给你去处理吧。”

云连邀心里一沉,大概明白了凤帝的意图,他是要务必使自己狠下心能在此事儿结束后杀掉苏袖,而不会因为日久生情放过其一命。但这也是云连邀担心的,更是他为何要将苏袖打扮得如此动人送到凤帝面前的,便是要借此事儿挽回苏袖一命。脑子里一片混沌,反倒不知如何应对。

见云连邀眸中透出异样的神色,凤以林失笑道:“说起来,朕与这长公主还有段往事儿。可惜她恐怕是记不得的。”

云连邀讶然的紧,听凤以林接着回忆:“当年朕初上战场便胜利凯旋,朝廷中大多称呼朕为少年将军。元青那家伙便说要为朕赐婚,着人抱来了只有三岁的长公主,给朕当时险些下不来台。”

当时的凤以林心中又急又气,虽说长公主的确好,能做驸马爷也当然妙,然则一来他不愿与皇家扯上关系,二来他实在是从那张胖嘟嘟的脸上看不出未来的美貌,三来这年龄悬殊未免太大。幸好那时候的太傅替自己解了围,说少年人家,还是可以等等再说,以免因为得意忘形而荒废家国大事儿。

“未料得,那时候那么小的小胖丫头,居然长的如此美貌了。算算看,朕今年三十,她如今也该有十八了吧。”

“是。”云连邀颔首,他救起苏袖的时候,她也不过才是个八岁的女童,十年光阴一晃而过,“眼看着快十九了。”

“这不好,我大庆国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十三嫁人,十四得子的。”凤以林皱眉,这句话出口倒让云连邀松了口气,至少回忆往事儿让凤以林暂且放下了杀人的计划,又操心起成婚之事便是有余地可说。

“朕多想了。”凤以林自己停止了话头,“你去吧。记住朕的话,务必要将此事儿办妥,了结后,朕就答允你,你回你的江湖,再不用管朝中之事儿。”

凤以林的话如一记重锤打在云连邀的心口,这是他最向往的自由,却要用苏袖来换取。人生不如意,果真十之八九。

云连邀满怀心事地抵达别苑,这是他第一回找不回意气风发的感觉。他力挫群雄坐上正道盟的盟主的位置,替江湖铲除魔门,费尽心思将地狱门连根拔起,这些他都能够弹指飞灰间,笑意恩仇。偏只在这用尽心机算计自己喜爱的女人的时候,尝到了分外苦楚的感受。

然则这便是命。

云连邀更明白,若这一关自己始终过不去的话,便再也不可能立足于江湖顶峰。

此时宫廷别苑内外皆是看守的士兵,柴子进几乎是将自己在整个凤临的亲兵都调到了这个宫廷别苑里来,也正是因为十分了解别苑里女子的重要性。在了解这件事儿始末的云连邀看来,柴子进是怕苏袖跑了,而在外人看来,却以为这别苑中住进了什么要人,需要重兵保护。

云连邀深吸一口气,缓缓踏了进去。

在他决意要做一件事儿的时候,至少至今,还没有完不成的。

苏袖坐在别苑中的池塘边,冬雪已然使得小塘结上厚厚的一层冰,院中腊梅如期绽放,娇红怒放在一片雪白当中,自有一种别样的美艳。

云连邀站定在苏袖身旁,轻声道:“外面如此冷,为何不在房中待着。”

尚算贵客,侍女们已经在房中燃起了火炉,而苏袖却执意坐在外面发呆。

苏袖半晌没有答话,“再冷,都不及心冷。”

云连邀知晓她在气自己,气他用了凤以林的脸去冒充水运寒,骗了她整整十年,所以选择了沉默。

“你明白吗?我只觉自己是个笑话。”苏袖深吸一口气,任凉意入体。豁然起身,朝云连邀看去。

一幕一幕,往来如烟。

她明白此刻不应该这样,但是她控制不住了。什么“清心大法”,什么静若止水,都再也压制不住她心中的怒火及委屈。

“我恨你!”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去,“运寒大哥已经死在我心里了,你却让他作为我的仇人再度出现。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这么长的时间,你居然从来不告诉我。”

云连邀任其捶打。苏袖打得累了,忽然干呕了起来,好半晌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不说话,一直都不说话。他心里很清楚,正是因为对自己狠不下心肠而视而不见,所以苏袖才会这般气恼,所以干脆让她尽情地宣泄。

良久,苏袖的心情好了许多,也总算是能正视目下情形,冷静过后,才背过身去,淡淡地问:“来找我何事儿?”

“没什么。”云连邀紧跟着回答,“只是来瞧瞧你是否有什么需要,我出外为你办妥。”

苏袖旋过身,哂道:“这般劳烦云门主,如何能心安。”

云连邀手中拿着一份苏袖手写的清单朝外走着,柴子进见机凑了过来,“美人儿与你说了些什么?我大老远看……总觉着你们不对啊。”

云连邀恢复镇定,负手而立,目光灼灼,“你看我云连邀似这种监守自盗的人吗?”

柴子进连忙摆手,“那自然不是,怎么,苏姑娘居然敢打发你帮她买东西?”

云连邀无奈之余摇了摇头,与柴子进一起走出别苑的院门,“皇上已经将查找残图的任务交给我了,自然需要先化解仇怨,才好入手。”

柴子进一听此事儿,微微愣住,忽然板住脸正色道:“我说云老弟,我是因这一路来从你的言行中,慢慢对你解除了心防,才晓得你这人的忠心不二。但是这件事儿上,你居然难得疏漏得很啊。”

云连邀心底一动,恭谨地道:“请柴老哥赐教。”

柴子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等重要的事情,皇上居然将公主及图都转到你的手上,这是在试你的忠诚呐,你务必要想办法再将公主送还给皇上才行啊,依你这么聪明怎么没看出来皇上这是在欲擒故纵?”

云连邀皱眉思忖片刻,难得感激地抱拳道:“多谢老哥提醒,连邀因为一些事情没有及时反应,险些酿成大错。”

凤以林如何是那个能完全放心自己的人,他刚才心神失常才没有及时想到,他将武林中事任自己鱼归大海,正是因为朝廷能干预到武林的原本便少之又少,但是苏袖与八卦就不一般了,哪里是能随意放到外面任他人为之的。

他脚步一停,灵觉瞬间提到最高,果然感觉到在别苑四周,隐藏着不少高手,这便是凤帝在柴子进及他云连邀都不知道的地方放置的暗手。心下暗叹,他倒是忘记,若凤以林当真放心自己,怎么会不将那玄天八卦交给自己。

不过此事的谨慎实在可以理解,若是云连邀站在凤以林的位置上,也不能轻易相信他人。这般一想,他立刻掉转头去朝着宫城走去,务必要挽回前面胡乱应下的失误。

一座青铜仙鹤口中散着轻烟徐徐。这里是寄安宫的一所偏殿,烟气袅袅,将软榻上正在弈棋的二人只勾勒出模糊的身影。

坐在凤以林对面的自然便是当今圣宠在身的容妃,但见她着点月青昙霞紫纹披风,披风下是水粉绣月娥长裙。手中一个小巧的狐绒天蚕丝蓝月手炉。墨发盘飞蝶簪,戴穿流月攒珠髻。珠髻边缘,斜斜插着一支金步摇。双耳边坠下灵俏的红宝石坠子,端的是落落大方姿,倾国倾城貌。

她微微一笑,朝着凤以林道:“听闻皇上昨日招进一位美人,却又送进了宫外别苑,难道是怕月娥吃醋吗?”

凤以林将那白玉的棋子落下,才缓缓回答:“朕在这寄安只带了爱妃一人就已是吃不消,何来其他美人之说。”

容妃妩媚一笑,轻轻拾起被自己吃去的那白玉棋子,“月娥懂得分寸的。”

她忽然指着被凤以林围上的大片棋子,“啊,皇上你使诈!”

被这娇媚横生的女子撩起了满心的欢喜,凤以林一把将容妃拉入怀中,凑到她耳旁软言道:“有爱妃这般尤物在,朕就是放掉大片棋子亦是甘愿啊。”

为这话说得心中一荡,容妃这才宽慰地笑出了声。

眼瞧着双唇愈离愈近,殿外忽然传来宫人的唱喏:“禀圣上——云连邀求见——”

凤以林双目一凛,立刻正坐起来,拍了拍容妃的纤背,“爱妃先去后殿。”

容妃应了声后,满眼狐疑地退了下去。

云连邀刚走进大殿,凤以林抬手说道:“云爱卿来这里坐,朕有一盘棋还未下完,你来得正好。”

云连邀洒脱一笑,就自来到原先容妃的位置,拂衣坐下。

“看云爱卿的心情似乎不错。”凤以林看了眼云连邀,笑道。

“谢陛下关心。”云连邀定睛看这棋盘,只见墨玉棋子的这方,已然被白玉棋子团团围住,显然是必败之势,任他棋力再高也是有些回天乏力。

“你看这黑棋还有能耐吗?”凤以林淡淡地问。

“依连邀看来,只要在这里落子,尚可背水一战,或者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云连邀自从归附凤以林后,因其江湖人士的身份,从来不称臣子。

凤以林不着声色地将被围的黑棋统统拿下后,才问:“照你看,他们还有后手?”

云连邀心里一跳,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费尽心机,凤以林却还有别的方法获知消息,幸好他并无太多隐瞒,否则自己定会被人在后捅刀子。

“恕连邀无知,请陛下赐教。”云连邀谨慎地道。

凤以林又落下一粒棋子,淡淡地说:“云爱卿啊,这次将事情交给你,我大半是放心的,因为你呢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向来谨慎妥当,朕也了解你的辛苦,但这一次你还是犯了一个大忌。”

云连邀后背已经渐渐渗出点汗,他统一武林的高明与凤以林统一江山的高明,果然还不是一个段数。他没有答话,而是谨慎地跟着走了一步棋。

“不要以为拿住了公主便已全部结束。”凤以林接着道:“你的问题就是身份太多,以至于不能面面俱到,反倒有所疏漏,幸好朕暗地还有其他人帮助查证,你可晓得长天坊的白锦居然敢与朕唱对台?”

云连邀甚为无奈地回答:“这件事儿的确是连邀的错。”

他原本应允苏袖护持白锦,却哪里料得白锦已然被凤以林发现背叛之意,就算是他,亦是无能为力了。

“不怪你。”凤以林索性放下手中那盘棋,起身走到殿中置放的一尊玉盘前,玉盘内正有一颗火红的明珠,正因为此宝贝,才使得整个大殿温暖如春。凤以林凝视着这火玉半晌,才蹙眉道:“原本朕以为万无一失了,没想到那白锦与萧茗已经暗地联手,私下见面数次,恐怕会对这件事儿不利。”

“连邀以为已经心中有数了。”云连邀也放下棋子,一不做二不休的道。

凤以林迅速转身,面上颇为满意,“说!”

“首先以长天坊此事与公主周旋,想办法诱公主说出残图的秘密;其次要在暗地里,引白锦上当,有他在手中为质子,不信公主不配合。”

“好!”凤以林笑了,“不愧是机心算尽云连邀。”

“不过与公主的斡旋,连邀以为还是陛下出面比较合适。”云连邀硬着头皮道。

“噢?怎么说?”

“首先,连邀并不能对长天坊做出毁灭性的打击,但是陛下可以,所以若是陛下开口,公主定会有所顾虑,只是与公主的正面交锋,也是危险重重,毕竟……”

凤以林朗声一笑,很是自信地挥手,“怕什么,朕沙场拼死的时候,公主还未出生,就她那身手,还不足惧。”

沉思片刻,凤以林眸中一亮,转身说道:“很好,将白锦拿进宫中此事儿,就交给你去办。明日朕要亲自前往别苑,与那位长公主,好生谈谈。”

云连邀却看凤以林握紧了拳头,狠狠地道:“这个白锦,居然敢背叛朕,定要让其好看!”

苏袖拿着云连邀托人给自己送来的一些日需,对这人突然地离开有些疑问。但是作为正道盟盟主的他,总不能一直与自己耗在凤临,倒也能够理解。只是不知为何,从晨起之后便一直心有惴惴,总有不祥的感觉。

日里坐在房中,看着屋外皑皑白雪的时候,只会想起在过去的种种。

苏袖此生,没有害过人、没有杀过人,虽然被人算计到这里,都尚不能恨到极点。

也只有在这孤单的时候,她才更加希冀有一个宽阔的怀抱,能让她寻到一丝温暖。而不是在这里,体味着被囚禁的孤苦无依。

沉沉地靠在窗边的大椅上,睡了过去。梦里头就似乎回到了逍遥峰上,当时大家都在,自己每日还在偷偷地看着萧茗,时而为他忽然的一个关注而快乐得满床翻滚;杨眉儿陪她在那简陋小屋外晒着太阳,时不时拌上几句嘴;风子轩与雷诺然从外归来,尚会带上很多好吃的糕点,分给下人们,她自然有份;水运寒在旁边看她吃得满心欢喜,还会颇为怜爱地将自己手中的那份递给了她。

水运寒……

朦朦胧胧间,她听见有人进了门,微微睁开眼,就看水运寒温柔的笑浮在眼前,不觉抽泣了声,委屈地哭了出来,扑到了他的怀中,连声道:“运寒大哥……运寒大哥……”

若这是一场梦,她宁肯在梦里,还是这般艳阳高照,还是那么无忧无虑。

水运寒不是云连邀,水运寒更不是凤以林,他就是自己的运寒大哥,永远地守着自己护着自己。

只是……不可能……水运寒早就没了,就这么凭空没了,一句话没有,一个动作也没有。

苏袖的身子忽然一颤,看着实实在在她揪紧的衣裳,再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眯起的双眼,顿时反应了过来。

“清心大法”自然放出,就像是下意识的,她毫不犹豫地抓到了对方心神松动的一刻,一掌狠狠地拍了过去。

凤以林几乎是下意识的迅速后撤,哪里能料到方才还昏昏沉沉楚楚可怜的美人,瞬间就似变成了地狱的修罗,招招致命的打法。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后,他很是狼狈地躲过了直取前心的一招,急冲到桌子后方。

苏袖知道这一刻被其躲过,就错过了完全杀他的机会。手在前方悬停了片刻,就松了开来,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你怎么在这里?我以为是……”

明知道对方是在寻找借口,但凤以林并不想现在就把这个危险铲除,对他来说,至少她还有用。虽然心里对那几句运寒哥哥颇有疑窦,但也不慌问。至少很了解此女子心中对自己是半分好感都欠缺,否则不可能连一个陛下都不肯喊。

好在凤以林善忍,只是离远了坐下,微微一笑,“公主住得还习惯吧?”

“挺好的,谢谢。”苏袖一旦认清现实,就很难露出笑脸,跟着冷冷坐下后,才说道。

虽然说云连邀扮演的水运寒十分温柔,凤以林却并非如此,而且细看下,还真有很多不像之处,比如那双桃花眼,明显更为犀利明锐。

正因为这些细微处的不同,让苏袖安下心来,至少她可以不用那么不自然的应对,而对方显然不是来问好而已,招了招手后,让留在门外的宫女送进一个玉盘。

苏袖好奇地看向凤以林。

只见他含笑揭开后,内盛一物,凤以林取出后,置于掌间,是一块嵌空玲珑的石头,峰峦洞穴皆具,色极青润,十分美丽。

“听闻昨夜公主睡得不安稳,所以朕令人取来由长天坊送来的宝物,名为灵璧石,有此石放在枕边,公主定能不做噩梦。”

他边说边看着苏袖的反应,当说到长天坊的时候,那双水眸果然是露出惊奇之色,“哦?听闻公主在江湖行走的时候,与长天坊关系甚是密切,是也不是?”

苏袖垂首道:“若我说只是江湖中的好友。”

此时承认白锦与自己关系密切,就是给长天坊找死,她当然只能猜到,是云连邀泄露了这件事儿。一个皇帝日理万机,哪里能够对这等小事儿斤斤计较。

“哎。”凤以林叹了口气,“公主何必对此事遮遮掩掩,朕明白当年逼死白当家的,让白锦怀恨在心,若非有你在,早就狠下心肠去铲除了长天坊,还会让其逍遥自在。”

苏袖变了脸色。

果然白锦不应该在赏剑会上为自己帮腔,这件事儿不但将她推到了九天门的对立面上,更推上了朝廷的反叛者的身份上。

她咬牙切齿的接过凤以林递过来的灵璧石,暖意透体,却不能减去她心中的寒意,“既然你心中早有定论,又何必拐弯抹角。是不是你们这些人做了皇帝,就喜欢弯弯绕绕,不直接些来个痛快?”

自己的父皇便是,搞了什么玄天八卦,闹得至今大庆也无法安宁。

眼前的皇帝亦是如此,一句话一定要拆成好几句话说,非要显得自己非常高深莫测才好。

凤以林微微一愣,才显出几分欣赏的神色打量了下苏袖,“公主果然非比寻常,那好,朕就将话摊开了说,希望公主你能好生配合将玄天八卦的秘密说给朕听。”

玄天八卦到底有什么秘密?

其实苏袖也不知道。

只是当元青将这件事儿道出去后,有人说,是元青为了大元朝子孙万代,留了一个稀世宝藏库以备不时之需;也有人说是前朝的谋者神机妙算,留下的玄天八卦便指明了江山龙脉;更有甚者,说这不但是个宝库,更有能撬动江山的兵器库,可以兴兵造反之用。

当年元青将八卦交给她后,留下的那句话很是模糊,苏袖自然是一无所知,但她根本不能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她心说,这事儿果然没办法再拖了,只希望能拖得一些时间,想办法通知白锦与墨师傅,尽早离开算了。

想了想,她振作起来,挺直了腰板,面若寒霜地道:“八卦呢?取来吧,我与你说。”

凤以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没想到她会如此配合。

苏袖瞪了他一眼,甚是苦闷地说:“别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必须故弄玄机,我不喜欢而已。”

凤以林失笑,招呼柴子进到房间当中,交代道:“速度去宫中,将那锦盒拿来。”

柴子进立刻应下,却忽然尴尬地问:“若容妃问到,臣要如何说?”

凤以林挑起那对好看的桃花眼,自在的道:“那要看柴将军如何见招拆招了,去吧。”

柴子进汗毛倒竖,心中喊娘,苦着脸地离开了苏袖的房间。

幸好有柴子进的插科打诨,让苏袖的心情也微微轻松了些,房中气氛陡然不再冰寒若冬,凤以林忽然问道:“公主知道,这宫廷别苑的好处在哪里吗?”

苏袖微微一愣,她自从来到这里后,哪里有心情逛满整个别苑,更别说她看见满院子的士兵,就再也没有了兴趣。见她迟疑的摇头后,凤以林欣然道:“朕自登基以来,素来怀念往日常人生活,所以每到冬日,就会来到凤临城的寄安宫一月。”

这与这别苑有何关系?

苏袖不明,但也顺着他的话头问了下去,“在此一月,国事如何处理?”

凤以林冷哼一声,“朕自然不会荒废国事,冬至前便会处理完大部分,留下不足以影响大局的,由随行官员送到寄安宫中,朕自然可以处理。”

见苏袖沉默不语,他接着说道:“这别苑便是依着朕当年的将军府所建,每到冬时雪厚,朕便十分喜爱回到这里,扫雪煮茶玩画。”

真是想不到,这个马上飞将,除却有一身好武艺以外,居然还有如此文人雅士的闲情逸致。

凤以林幽然看着房中所挂的《风雪归人》的画作,似乎回到了旧日时光,“茶以雪烹,味更清冽,不受尘垢,足以破寒。南窗日暖时候,静展古人画轴,闲来无事儿便描画两笔,忘却沙场杀敌,或者是国事纷扰,品那禅味三分。”

苏袖听这段话也是有些出神,此人所谓就仿若她忽然坠入的那个梦境,逍遥峰上三千欢笑,即便是一个苦涩,都甜如蜜糖,“千古尘缘,孰为真假。也不知是你在画中,还是你在梦中。”

凤以林上身微震,自然是想不到,自己的一番话,居然会得来对家女子的投契回馈,他没料到,也不想到。

苏袖站起身,声音渐冷,“若你这般怀念寻常生活,当初又何苦要争夺江山。”

凤以林的回击更为有力,他放声大笑,毫不介怀,当笑声歇后,才露出几分鄙夷,“公主在宫中养尊处优,又何能知晓奸臣当道民间疾苦。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那时的境况便是若朕不去取来重整山河,便要被真正的乱臣贼子扰乱天下。”

苏袖对于这等事情怎能知晓,片刻后只能落于下风无法回应,半晌幽幽地叹气,“无论有任何理由,都掩盖不了因为此事,我家破人亡的事实。”

“以一人之苦难,救万民于水火。”凤以林微微一笑,“值得。”

想当年似乎是迫于无奈狠心扫平障碍坐上皇位,尝到了睥睨天下的滋味后,就如同尝到了最美味的菜肴,如何都放弃不了了。只是这美味尝的时间久了,偶尔才会想吃一些清粥白菜。

目光落在款款坐于圆凳之上的苏袖,凤以林忽然道:“有没有人说过公主就像一钵白粥。”

苏袖面色更冷,毫不犹豫地回答:“对不起,让圣上你感觉索然无味了!”

凤以林更是快意地笑出了声,似乎一番交锋下来,她居然开始称呼自己为圣上,这让他隐隐生出了征服的快感。

恰逢此时,柴子进不识时务地大声喊道:“禀圣上,臣不辱使命,将锦盒取来了!”

凤以林收了笑容,“进来吧。”

柴子进将锦盒放在桌上,凤以林不着痕迹地问:“容妃有过问此事儿吗?”

柴子进哪里敢瞒,只好吞吞吐吐地道:“容妃找臣问了几句话……然后看了眼锦盒,就教我走了。”

凤以林显然很是不快容妃的这番自作主张,虽面露愠色,但也并未立时斥责,而是冷冷的让柴子进离开了房间,将玄天八卦的锦盒送到了苏袖手中。

小巧的漆红色锦盒,上有镂空纹饰,缝隙处有些许金丝嵌于其中,顶端镶着一颗拇指肚般大的琉璃珠子,静静地躺在苏袖面前。她深吸口气,打开了它,取出白锦仿造的这款几可乱真的假八卦。

她看了眼凤以林,才垂下头去撬开那朱红色的珠子,划开八卦一角,从内抽出一张泛黄的锦帛,摊在了桌上。

乍一看。连她都以为这东西与自己那图没有区别。

凤以林为了防止这小女子的算计,虽然是走了过来,但还是周身警惕,让苏袖找不到任何破绽。眯上那对桃花眼,他细细地看着桌上的图。

纵横山水,画的是元青在的时候的大元版图。每一处用红点标明后,只有三字:比如碧云霄、易水阁、天狼崖等。

他细细地念了一遍后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苏袖看着这半真半假的东西,随即用手指向天狼崖,解释道:“大山大川之间设立一张图,一共八张图。”

凤以林着意看向苏袖,“还有呢?”

“还有?”苏袖挽出个微笑,算作还击,“最近总做噩梦,心情又有些抑郁,不太愿意说,看哪日你将寻见的图拿来后,我再指点一二如何?”

满城积雪,连绵的瓦片上都铺上了一片银白,鳞次高低,像堆砌着的玉石晶莹剔透。云连邀登上长天镇中最著名的高楼,观赏盛景“长天一色”。目及无痕,大地皆是雪白。当是日暮时分,家家户户都在忙碌夜炊,千门轻烟四起,融入茫茫霞光当中,分外妖娆。

云连邀还没有想好怎样拿住白锦,因为就武功而言,他并没有十足把握能胜过白锦及墨昔尘的联手。即便他放缓出手,目下长天坊里里外外都隐匿着朝廷派来的高手,恐怕只要在凤临的苏袖一旦让凤以林不满意,这里就会被夷为平地。

寒风吹在脸上,让云连邀越加清醒。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容不得他后悔。他返身搭在楼阁的阑干旁,望向长天坊,如果是这几天动手,当是最适当的时候,因为就他观察,那与白锦孟不离婆的墨昔尘,不知去了哪里。只是……现下白锦又在做什么呢?

白锦并未做什么。她正喝着一盅甜香的米酒,来自檀州百年的老米酒,香气扑鼻,甜味入喉。只是此刻没有别人陪着喝酒,颇有些苦闷。

墨昔尘与萧茗依着图样分别离开了长天,而她为了不让别人起疑心,还需暂且留在长天坊内主持事宜。虽然依着她的武功,已经觉出了近日环伺长天坊外的危险。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不能被别人查到问题所在。

白锦与其他人不同,她顾及和背负的比别人要多。所以这也是她绝对不能在此时离开长天坊的真实原因。

只是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便是为何当初寻找岁三寒的时候,对方始终不肯将手中那张图交给苏袖,既然秦竹已经确认了苏袖的身份,却为何要选在朝龙岭相见。从当初到现在,这是唯独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忽然,她耳中响起了一声细微的铃声。

顿时汗毛倒竖,瞬间站起了身。袖儿!这是当初她给苏袖的联络铜铃,难道袖儿已经逃出了凤临?掐算了下时间,从她被抓进凤临至今,已经半月。

白锦拿起桌上宝剑,朝外走去,站在二楼朝下看去。

万家灯火,若层层叠叠的灯阵,四野静谧,悄无声息。就在这风冷雪落的夜晚,她再度竖起耳朵,除了一声狗吠外,再没有铃声而过。

难道方才是自己的幻听?白锦承认最近自己颇有些疑神疑鬼,时常会担心从凤临传来苏袖的死讯。她深吸一口气,心中思绪翩涟而过,终于忍受不住朝着方才疑似铃声的地方而去。

落在长天镇长街后的竹林当中,她来回扫视了一圈,依旧是竹影婆娑,伴着呼啸而过的寒风,只有脚踩过雪地的声音,显得格外宁静。

白锦终于确认,自己是多心了。她一个转身,却看月光之下的白雪地,投上了一道人影。

抬头看去,但见数人依附在树上,手中长弓利箭尽数对着站在中间的白锦。

她再度扫视后,朗声笑道:“云连邀,你何时出手都不依照武林规矩,以多胜寡?”

云连邀缓缓落下,覆着银丝软甲的面上并无异色,“在下似乎从来都没按过武林规矩办事儿,更何况为了达到目的,委屈惜香公子了。”

白锦与云连邀几乎是同时出手,一剑一扇便在这夜中豁然撞在了一起。

竹叶纷飞。

一根根利箭泛着银光朝着白锦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