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孙女儿?芙蓉?”方才马凉、姜婆婆与马少嬅对话时,因马少嬅坚决不肯认珂月,二老说话都刻意压低声调,兼之那时珂月对抗剑阵无暇他故,所以没有听见。但这一回,马凉这样放声大喊,非但珂月听得清清楚楚,在场满山满谷的儒家弟子也都听得分明,姜婆婆的闺名从此声名远播,只气得她恨不得将马凉打成肉饼;换个角度来看,倒是使八佾剑阵缠住姜婆婆的这些弟子们救了马凉一条老命。

“外孙女儿?那老人家是谁?”珂月拉开架子,发出一掌,边问荆天明道。

“是你外公。”见颜可直为避开珂月那一掌,急向左跳,不免有些脚步踉跄,他左手趁机也发出一掌;那头邵广晴见荆天明这掌精妙,生怕颜可直受伤,便倒转剑阵来迎战荆天明,使得荆天明这掌劈出,却连颜可直的衣角也没沾到。

“外公?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的亲人?”珂月万般惊喜之余,也不忘追问:“那芙蓉又是谁?”荆天明一笑,只道:“便是姜婆婆。”

“姜婆婆!”

“这其中缘由我也不清楚,若能破此剑阵,我们从容再说。”珂月点点头,此刻她知道这世界上自己除了马少嬅外,尚有别的家人,而这个未曾见过面的外公,言语中对自己明显感到关心,珂月心中顿生一阵暖意,在与荆天明并肩作战之余,也刻意留心起马凉、姜婆婆两人的行动。

只见赵东腾一个滑步,带领身后弟子向左侧退开,避开姜婆婆拐杖横扫而来的劲力。姜婆婆“哼”了一声,拐杖突往身后的张宝等人头上打去,又是落了个空。姜婆婆行走江湖多年,总是说打就打,哪有受过这种老是打不着人的鸟气?忍不住边打边埋怨道:“臭老头!只会吹牛有什么用?说的可好听,破解剑阵的事儿就交给我,你倒是破解破解给我看看呀。”姜婆婆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已知来者不善,自己与马凉被马少嬅、紫语两人缠的碍手碍脚,几乎无法过去支援珂月抵抗邵广晴。但姜婆婆眼见荆天明大施拳脚,一方面抵住八佾剑阵,一方面尚有余裕研思破解之法,也暗暗对荆天明武功进步之神速,感到吃惊。

“破解就破解,我来了!看招!”马凉耳听得姜婆婆激他,登时右足一个飞踢,一只脏鞋顿时在颜可直面前擦鼻而过。颜可直“登登登”连退三步,由米六、紫语等人抢上守护颜可直背后,马凉一个跃步跳了起来,人落下来时,不偏不倚地骑在刚刚抢上前来的米六肩上。米六被马凉以双脚扣住肩窝处、头发又被马凉东拉西扯,慌张之下走得跌跌撞撞,他身后的儒家弟子,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跟上去?犹豫片刻,还是都紧跟着米六身后,乍看之下,仿佛马凉成了老鸭,身后带着七只小鸭弟子,大伙儿在一块儿扭来扭去。

“胡闹、胡闹。”姜婆婆看马凉用这种耍无赖的方法,不住地在心中骂道,但也希望马凉这种打法能够奏效,不然今日只怕要全军覆没了。这法儿虽然使得八佾剑阵有所窒碍,但马凉既然骑在米六身上,那么等同剑阵的敌人只剩下姜婆婆一个。四十来个儒家弟子,围在姜婆婆身边,就好像一群白色的蜜蜂般狂螫猛叮。饶是姜婆婆武艺如此高强,都忍不住哀哀叫起来:“姓马的,快下来!哎呦,好险。哎呦,好险。哎呦,好险。”姜婆婆手臂疾缩,避开紫语来剑;左腿跨出,回肘后撞,拐杖“铛”地一声同时挡住唐翼如等人八剑合击,只痛得她虎口阵阵发麻,口中连声喊道:“好险、好险。”

马凉也发现势头不对,他若再把米六当作马骑,那他的芙蓉恐怕就要提前凋谢了,顿时“碰”地从米六肩膀上跳了下来,一个转身,直拳挥出差点儿打中米六下腹。马凉一遍闪开鲁回郎等八人陀螺似地轮番攻击,一面大喊着:“小兄弟,不行的,这个剑阵我破不了,好强、好强、好强、好强啊!”

荆天明听到马凉连说了四次好强啊,真是心有戚戚焉,“好强。这剑阵真的太厉害了,就好像一个人有十六只手臂,同时在四面八方攻击与防守一般。平常人的招式之间,总有虚虚实实;但这个八佾剑阵招招都是实招,令人不挡也不是,不攻也不行。”

珂月心中也想到:“如今已在剑阵中耗了大半个时辰了,若是这样下去,只怕会力竭而死。”邵广晴、紫语夫妻,眼见马凉、姜婆婆、荆天明、珂月四大高手,陷在剑阵中苦苦挣扎,都是喜上眉梢。不过这对夫妻,为人并不急躁,当下只是谨守分寸,以规矩成方圆,照着儒家代代流传下来的祖训,将剑阵一招一式地演练出来。他夫妻二人越是无心杀敌,剑阵反似舞蹈般流畅自如,到使得荆天明四人更加应接不暇。至于刘毕等四人,虽杵在剑阵当中,却鲜少受到攻击,不知是邵广晴夫妻专心在对付荆天明等人?或是杨安远、鲁回郎、张宝等儒家弟子,毕竟不忍对自家下手的缘故?

“有没有方法能破解这八佾剑阵?”

“难道没有方法能破解这八佾剑阵吗?”荆天明与珂月对望一眼,两人虽不说话,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哈哈哈!我明白了!”就在此时,马凉突然放声大笑道:“我明白了,这剑阵并无破法,只能以硬打硬,是要是去想破解之法,谁就中了这剑阵的陷阱。”马凉不愧是一代武学宗师,毕竟体会出剑阵的精奥。

“原来如此。”凭荆天明与珂月的武学境界,马凉如此加以提点,两人顿时看破了眼前的迷障,“凡是陷入八佾剑阵包围的人,皆不免设想这剑阵中必有弱点,或有破绽,于是便拼了命去找弱点,;孰料这剑阵招招是实,其中并无破绽。功夫差一点儿的人,还没找着弱点,已给八佾剑阵杀死了;功夫好一些的,若不能瞧出个中端倪,最终也会被剑阵耗死。”想通这关节,荆天明也喊到:“菜翁,我也明白啦,这剑阵确实只能以硬打硬,没有别的破法。”

邵广晴夫妻听马凉、荆天明如此说,心中一惊。儒家这八佾剑阵确实如荆天明所说,只能以硬打硬、以强敌强。便好像有道的君子,一生都在不停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们的弱点,便是他们进步的地方,到达一定的境界之后,连他们自己都很难找到自己的弱点,又何况是初相识的人呢?倘若非得与有道君子较量,唯有一较彼此境界的高下罢了。“这该死的荆天明、马凉,”邵广晴心中暗暗安慰自己道,“就算他们想通了此中关节,但是他们的武艺并非八佾剑阵的对手,还是得死在剑阵之中。”紫语心中也想道,“他们若能战胜剑阵,早就将剑阵瓦解了,又岂会拖到此时?此时想通这个道理,不过是作个明白鬼罢了。”

“小兄弟,我教你的数字拳可曾忘了吗?”马凉想通其中关节之后,心中豁然开朗,语调也变得轻松淘气,“没忘的话,你我同使这数字拳,抗一抗这八佾剑阵如何?”

“什么数字拳?”姜婆婆从没听过天下有这套武功,心想,“莫非是马凉隐居多年自创的武功吗?”

“数字拳?”荆天明听了也一愣。当年他四处沦落,承蒙菜翁收留时,马凉确实有教他一套数字拳,这拳一套九招,招招的名字里头都有个数字。荆天明打从学来之后,就从来没使过,因为他以为这拳法只是马凉的玩笑。

“对啊,你忘了吗?”马凉问道。

“忘是没忘。”荆天明回道,“可是我从来没使过哪。”

“没忘就好。你只记住一件事,使这拳法时,你体内有多少内力,就尽情地拍出多少内力,绝不要有所怠滞,也不要有所保留,懂了吗?”

“明白了。”荆天明点点头。

“待我叫出招式名称,你就与我齐使这数字拳。”马凉道,“我倒要瞧瞧是八佾剑阵厉害?还是我马家的数字拳强?”

“真有这么厉害?”荆天明正想问时,马凉已开口叫到:“第一招‘一见钟情’。”荆天明再不言语,冲了上去,与马凉并肩,两人同时使出这奇怪拳法。“第二招‘再见倾心’。第三招‘三生有幸’。”随着马凉与荆天明一招一式将这拳法使出来,姜婆婆在旁忍不住喊了出来:“胡说八道,什么数字拳?这根本是马家的绝学,九魄降真掌法!”珂月闻言也吃了一惊,她早听婆婆说过九魄降真掌的厉害,外公马凉会使九魄降真掌倒也合理,但她没想到居然连荆天明也会使。姜婆婆说话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一时之间,没有参战的儒家弟子们也都议论纷纷。“这就是失传的九魄降真掌法?”、“马水近大侠的绝学?”、“天下第一的掌法?”、“九魄降真掌对八佾剑阵,谁会赢呢?”就连一直藏身在邵广晴帐篷内的赵楠阳,这时都忍不住探头出来看。

旁人的议论声音虽大,却传不进马凉与荆天明的耳里。两人专心致志地在使九魄降真掌,也就是马凉口中的数字拳。

马水近所创的九魄降真掌共计九式,九招中又各有九种变化,九九八十一路掌法招式之中,没有一招半式是虚招;换言之,一招使出,便等于同时拍出九掌,这九掌之中,掌掌皆须以炉火纯青的内力作为后盾。乃是马水近武功臻至化境后,有感友人风朴子身怀绝术、智慧超群,炼出长生不老仙药,却能明白“人”不应夺天之功的道理,马水近亦将其毕生所学武功,化繁为简,返璞归真,将招式减到只剩根本九式,创出这九魄降真掌法。

这两人的九魄降真掌使将起来,各有千秋。马凉熟悉掌法,使起来好似一只仙猿,在白茫茫的大队儒家弟子中纵跃扑击。一会儿在张宝面前急闪而过,一会儿又在杨安远头顶上蹦蹦跳跳;有时搔首弄姿,有时又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从他掌中所发出的威猛掌力,恍若闪电,忽明忽暗,直逼得儒家弟子节节后退,只不知他下一掌要拍向何处?

荆天明则是第一次使这九魄降真掌。以前每逢满月,马凉总是不言不语,一个人在石像堆里打这套数字拳。大约是怕使出内劲会伤了芙蓉的石像,马凉打这拳时,手上总是不带半点内力,而且这些招式名称又有点不伦不类。这才使得荆天明误会这数字拳只是马凉开的玩笑;万万没想到这就是马家的绝学,曾经败徐让于掌下的九魄降真掌。

荆天明初将内力灌注于掌内,随着第一招拍将出去,胸臆间立感一股畅快之意。刚开始他还有点分寸,时时注意体内内劲的流转,到后来打得畅快,心中再无别的念头,只见他大袖飘飘,有如野马在旷野中奔驰,身旁虽有百来个儒家弟子包围,他却似身在无人之处,独自在使这九魄降真掌一般。“哎呀!”邵广晴惊声一呼,明明荆天明方才还在自己身后,怎么忽地又到了自个儿身前?邵广晴只觉得耳畔生风,忍不住耳鸣,却是荆天明第三回奔过自己身旁,以一招“三生有幸”拍向了亦被挤到自己附近来的紫语。

“第四招‘四顾茫茫’。”马凉口中不停叫着,也随之攻向邵广晴,“第五招‘五内俱焚’。第六招‘六神无主’。”九魄降真掌力大无比,八佾剑阵则宛若磐石;两套武功正面交锋,双方均无巧可取,乃是力大者胜的局面。唐翼如乃是当今儒家弟子中武功最好的一个,他大骇之余,反倒发出洪水般的轰轰声吼将起来。荆天明却凝神接战,充耳不闻。唐翼如咆哮而上,剑意不失,一剑快、一剑慢,率众合力向荆天明左肩刺去。荆天明却灵台澄静,不为所动,只是意凝志专地将第五式“五内俱焚”的九掌一一拍出。唐翼如竭力抵挡,终于支持不住,犯了个筋斗。紫语见唐翼如失利,急忙来补空隙。到此刻邵广晴、紫语夫妻已无力分神攻击姜婆婆与珂月两人,只能集中精神全力对战九魄降真掌。

“傻瓜,真是傻瓜。”姜婆婆眼中溢着泪水,什么三生有幸、六神无主……听到这里姜婆婆心中已经明白,马凉跟自己分开之后是多么伤心痛苦,这才将九魄降真掌的招式名称改成了什么一二三四……的好笑数字拳,“胡闹,真是太胡闹了。”姜婆婆想起往事,忍不住老泪纵横。

在凌厉的掌风吹拂之下,姜婆婆仿佛又看到了马凉年轻时的身影。看见他兴冲冲来提亲,听见他如何语焉不详地没把话说清楚,听见父母满口承诺将姐姐许配给他……而这个笨蛋郎君却高兴到没察觉那并不是自己的闺名。

“第七招‘七零八落’。第八招‘八黄九垓’。第九招‘九死不悔’。”听到马凉失去自己后,竟是这样痛苦地到处寻觅自己,姜婆婆心中猛地后悔,当年自己不该爱面子好强,“要是那时我从屏风后冲出来,直接告诉父母说马凉要娶的是我,不是姐姐就好了。”姜婆婆咬咬下唇,仿佛自己真的回到了身为芙蓉的哪一刻,“或者……又或者是……”

“婆婆!”珂月叫到:“婆婆!您在发什么呆?快看呀,外公跟天明哥胜了,他们杀死了邵广晴!”

马凉、荆天明二人打到九魄降真掌最后一式,邵广晴、紫语两人已觉得自己置身在一片沙尘之中,到处都是凌厉的掌风。眼见这掌法即将使完,马凉与荆天明心意想同,都向邵广晴奔去。邵广晴受到两大高手的夹攻,心中早就怯了,心神一乱,所指挥的剑阵更显得无力。紫语知局面艰困,也暗暗心惊,但眼前看着夫君已岌岌可危,一时也想不出其他计较,只得调动颜可直、米六两列队伍上前搭救邵广晴。颜可直等人向前踏出半步,正等于将自己送到了马凉的掌力之下;马凉本没有杀他的意思,只是九魄降真掌一掌接着一掌,内力所到之处,恍若狂风雨落向大地,颜可直等人又怎禁得起?登时手臂发麻,其中四人宝剑脱手,另外四人被掌风重重击打在头上,只打得脑盖碎裂,霎时间连颜可直在内,连死了四名儒家弟子。

荆天明则绕过米六等人,直往邵广晴扑去。邵广晴见荆天明满脸杀气,心中更怯。“今日杀你为谈直却报仇!”荆天明开口叫道。邵广晴见他扑来,举剑向他疾刺数剑,招招致命,荆天明并不停顿,只是将第九式“九死不悔”尽情发出。邵广晴只觉得头顶、前胸、手臂各处,皆有一股巨大的掌风压将下来,宝剑刺到半途,再也无力送出,同时口中鲜血狂喷,双膝一软,倒在了地上。

“掌教死了。”

“荆天明杀死了掌教。”儒家弟子的声音一时间沸沸扬扬起来,本来没有加入八佾剑阵的儒家弟子们,也抽出宝剑,齐向荆天明等人冲来。刘毕似乎早知道会有这一刻,登时大声呼喊道:“兄弟们住手!前任掌教邵广晴与夫人紫语,串通鬼谷,背地效忠秦王,残杀我儒门弟兄。”刘毕喊了几句,儒家的门人都竖起耳朵来听。“我手里有真凭实据,便在我帐中。”刘毕又喊道:“儒家弟子们随我来,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再说。”五大弟子如今仅剩刘毕一人,说出来话自然有其分量在,再加上万勃卢、杨安远等亦帮忙安抚,白袍弟子纷纷收起长剑,尾随者刘毕去了。

“你们……你们要去哪里?”紫语见鲁回郎、米六、张宝等人犹疑一会儿也跟着刘毕走了,忍不住叫道:“回来啊!我是掌教夫人,敌人还没有死,你们要到哪儿去?快回来为掌教报仇啊!”

“他们不会再听你的了。”珂月向前一步,走到紫语面前说道:“我们是不是也该来清一清我们之间的账了?”

“你想对我的女儿做什么?”马少嬅横剑挡在紫语身前,怒视珂月,“你这丫头三番两次想对我的琉璃儿不利,你武功虽高,但只要我马少嬅有口气在,便不会叫你如愿。”

“娘!”珂月哀叫一声,“您到现在都还不认我?我才是你的女儿啊。”

“我没有你这种女儿。我的女儿琉璃儿,是全天下最美、最优雅的人。”马少嬅停顿一下,又道:“不可能是你。”

“我……”珂月一时为之语塞,“外公……外公和姜婆婆都在这里,”珂月指指走过来的两人,“他们……他们会告诉您,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

“是啊,乖女儿,你千万不要搞错人了。”马凉劝道:“你没看到方才珂月使我马家的临渊剑法十分道地吗?由此可见,她才是你的女儿。咦!不过小兄弟使起数字拳也十分道地,莫非乖女儿你还有一个儿子吗?不,不,不对,莫非我有一个徒弟吗?哈哈哈!”

“你说的是什么?”姜婆婆斥责马凉,又转头劝马少嬅道:“少嬅,我知你费尽千辛万苦到处在找琉璃儿。这紫语人长得虽美,却是蛇蝎心肠,万万不能相与的。何况,珂月与你之间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但不管姜婆婆怎么劝,马少嬅只是当作没听见,事实上,她甚至撇过头去,不再看珂月一眼。这使得站在珂月身后的荆天明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姜婆婆气得要命,正想破口大骂时,珂月轻轻摆手组织了她。“紫语。”珂月咬咬牙,硬逼自己说道:“你快走吧,在刘毕带着门人回来之前,带着……带着你娘走吧。”

紫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愿意放我们走?你……不杀我?”

“我不杀你。”珂月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过去的事就算了,我知道你是真的心疼……心疼你娘。那么快走吧,我饶得过你,儒家的人可饶不过。”

珂月这几句话如闪电般打中紫语。紫语这一生,从没有人在任何一件事情上放过她、饶过她,为了生存,紫语无时无刻不在算计。“我……我的孩子呢?”紫语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能让他们跟我一块儿走吗?”珂月奇道:“我留下你的孩子做什么?他们当然跟你一块儿走。”

“这样啊……这样啊……”紫语喃喃言道:“没有,她没有要夺走我的孩子来报复我。”

“娘!我们快走吧。”紫语回过神,连忙牵起马少嬅的手,“等刘毕他们回来就不好了。”马少嬅点点头,跟在脚步匆忙的紫语身后走了。

“这样……这样好吗?”荆天明也很疑惑。

“她和我在一起不会幸福的。”珂月望着马少嬅的背影,心中其实还希冀马少嬅回头,口中却道:“我明白女儿失去母亲的痛苦,所以不能让我的母亲再忍受失去女儿的痛苦了。天明哥,你说我做得对吗?”马少嬅毕竟没有回头,她一手一个牵住那邵广晴与紫语的子女,渐渐地与紫语一块儿消失在珂月的视线中了。荆天明拍拍珂月的肩膀,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好孩子,你过来。”姜婆婆不知多久没有这么慈爱地说话了。珂月飞奔到她身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姜婆婆温柔地安慰她,并示意荆天明与马凉走开,两人自是乖觉地退开了。

“好孩子,你别哭,婆婆有些话要讲。”姜婆婆要珂月擦去泪水,“婆婆曾答应过你,一定让你重回马家家门认祖归宗。现在,你父亲高石然死了,少嬅呢……她也走了,所幸运有你外公马凉,重回家门这件事情也就算勉强达成了吧。”珂月听姜婆婆言语间十分认真,似乎是深思后的结果,便问道:“婆婆,怎么突然说这些?莫非婆婆您也要离开了吗?”

“小女娃儿就是聪明。”姜婆婆浅浅一笑,拐杖在地上点了点,“临走前婆婆有些话非说不可,虽说丢人,但幸好也只有你我听到而已。很多很多年前,婆婆跟你现在一样年纪,跟你一样的古怪……”珂月听了也笑了,“我已经听说了,婆婆那时候叫做芙蓉。”

“芙蓉啊……”姜婆婆语中带着向往,点头续道:“那个芙蓉姑娘跟你一样,不喜欢女红,偏偏喜欢练武功,既顽皮、又捣蛋,缠人的功夫也是一流,闹得他的父母没办法,只好拜托家中世交来教导芙蓉练武。那位世交有个儿子也喜欢练武,芙蓉便渐渐喜欢上他了。”

“想来那人便是我外公马凉了?”珂月问道。

“是啊。你外公跟我两个说好了,谁也不另娶,谁也不她嫁,我俩非得一生一世在一块儿不可。可是你外公他啊,你也瞧见的了,话说得颠三倒四、言不及义。”珂月忍不住插口问道:“难不成外公没有向您提亲吗?”

“不,提亲是提了的。只是你外公,没把名字听清楚。”姜婆婆说起往事,毕竟有些不好意思,“你外公来提亲时,我父母误以为他想娶得是我姐姐。你外公没注意到,见我父母答允了,只是一味地高兴。”

“婆婆还有姐姐?”珂月稀奇地问道。“有的。”姜婆婆点点头,“我姐姐便是马少嬅的母亲,你的外祖母了。”

“啊!”珂月惊叫一声,“怎么会这样?”

“唉!”姜婆婆轻叹一声,又向前走远了几步,“这大概就是缘分吧。洞房花烛夜那天,你外公终于发现取错了人。第二天一早,便冲来我家,向我道歉。你外公本来说要退婚,但双方都是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哪里丢得起这个脸?更何况,嫁都嫁了,岂能让我姐姐受此委屈?”珂月点点头,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你外公便来求我……”

“求你?”珂月实在想不到马凉这时来求姜婆婆什么,只好问道:“我外公他求您什么?”姜婆婆停了停,小小声说道:“他来求我做他的偏房。”

“哦!”珂月吃了一惊。“你外公说了,只要我们两个能在一起,我做偏房也没什么不好。我听了气极啦,骂道:‘本来就是你颠三倒四才闯的祸,有什么道理要我委屈?’就这么把他赶回去了。”

珂月眨眨眼睛,偷偷瞧了一眼远处的马凉,心想,“外公还真有胆,居然敢叫婆婆做小。”

“外公后来没有再来找您吗?”

“怎么没有?他每逢满月便来找我,要我嫁他做小,但我打死都不答应。”

“换作是我,只怕我也不会答应。”珂月言道。

“后来有一天,你也知道的,你外公他突然就离开家,再也没回来了。我姐姐也不知道清不清楚其中缘故,整日郁郁寡欢,幽怨而终,只留下年纪幼小的孩子,无人照顾。”

“所以婆婆您就隐姓埋名,跑到马家去当仆妇?”珂月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姜婆婆点头道:“是啊,我觉得对不起我姐姐,就留在马家为仆,照顾马家的孩子长大,也算是赎罪吧。”

“孩子啊。”姜婆婆拉起珂月的手,压低声音又道:“婆婆今天已下定了决心,有生之年是不会再离开你外公的了。”珂月方才收八佾剑阵包围,心中也有同样的念头。“婆婆为什么不怕丢丑,告诉你这些陈年旧事呢?”姜婆婆自问自答地说道:“就是想要让你知道,婆婆如今后悔了。”

“后悔了?”

“对,婆婆刚才终于想通啦,过去几十年来,婆婆一直在生你外公的气。”姜婆婆也偷偷瞄了一眼马凉,“结果呢?你外公离家出走,我的亲姐姐过世,而我呢?也孤孤单单地过了大半辈子。对,我后悔了,我若能回到几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我一定立刻答应你外公,做他的妾。”珂月愈听愈迷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哪?姜婆婆知她不明白,苦笑了一下:“孩子,婆婆擅自做了件对不起你的事情,在走之前,婆婆得先跟你道歉。”珂月此时还不知道姜婆婆强逼辛雁雁下嫁陆元鼎的事情,只听得满头雾水。“婆婆只希望你记住一件事情。如果有一天,那姓荆的小子问你愿不愿意二女共侍一夫……”

“什么?”珂月突然明白姜婆婆要说什么了,只羞得满脸通红。姜婆婆却不管她,自顾自说道:“若到了那个时候,希望你能想起婆婆方才告诉你的故事,好好地想过了,再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