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
水,终于平息。
就在聂锋和公子败于黄山之巅拼劲最后一招的当儿,在黄山脚下,那池本在波浪起伏如两刀交战的潭水,终于归于平静。
“完了。”
一直在山下以潭水感觉山上战况的那名慈祥老者,忽地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悠闲地道:“素素,激战已终,我俩可以回家了。”
老者一旁的小女孩素素,不禁睁大了圆圆的眼睛,问:“爷爷…,潭水虽然平静了,但你为什么说山上那场刀决也完了?”
“那只因为,”老人又笑了一笑:
“潭水非但平静,亦实在太平静了。”
说着一指潭水,小女孩立顺着其所指一望,不禁目定口呆!
只见适才刚刚平静下来的潭水,在女孩眨眼之间,赫然已凝结为冰,更在散发着一股逼人寒气,令人眼寒、身寒、心寒!
“怎会…这样的?爷爷!到底发生什么事啊?”
那老者温然一笑,答:
“素素,这池潭水,一直感到山上的刀决,如今,更是被山上一股惊世冰寒的刀意而冰封,亦即是说,山上胜负已分!”
小素素似懂非懂,又问:
“爷爷!那是否说,那股什么冰寒的刀意胜了?”
老人这次却是饶有深意一笑,摇首道:
“素素,是谁胜了又有何分别呢?山上正在刀决的二人,皆是在刀道极有操守的绝世刀客,他们任谁胜了,都不会对武林有害,他们的生命,本来便属于刀,根本不屑江湖权力,故谁胜谁负,我也不太关心。”
“我其实只想亲自感受感受,聂家鲜有传人练成的傲寒六诀‘最后一诀’——冷刃冰心,究竟会达到什么境界吧?”
“更何况,他们二人之战,将会是一场听不了之战,我们也没太多时间再看下去,走吧!”
老者说着,竟真的轻挽小女孩的手,说走便走,转瞬之间,两爷孙已如两头幽灵一般,冉冉淹没于山路之间。
停不了之战?
到底,公子败与聂锋既已拼尽了最后一招,一招更定尽一切恩义胜负,何以那慈祥老者竟说二人之战将停不了?当中到底有何玄机?
一个人的眼睛,到底能睁得多大?
谁都不曾留意!谁也未曾尝试将自己双目狂睁,看看可睁至多大!
然而今日,在黄山之巅所有仍能幸存观战的武林群雄,终于知道自己的眼睛能睁得多大,只因眼前出现的战果,实在教他们看得双目狂睁!
睁至极限!
震惊!极度震惊!
缘于没有人能够相信,也没有人愿意相信,公子败与聂锋最后一招火拼的战果,竟然是这样的!竟然是这样的!
只见豁尽全身功力运“释放必败”劈至聂锋天灵之上五寸的公子败,此刻的身形竟硬生凝顿半空,更未有继续落下……
他整个人,竟被聂锋全身于千钧一发转间散发的惊世冰寒,就这样硬生生封在半空之中,遍体僵硬,运迟不得,一时蔚为奇观!
聂锋根本未有举刀,也根本未有出手,他只是在适才将全身刀劲,透过冷刃冰心刀诀一放,浑身上下散发的寒气,已能将最近无敌的公子败全身血脉凝结,更将公子败的心即使冰封,真是名副其实的“冰心”!
更可怕的还是,甚至连聂锋顶上数丈之内的气也被冰封了,故非但公子败被其冰封得难再进招,公子败的人亦被无形的冰封之气承于半空,久久未有落下!
聂锋这一招当真技惊四座,更与公子败高下立见!显而易见……
不败刀的公子败,今次终于败了,且还败得很惨很惨!
这就是当今武林,刀道秀伟最终极最可怕的境界?而全身心脉别冰封了的公子败此刻在半空中也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生是死……
而一直在旁观战的万胜门总管“柳天飞”见状,更是大吃一惊:“不…好!顾十憐那臭丫头竟真的不忍出卖聂锋,未有向他下毒,而少门主如今竟意外败了,看来,非得出最后一着不可……”
是的!聂锋已使尽全力出了三招,非得未有毒发,更大败公子败,显见十憐根本未有向他下毒,聂锋此刻的心,登时放下心头大石,甚至较他能胜过公子败而更为欣喜!
缘于他根本不在乎此战胜负,在这个世上,他如今只在乎一个人的心……
然而聂锋实在高兴得太早了!就在他与公子败隔空相对之间,柳天飞终于动手了!
只见他忽地将自己的随身佩刀“铮”的一声狠插地上,刀立时入地盈尺,更即时与地面擦出火花!
而这点点火花,已足够引爆他早埋在黄山之巅地下的数百斤火药!
赫听“轰隆”一声震天雷声!黄山之巅登时发生一阵地动山摇,公子败与聂锋决斗的方圆数十丈内的地面,更当场如开天辟地般爆为粉碎!一直观战的群雄见状亦争相走避!
而处于火药核心的聂锋更是首当其冲,他在豁尽最强最后的一击“冷刃冰心”后已然力竭,必须一年岁月方能复功,此刻亦再无余力抗衡这场巨爆,整个人更如断线风筝一般,别强大的迸爆力震上半空!
这正是柳天飞一番部署的主要目的,他正是要利用这场巨爆造成大乱,如此一来,他便可乘在大乱之下,暗中便用其门主“刀万胜”曾战无不胜的必杀暗器千年废!
却原来,在公子败未在江湖成名之前,刀万胜能在江湖崛起,战无不胜,除了他身负一套“万胜刀诀”外,还有便是他自创的一件必杀暗器“千年废”!
所谓千年废,其实是一大束细如蚊耀的铁计,非但轻细如同无物,出手绝难被观战群雄发现,且所有铁计皆淬上一种求自塞外毒宗“毒影邪门”的奇毒,中者即使拥有千年修为,亦要功力全废当场,故才会名为“千年废”!
这种“千年废”的奇毒,由于炼毒过程惊险无比,甚至是毒影邪门的门主,自身亦无药可解,因此任谁一中“千年废”,也注定要余生成为废人!
而眼见聂锋整个人被巨爆震上半空,柳天飞更觉千载难得,不由分说,手里一扬,一直握于掌心的大束铁计,已如雷似电射向聂锋!
缘于聂锋一旦中了“千年废”,浑身修为必废,当场,届时他便可将败局扭转,说聂锋已败于其少门主之下才会功力尽失!
而柳天飞激射铁计这一着,此刻场中的所有群雄,根本亦无暇亦无心理会,大家皆在争相走避,心神大乱!
只是,群雄未有理会,未必表示此际在黄山之巅,无人知道柳天飞在干此卑鄙下流的勾当……
公子败!
原来公子败虽被聂锋最强一招“冷刃冰心”凝顿半空,已然惨败于聂锋之下,但以其瞩世修为,其实并未因身心遭受冰封而败亡,只是因一时的德寒气侵袭,令脑海一片空白,在半空浑无反应。
然而,刻下发生的巨爆,却将他的心神清醒过来,且眼见柳天飞手里一挥,公子败已然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回事……
赫听“噗”的一声沉响!所有“千年废”的铁计终于击中目标!
唯是,身在半空中的聂锋却未有中计,全因就在电光火石间,一个人,不!一个以公平一战为终生目标的神——刀神公子败,竟豁尽全身功力破开封在他身上的霜雪,更不顾一切后果,以自己的血肉之背,为聂锋尽挡所有铁计!
“啊…?少门主……?”
惊见公子败竟已自己身躯,为聂锋硬吃“千年废”一击,卑鄙阴险的柳天飞随即愕然,然而更令他惊愕的,是他赫然发现,公子败中计当儿,他自己亦已被“不败刀”管胸而过!
全因公子败心知聂锋已豁尽全身功力使出冷刃冰心,必须一年方能复功,此刻的他根本再无余力,可抗衡柳天飞的继续施击!
而公子败若一旦为聂锋以身接计,全身功力亦会即时被废,亦无法可再保聂锋,故他必须在自己中计废功前掷出不败刀解决柳天飞,为聂锋尽排后患!
柳天飞终于倒下了!
他造梦也没想过。今日自己一番周详部署,竟会全盘失败于一个人手上,而这个人却非别人,赫然是他一心想助其稳操胜券的公子败!
而公子败也倒下了!“千年废”入体,他当场周体一软,撞向半空中的聂锋,二人更一起飞堕地上!
眼见公子败竟不惜废尽全身修为,也要就回自己,聂锋更是震惊万分,他呆呆的看着已被废功,瘫软倒在地上的公子败,问:“公子…败,你…为何…要…以身…救我?你……”
身心已急赶处侣的公子败只是漠然一笑,提尽最后一口气,答:“因…为,你是…我…所遇…毕生最强…也是…最好的…一个对手……”
“如果…可以让我…重新…选择,我但愿…自己…从不无敌,因为…无敌的滋味…绝不…好受,而因为…有了你…这个…好对手,我在…无敌的生涯中…才不用…再…寂寞……”
“我…,终于可…尝到了…毕生最公平的…一战!”
“也终于…尝到了…败得光荣、死得痛快的…滋…味!”
一语方罢,公子败终于昏死过去!
聂锋看着已昏死过去的公子败,看着雅那张为公平的武道精神,而义无反顾付上毕生心血和修为的脸,瞿地,他铁铮铮一样硬汉子,竟“噗”的一声向公子败下跪!
他幕然向公子败下跪,全因公子败非但是他一生难求的最好对手,也是令他重振雪饮神锋的大恩人!
而场中已定下心神的观战群雄,眼睛此情此景,亦尽皆随聂锋一起下跪,霎时噗噗之声此起彼落!
缘于大家终于明白,真正的武道精神,应该像公子败那样……
战得公平!败得光荣!死得痛快!
他们根本不用再选什么天下第一霸主。
因为公子败纵然败了,但他的武道精神,才是天下第一霸主应有的胸襟!
该有的典范!
一年之后。
暮春……
暮春三月,霜细烟浓,在北方其中一条小村,桃花却仍旧遍野争鲜。
这条村子唤作田心村,是一条荒耸小村,全村也不逾百人,也许正因它位处偏僻,故才会引来了两个人,在这里落地生根……
十憐。
还有聂锋。
怎么说呢?原来当日在黄山之巅,聂锋虽已胜了不败的公子败,但他根本无意当什么天下第一霸主,更何况,他的心也只忠于一人……
故在刀决之后,他终于回到长安再找十憐,二人,亦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更难得的是,为了成全聂锋不欲再过问江湖的决定,十憐与其双亲更与他一起移居北地,四人终于在田心村隐居下来,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凡生活。
这样平淡的生涯,对饱历江湖风霜的聂锋来说着实不错,亦是他一生中过得最为得意的日子,就像如今,他与十憐两相依偎在夕阳之下,看着屋前漫山遍野的桃花,人生至此,乎复何求?谁又稀罕那捉不牢抓不禁的第一虚名?
更教人雀跃的是,十憐的肚皮也日渐隆起,她终于也有了聂家的孩子!但见她轻轻抚着自己的肚皮,无限温柔地对身边的聂锋道:“锋,已经八个月了,看来,我们的孩子也快出世了,我不知为何有种预感,我们这个孩子,将会是个男孩……”
聂锋温柔一笑,过往的疯狂已不复见,道:
“男孩女孩也不打紧,但若真的是男孩的话我早已为他想了一个名字——聂风,你看如何?”
“聂风?”十憐叹道:
“好傻好飘逸的名字!只是这个名字有一点不好。”
“什么不好?”
“它听来太像你的名字了,届时我锋、风不绝于口,只怕孩子谁喊自己的名字。不若将这名字,留给我们的孙儿吧!”
聂锋摇头,道:
“那我们改为孩子取什么名字才好?难道将孩子唤作‘刀王’不成?”此语一出,镍镉隔壁的小屋之内,忽地传出一声朗笑,屋内有人笑道:“呵呵,聂锋你何须妄自示薄?以你刀道修为盖世,你儿他日亦必会得你真传,成为刀王也指日可待!”
“只是,求刀原是一大快事,但我已明白,刀,并非人人非求不可,人生在世,其实更须学习如何做人,做一个‘人’中之王,更胜做一个刀中之王!”
“你何不将儿子唤作‘人王’……”
“聂人王?”
朗笑声中,一条人影已自邻家屋子翩然步出,啊…,瞧真一点,这个人不是别人,竟是……
公子败!
本来可享尽万胜门荣华富贵的他,居然与泊淡江湖的聂锋为邻?
是的!此刻陡地公子败,已再不是过去的公子败!目下修为尽废的他,反而更能看清自己的路,更能明白,自己当日在刀道之上错过了一些什么,在人生路上失去了一些什么!
他如今与聂锋在这偏僻的田心村隐士埋名为邻,再没有任何力的他,亦更能聚精会神,领悟更上乘的刀法,一种没有被天下第一,与及胜利冲昏头脑的真正刀法!
而乍闻人王二字,聂锋和十憐脸上,也闪过一丝欣赏之色,聂锋更脱口惊叹道:“好!好一句人生于世,该学习当一个人中之王!聂人王真是一个上佳名字!公子败,我们就将二字以人王为名!”
公子败也回以一笑,答:
“既是如此,为感谢我为你儿取名之恩,你何不还我一战?我今早又悟到了一式心的刀法,便是败三刀的第四道,你我纵然不能武斗,文斗又如何?”
却原来在这段日子,公子败虽已功力尽失,但心中的“刀”仍在,聂锋与他仍经常互相切磋刀艺,二人之间更以口道出刀决精要较量,二人间之战,仍然每日也不停了!
但听公子败依然刀心不息,聂锋笑了,十憐也笑了,缘于这两大绝世刀客之间的刀决瞿然没完没了,更可能一生也停不了,但大家心里尽皆明白,当日在黄山之巅的那场真正刀决,根本就没有人真正战败,其实,两个人都同样胜了,因为……
他们皆赢得一段惺惺相惜的友情!
他们的友情,就像雪饮神锋一般,历久不变,百劫不倒……
两存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