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剑会当日。

蓬莱城难得地有了丝阴雨天,这让本十分期待赏剑会的老百姓们,都说或许会有事儿发生。

从晨起之后,只有苏袖跟着萧茗上了马车,朝着蓬莱山庄蓬莱台去了。苏袖一直很宁静,生死顷刻间,就变得没那么要紧了。她是笃定了决心,务必在赏剑会当时不出乱子。

蓬莱山庄与蓬莱城有些距离,据闻当年蓬莱山庄的庄主选定山庄处所时候,就盛赞蓬莱城的风水大好,而最后花巨资在天福山建了这所世外洞天。天福诸山为大巷山支脉,一路蜿蜒南来,至蓬莱山庄此处便折而向东,前左有蟒山,右有虎峪,正和风水左青龙右白虎之说,前方为一派平原,后来以汉白玉铺地,正是他们所要去的蓬莱台。

苏袖与萧茗下达马车后,天色愈有些阴霾,这时有各路英雄豪杰持着刀枪从身旁走过,朝着山庄大门迈去。也有人瞧见萧茗,皆都变了脸色,虽然事前都晓得萧茗会来,但一想到沧溟剑的归属,能耐不足者还是有些心痛。

也有人是专门来凑凑热闹的。大凡持了正式拜帖的人,都被山庄外的弟子们迎了进去,还有些看着武艺寻常或者只是想来瞧瞧碰碰运气的蓬莱城老百姓,都只好被拦在了山庄外,毕竟蓬莱台所容有限。

萧茗正待抬脚,却听身后一阵轻笑。这声音叫萧茗便晓得是那位浑蛋。

他回过身,云连邀携着一众人也站在后方。而绯夕烟赫然就在其中,一抹红衫格外亮眼,她显然是也瞧见了萧茗与苏袖,浑身剧震,竟是想迎上来,被云连邀轻巧拦住。

云连邀移步走到二人面前,哂笑着,“没料得萧大门主今日带了这么少的人,不太似你寻常性情啊。”

萧茗冷哼一声,“我地狱门邪门异教自没什么行得正端得直,却原来你云连邀也不过如此而已,解药拿来吧。”

云连邀浮唇,一副毫不芥蒂的模样,眸光落在苏袖面上,清澈见底。他轻声道:“君是想与我说我与你这小侍女的游戏吗?你不也曾于数年前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九连山,险些将我云连邀的贴身侍婢玩死过吗?”

苏袖轻扯了下萧茗的衣袖,很是倔犟地看着云连邀,“无妨,我已经在邵府留信,若今日袖儿不慎出了意外,不过是将来龙去脉公布于武林。是吧门主?”

萧茗倒是不能立时在此与云连邀划下道来,他的手忽然被苏袖握住,那双静若止水的眸子下显然是让其不要立时发作,振袖回身拉住苏袖朝内走去。

云连邀眸中精芒闪现,倒也不多话,笑了笑说:“自求多福吧。呵。”

与萧茗的来往,只会让其愈感江湖纷争的刺激,他低下头,却看绯夕烟正在暗自落泪,显然是想到了过往的伤心事儿。云连邀拍拍她的肩膀,指着天上阴云绵绵,轻声安慰:“仔细看天,正是要为萧茗做祭的,我已经等不及了。”

绯夕烟却不肯说自己心里的别扭,也不回话,扭着身子就冲进了蓬莱山庄。

门外弟子唱喏了一句:“地狱门、九天门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两组人马吸引了过去。恐怕只有蓬莱山庄的庄主任天煌感到面上有光,毕竟能吸引到萧茗云连邀这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出现的,只有这场赏剑会了。

即便是萧茗此方人数较少,也丝毫不会影响此人傲视群雄的霸气。只在他与云连邀同时踏入蓬莱山庄的时候,整个山水灵枢的气场仿佛也集中在这两人脚下,令人无法忽视他们周身绽放的光彩。

任天煌连忙拱手相迎,身后跟着其子任亦白,“哎呀呀……真没料得二位居然前后到达,我们应该特别命人在山下迎接的。”

云连邀与任天煌往来固有交情,“庄主不必客气,叫亦白接待我们就好。你便好生迎候这位大爷,以免他一个不高兴,掀了你蓬莱山庄的顶。”

“不劳。蓬莱台在哪里,我们自行前往便好。”萧茗难得的不与其一般见识,冷然地问。

“亦白,你与云门主叙叙旧,我领萧门主前往蓬莱台就座。”

任亦白也是江湖之中声名乍起的后起之秀,一表人才,他欣然做诺,先引着云连邀诸人到得一旁。从任天煌允得办起武林大会此行之中,也可看出此人野心多少。至少他也重在培养其子任亦白,九天门门主云连邀年纪轻轻便当得正道盟盟主,让任亦白多与云连邀亲近自然没有错。

蓬莱山庄依山而建,处处显示着山庄之主对于自然景观的善加利用。有些山中野树显然亦有千百年,立于庭中养出生生不息的泉源。只是大多数人都是没有机缘进入山庄内处体验庄内美景的,因为立于高大门牌之后的,便是一派无垠白石修出的蓬莱台。

此蓬莱台需拾阶而上,阶旁用簇簇修剪得当的琼花,彰显出蓬莱山庄并非一代人的努力,成如今这气势。

即便是萧茗这等心高气傲的人,在抬眼看见错落有致的房屋依着山势而下,而当中便是那丈许高的蓬莱台,亦是生出了对亡故的那位蓬莱山庄第一代庄主任景秋的向往。

苏袖更不必说,前几日刚见到幽海日出,今日再见此处,心中微微一荡,但见那错落有致的房屋连绵左右,就似那海水横练,落到这蓬莱台时候,如同双龙拱月,令人再也生不出轻视之感。任天煌这一番大动作,自武林大会后,蓬莱山庄亦可以在武林中博得一席之地。

她这才细细打量着正与萧茗边走边说的任天煌,但见这位大叔年约四十上下,平日保养甚为得当,总觉着应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所以令苏袖也无法一下断言他究竟多大,完全是从他儿子任亦白估算的。

任亦白完全承袭了任天煌的修长身姿,所以令人一看便生出好感来。而任天煌则面相更加威严,宽肩窄腰,举止优雅,尤其是嘴角总带着一丝微笑,仿佛此人无论如何都生不出气来。

只见他朗声笑道:“听闻此番萧门主对沧溟剑志在必得呀。”

“是。”

任天煌打量着他与苏袖,最要紧的是在苏袖身上停留了片刻,“原以为萧门主至少会带着你堂下五堂堂主到,早就听闻地狱门人才济济,五堂之中大有好手江湖扬名。这位姑娘原来是地狱门内藏匿的高手吧?”

见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苏袖微微一愣,萧茗淡淡地解释,“她是我的侍婢,一向贴身跟随从不离去而已,我一人足矣。”

任天煌忽然变了脸色,“难道萧门主打算以一敌五吗?”

“什么?”苏袖讶然给出了声。

任天煌目现真诚地道:“二位或者不知,此番宝剑归属我与诸位江湖名宿商量了很多回,最终定夺为,每个想要得到这把沧溟剑的同道可以携四人参加,以五人比斗的形式,得出沧溟剑的归属。”

一向冷静的萧茗的面色变了些许,“所以云连邀是早已知晓的。”

“并且自从九天门对此剑志在必得后,正道盟大多放弃了角逐。”任天煌倒是坦白得紧。

这条五人比斗的规则明显是应付这独自上山的萧茗,即便是萧茗有通天之能,也无法一径与五个武林高手相持。只能解释为萧茗与苏袖二人决定前往蓬莱山庄时候,就有人将这件事儿泄露了出去。

“会不会是邵义山?”苏袖忽然轻声问。

邵府之中不可能不对地狱门的行踪日夜监视,毕竟也怕牵连邵府。而邵义山被萧茗剐尽面子,又如何不怀恨在心。他们自来与蓬莱山庄素有联络,将此事儿透露出来也是必然,再由与云连邀关系良好的江湖名宿们提出这等比斗方式,正是要让萧茗第一盘就输给云连邀。

萧茗也思及会是这个家伙,微微宽心,若只是邵义山便至少对全盘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沧溟剑,他必须得到,不光是那剑与自己的养父养母渊源颇深,也是因为“冥心大法”的下卷他必须拿到。否则落入云连邀手中,会如何对付自己就难以预料了。

任天煌只觉话已至此,也不用再多说了,伸手向前,“请。”

苏袖与萧茗登上蓬莱台,一片白茫恰似圣地,台上已经以小条桌分列两侧,已有数人落座,正中坐着的则是三人,苏袖眯眼没太看清是谁,心中揣测大约是定下这次比斗规矩的武林名宿们。

蓬莱台的正中心处,熊熊火焰燃烧的鼎炉之上,架着一把古朴色的大剑,在汉白玉的基台映射下,隐隐透着重见人间的锐光。

任天煌将二人引到了东侧第一席处,显然是对地狱门在江湖地位之中的认可。苏袖心里也十分清楚,待会儿九天门云连邀绯夕烟几人定是要坐在他们的正对面的。她心中更是清楚,云连邀此番带出了绯夕烟,正是要扰乱萧茗的心神的。

她微微侧眼,在萧茗的神色中看不出任何异样,也不知道方才再见绯夕烟对他有没有什么影响。

心中惴惴不安,现在她也自顾不暇,完全不知道云连邀会不会当真对自己出手,满心纠结中,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萧茗问:“怎么?”

为了不让萧茗更烦心,她偷偷凑了过去,问:“场中坐着的三人,哪个是莫青霜呢?”

她自然对莫青霜更为好奇。一代铸剑大师,应该是垂垂老矣,苍劲若松。看着应该更像左边第一人。

萧茗瞥了一眼,淡淡地道:“玄先生潘世正,铸剑师莫青霜,东海隐者梁博暖。”

苏袖更加惊异地瞧着这三人,潘世正便是那位垂垂老矣却又若青松刚劲的老者,最右边那位东海隐者听说来头更大,从三朝前江湖之中便有这位隐者传闻,如今算来这位东海隐者也有近两百岁,可是外貌却比玄先生潘世正还要年轻,驻颜有方也没有这般神奇,难怪可以做这次武林大会的见证人。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奇怪的,当中的那位莫青霜,却是一个异类。感觉与自己原先见过的秦竹很像,面相温柔漂亮,身材瘦弱,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眸内深邃不知想些什么,灼灼有神地盯着那鼎炉内的沧溟剑。这样一个人居然是目下最传奇的铸剑大师,让苏袖有些不敢相信。

而陆陆续续便有些人走了进来,云连邀也施施然地坐在了萧茗对面,身旁赫然只有四人,这件事儿让苏袖心中一滞,想起了五人比斗之事,愈发觉着云连邀此人的阴险狡诈,狠狠地瞪了过去。

果不其然,绯夕烟端坐在云连邀身旁,再有三人,一为那九天门执法掌事傅柏清,另两人她也不认识,但单从眼中的闪现的精光,便晓得不是简单之人。地狱门里既然有五堂堂主,更何况是九天门。

她心中暗叹,更觉己方势单力薄。灵机一动,悄悄着手覆在萧茗耳畔轻声道:“我看对方既然敢以下作手段对待,不如待比斗开始,由他们先行与其他人对敌,待到车轮战筋疲力尽之后再出手。”

萧茗也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耳语回去,“你认为云连邀那般简单吗?他定会在其他人两败俱伤之时,以雷霆之力杀出,最多只一场便可震慑全局,此时才是我出马时候,这样,他们以五敌一便万无一失。”

“胡说,不还有我吗?以五敌二。”苏袖皱眉回答。

萧茗没有答话,惹得苏袖焦急之下上手去拧,却又被紧紧握住小手。

二人的一番行径教绯夕烟看得一清二楚,她哼了一声后,便去与云连邀说话。

虽然还未开始赏剑会,此局已经在暗地风起云涌。

这时,东侧第二席终于有人走了过来,却赫然是重楼鸳的占轻绡,刚一看见苏袖感觉到有些尴尬,哪里晓得占轻绡只是眼波流转,视若无睹仪态万千地端坐次席位置。她这才想起,一直都未能与占轻绡正面相迎,难怪这位千娇百媚的美人没认出自己来。

自从占轻绡及重楼鸳的几位美人出现后,众多在座的江湖中人都将目光投到了东侧坐席,窃窃私语着与重楼鸳相比,蓬莱仙府的美人香果然要逊色几分呀。

这时苏袖终于被人认出来了,就看一个着淡绿色长裙,宛若秋水清波的女子忽然指着她说道:“这不是惜香公子的未婚妻吗?”

苏袖一听,顿觉肝疼。她抬眼看去,果不其然,秋夜卿与林惜苑正坐在云连邀的下席,而二人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被这两人一说,无数道目光又落在了苏袖身上,让她不得已瞧了眼萧茗,见其面无异色,才缓缓站起,朝秋夜卿那席走去。

这时一只手缓缓伸出,就在她迈出第一步时候拦住了她,占轻绡笑意盎然地道:“这位原来便是惜香公子的未婚妻,怎么与地狱门萧门主坐在一起,不怕白锦着恼吗?”

苏袖温婉一笑,“我对白锦去与占楼主私会也不在意,他为何会在意我与萧门主坐与一起呢?”

“这么说,你也不会在意将我的那丝帕还给我咯?全当轻绡姐姐一时糊涂。”占轻绡同样笑得温柔,一心一意都在那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丝帕上。

苏袖捂唇一笑,“姐姐不知,在我来蓬莱前,已然被白锦要回去了呀。”

占轻绡哑然,面色几番变化,终于狠狠地咬牙道:“这家伙又骗我。”

“什么?”苏袖故作奇怪,假意自己并不晓得这些事情。

占轻绡无奈摇头,又再敷衍了几句,便坐了下来。

这时苏袖刚要抬脚,却忽然涌进来一大波人,显然是不太方便过去,又退了回来,坐回到萧茗身旁。

偌大的蓬莱台渐渐地越来越热闹,思慕侯司徒空山、少林方丈慧远、灵山掌门洛鹫、西九公子祝轻然、天星宗宗主慕容寄北等尽皆到场。

苏袖记得在客栈里听人说的几个风云人物,特意探头看了眼,那与白锦齐名的武林双玉郎的西九公子祝轻然便是她第一个着了眼缘的人。此人堪称迷人至极,一双凤目微挑藏尽风流,一举一动尽皆带着股不言而喻的迷惑滋味,然则他却坐姿板正,垂眉顺目,满是禅宗净土来客的风范。但往往是这样极端矛盾之人,才会让女子产生无限遐想。

见苏袖凝在那祝轻然身上半晌,占轻绡以为她当真是好男色之人,轻轻一笑道:“西九公子除了这面相,他的剑亦是当世有名,正是莫青霜为其特意打造的天禅剑。”

“原来莫青霜与祝轻然素有私交。”苏袖想到白锦与那晏雪也是过命交情,才觉江湖中人皆也都重眼缘二字。

“自然。莫青霜正是欢喜祝轻然的那种天人之姿,所以为其量身打造了那柄天禅剑,让西九公子祝轻然瞬间红遍武林。”

“居然还有这段过往,感谢轻绡姐姐与妹妹讲解。”苏袖亦觉占轻绡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不觉好感渐生,不再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

人越来越多的时候,从蓬莱台两侧,走来一群貌美舞姬,身着轻衫小裙,为每一席上添上茶点。

苏袖心道,怎么白锦还不出现?难道是真不想来了?

当是时,任天煌看时辰差不多了,走到鼎炉附近,拱手向位列两侧的武林豪杰们,“诸位今日能到鄙人所办的赏剑会上,当真是三生有幸。正是因要为莫大师的师傅裴大师的最后一柄剑沧溟剑寻一有缘人,才有了如今这赏剑会的契机。而今莫大师也特意请来他的两位忘年交东海隐者梁博暖及玄先生潘世正作为本次大会的见证人,更立下规矩。”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萧茗这方的势单力薄,他停了下来掠了一眼全场,才缓缓道:“此番得剑,便是应了莫大师对江湖的看法,江湖之大,每有奇人辈出,而艺高者取。”

歇了歇后他又继续道:“所以此番,我们将以五五比斗制,胜多者赢,门派可派出精英弟子集结参加,锻炼小辈;也可自由组织,艺高者领队。”

话刚落音,满座哗然。所有人在来前都知晓不但云连邀放出话来,萧茗也是志在必得。可如今坐在左侧第一席的却只有两人,一个萧茗一个娇滴滴的姑娘,门中厉害的几个堂主一个也没有瞧见,这要如何与九天门做好准备的五人对抗?

东侧坐席处忽然有人说话瞬间撕破了一片喧闹,如一把锐剑让全场复归宁静。声音瞬间渗透到每一个在座的心里,低沉清雅,极有风度。

“那像在下这等孤寡惯了的,便是想帮谁就帮谁?”

因为是一侧,苏袖并没有立时发现是谁,也觉声音好听得紧,任天煌微微苦笑,似乎有些尊敬这说话之人,连忙回道:“思慕侯手中一把箜隆剑已经打遍各路好手,与思慕侯您从不相离,怎会想要这柄沧溟剑。”

原来是思慕侯司徒空山。早前在客栈的时候也偷听到门人谈论过此人来着,显然也是武林一位备受瞩目令人向往的豪杰。

司徒空山低笑了声,“我自然对沧溟剑毫无想法,只是想问若我这等闲人,只是想与某些人比斗一把,那是否能择势弱的队伍相帮?”

任天煌没料司徒空山居然如是说,而萧茗与苏袖很清楚他恐怕是要帮自己这方的,环视全场,只有他们自己这第一席孤落的两人,哪里不是成群结队,就连原先本是一人的西九公子祝轻然,也招呼了几个单独前来的好友坐与身旁。

“只要不违反规则即可。”任天煌正在斟酌的时候,莫青霜忽然开口,连声音都清冽如泉,寒霜冻人。

连莫青霜都如是说,任天煌自然不可反对。

此时苏袖忍不住从后方探头瞧向思慕侯司徒空山的位置,始终只有一个着紫衫的背影,萧茗冷哼一声将她提了回来,显然是不喜她四处去看男人的行径。只是苏袖心中叫苦,不就是好奇则个吗?

不过她一眼看下,也是将全场留意个遍,也算是第一回参加这么多江湖好汉齐聚的武林大会,虽心中宁静祥和,却也有一点小小的雀跃。这时基本坐席上已经满了,尚有很多门派弟子立于后方,而外围更是围了很多没有坐席的人,观他们面上倒是毫无芥蒂,显然是能瞧见这场盛会,也是一种福分了。

只是即便算上思慕侯,此方只有三人。若是白锦能来就好了,她心里哀叹一句,显然白锦此时不来,恐怕就真的不来了。

云连邀似乎毫不在意思慕侯的突然相帮,依旧低声与绯夕烟谈笑风生。

就在她内心焦灼时候,忽然听见台下一声唱喏:“惜香公子到——”

苏袖一激动,站起身来。

而秋夜卿也是芳心不能自已地惊呼一声,看向台阶处。

但见白衣胜雪,衣衫翩涟。

白锦甚至都没有踏过台阶,而是倏然跃上的蓬莱台,体态风流地轻松几步跨入了场中,这一手突然露出的绝顶轻功教场中顿时一片叫好。白锦不骄不躁地拱手道:“在下来晚,实在抱歉。”

任天煌有些为难,此时坐席已经全部安排,他以为惜香公子不来了呢。

西九公子祝轻然此时才露出一分笑意,“白兄若不嫌弃,来我这方坐便好。”

白锦含笑,“多谢祝兄,在下的未婚妻就在此处,白锦自然是与娘子同席为好。”

祝轻然露出了讶然的表情,显然是早已听闻此事儿,却没想到白锦的未婚妻居然会提前来到。苏袖一听此话更是慌张,刚才秋夜卿说时,在场的人也不多,这时候倒好,白锦一出口,整个武林都瞧见了自己,无奈之余先着紧了坐下,然后一只手便被萧茗紧紧攥住。

苏袖没想过自己居然会称为场中焦点,白锦与几个好友包括秋夜卿问完好,忽然看见娇颜含怒的占轻绡正位于次席处,微微一愣,苦笑着安然落座于萧茗这席,再度引起了整场的窃窃私语。

云连邀的眸子更加深邃了,此一番相当于长天坊与九天门的正面相迎。苏袖想到这一出时候更是轻呼出声,低语道:“你这样不是要和云连邀当面决裂吗?这怎么行?”

白锦反握住她另一手,“险些被你吓死,若非我听说此番要五五比斗,你这方只有两人,怎么会特意赶来。”

“那你让墨师傅来不就可以了?”苏袖蹙眉,这一下子就让白锦立于危险境地,心里更为不安。

“他有别的事情。”白锦并没明说,而是看了看端坐原处面无表情的萧茗,单就他拉着苏袖的那一只手怎么也不肯放,可以揣度出他心中绝对不可能没有小袖儿,心下微安,“原本倒真没打算来,我这不是担心若是那位出了什么问题,你便会不顾一切吗?”

苏袖眸光瞥到对面云连邀处,心下怆然,她也没敢立时告诉白锦,已经被云连邀下了蛊毒,怕白锦立时就要与云连邀翻脸。

这时次席的占轻绡咬牙切齿地道:“你还敢来?”

白锦连忙摔开小扇,惬意风流地回答,“自然,在下从来都喜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滋味。”

占轻绡被当着众人调笑愈加不忿,心中笃定了事后一定要与白锦纠缠到底,颇为风情地瞪了她一眼。

任天煌见萧茗此处,势力大增,竟然连长天坊惜香公子也是要帮着他的,不觉对那中间面相柔和的女子刮目相看。他返身走到三位见证人处,低低商议了会,决定宣布赏剑会开始。

却在此时,又听见一声唱喏:“天乙宗到——”

天乙宗?苏袖好奇地问:“敢这么晚来,想来名头一定很大,为何我从来没听过?”

白锦见此事儿吸引了占轻绡的眸光,舒了口气转头对苏袖解释道:“天乙宗连我也没有听过,应该是个新立门派,希望通过此回武林大会扬名立万。所以这么迟来,更是有其刻意为之的缘故。”

苏袖恍悟,抬头看向来处。

这台阶很长,萧茗与苏袖就走了挺久。若白锦这般飞上石台的也只有她们云虚门独家法门,这天乙宗还不知什么来头,是正是邪,正如莫青霜所说,江湖每有不世出的奇才,都是有其自己的奇遇,若果他们也是来抢夺这把沧溟剑的,等若又多了个对手。

所以云连邀显然对这状况外的事端,没有太放在心上,却也十分不快。

当天乙宗宗主与宗门子弟出现在眼底时候,苏袖忽然啊了一声。完全没料得居然会是他!萧茗眼底一沉,显然是也有些意外,当然他此刻还有个心情,便是将苏袖绑起来打一顿。

来人对着主事人任天煌说道:“在下楚明澜,对路不太熟悉所以走得有些远,所以来得晚了。”

此人话一出口,惹得所有人都会心笑了出来。因为他有一双清澈的眸子,叫人感觉十分真诚,无人能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对,明澜,楚明澜,连苏袖都没料到自己误打误撞居然与这位也能结识,当然,她更希望此人不要再说出要来寻自己的话,低下头却不敢与他对视。

“欢迎欢迎,赏剑会早已说过,欢迎各路豪杰,绝对不会将尔等拒之门外。只是坐席已满……”

“无妨无妨,我与思慕侯多年旧友,一席便可。”楚明澜此言一出,更无人怀疑他是来助萧茗的。

只是他们都觉着匪夷所思,依着萧茗那特立独行的性子,不应该会结识如此多的外援。

苏袖算是想通了,定是楚明澜提前与思慕侯司徒空山打了招呼,此人才会出言相助。白锦没听过司徒空山那番话,自然不晓其中因果,还喃喃着,“我方三人……九天门五人……”

苏袖忍不住轻轻拐了下她,“我方五人。”

“还有谁?”白锦奇怪地扫视全场,“难道是秋夜卿?”

“不是。”苏袖十分不好意思地道,“便是方才那楚明澜与思慕侯司徒空山。”

“太好了,先不说楚明澜如何,这思慕侯司徒空山,当是最大强援啊。”白锦不会多想,慨然道。

萧茗心里哪得滋味,只是这么几个月,她便能够独当一面,只是让她在江湖之中走了一遭,便结识这些过命交情。不说其他人,明澜是他亲自看着,叫她劝走的;单是白锦这位名满江湖的惜香公子,早前便知晓其一向与朝廷、与九天门过往甚密,却为了苏袖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与其对立。

这说明什么?自然还是红颜祸水。

楚明澜落座后,与司徒空山说了几句话后,突然身子后挪几步,朝着苏袖这里做出一系列表情,终于成功地引起苏袖注意,她探后看去,一张纸团从楚明澜手中滚了出来,落在自己脚旁。

楚明澜冲着她露出个璀璨笑容,又乖乖地坐了回去。

她俯身拾起纸团,低头展开,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姐姐我回来啦。楚明澜拜上。”

不觉莞尔一笑,心中方定。如今之势,意外频出,显然是大出云连邀的意料,他那双灼灼有神的眸子,始终盯着居中的苏袖。让她一度以为他要捏破手中的瓷瓶,让自己当场魂飞魄散,逆转局面。

只要她死了,楚明澜与白锦还会不会帮萧茗自是另说,司徒空山原本便是听楚明澜的。所以只要他一个小小动作,便会将情势倒转回自己手中。

苏袖很紧张,面色顿时一片惨白,连白锦都瞧出了端倪,关切地问:“怎么了?为何突然脸色这么白?”

苏袖微微摇头,“或许是昨夜着了些凉……”

她再度接到云连邀的眼睛,内里渐冷,苏袖明白此人对自己已经动了杀机。

云连邀自然不会如此做,他用蛊毒牵制苏袖,完全是因为明白她的身份是前朝公主,身怀凤帝所需玄天八卦,凤帝凤以林无数次叮嘱自己早日将苏袖索进宫里,由他亲自对付苏袖这位沧海遗珠。

他一直不如此做,有其自己的原因。但是今日苏袖完全打破了他营造的局面,让云连邀心中很是恼火,甚至确实有立刻捏破蛊毒让她立刻香消玉殒的冲动。只是念及凤以林,又强压下那股怒火。

见苏袖面上惨白,显然还是害怕自己会捏破瓷瓶让她命丧当场,才微微解了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