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向来是人的灵魂之窗,更是人最信任的最佳朋友。

缘于眼睛能让人看见世间的一切物事;有时候耳听回来的流传,总不及亲眼一看,更能令人人信。

然而今夜,却有一个人,竟开始不敢相信自己凡人眼睛!

这个人正是“十憐”!

与父母在长安卖武维生的“顾十憐”!

已经廿多年了!十憐一直最相信自己一双眼睛看见的物事,但她这个信念,终于有点动摇!今夜她的眼睛瞥见的事,是在叫她一颗芳心无法置信!

全因就在她转身一看那阵突然出现于其身后的沉重喘息声之际,她所瞥见的,简直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赫然看见一条人影!一条冰封了的人影!

严格来说,那其实已非一条人影,而是一道凝留于十燐身后的“人形”冰劲!

这到道人形冰劲,与一个人的大小相若,显而易见,必是一个人身怀冰寒内劲的人所留下!亦由于此人身形消失得太快,身上散发的寒气来不及消散,才会在十憐身后残留这道冰影!

十憐也是习武之人,当然明白一个人能在虚空中残留与自己身形一样的冰劲,其内气修为只盖世实在令人无法想像,但更教她诧异的,是此人身形之快!

此人的喘息声适才还在她身后,却在她回头一望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若非留下那道人形冰劲,那十憐亦不敢肯定,刚才自己身后是否真的曾出现过一个人?

眼前诡异情景尽管匪夷所思,惟十憐犹来不及定下心神,更教她惊讶的事亦接踵而来!戛地,十憐右边耳畔忽又响起一阵沉语声,道:“你,就是那个新搬来的女孩?”

“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天!这是一个男人的语声!那破旧石屋内住着的,原来是…一个男人?他为何每隔数夜,便如同一头受伤猛兽般沉重喘息?

而他,竟然也知道十憐一家最近搬来百丈之外?那…,岂非她在留意他,他,亦一直在留意她?

乍闻这阵话声,十憐这次的反应更快,不由分说,已第一时间转脸一看,网望能瞧清此人的如山真貌,可是“蓬”的一声,那男人竟又再次平地消失,仅余下他身上寒气残留的人形冰劲,还有一句话:“别动!留在这儿……”

“有人埋伏!”

有人埋伏?何以他这爿貌不惊人的破旧石屋,会招惹别人埋伏?

十憐未及细想,突又听屋子前方爆出五道“隆”然声响,十条快绝的身影,赫然已自石屋门前十丈破地而出,更迅即将这爿小屋重重包围!

十憐定神一望,只见这十条身影,竟是十名一身劲装的汉子!各人眼神精光闪烁,显见尽属高手!

势难料到,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非但有十燐在好奇之下夜探这爿石屋,更有十条大汉老早收敛气息,藏身地下埋伏,他们的目标,难道是那个居于屋内的汉子?

石屋之顶朗声高呼道:

“嘿!找了五年,终于也给我们找到了你!今日我们江南十大禽兽,誓要手刃你这柄狂刀,为老三老四清算粉身碎骨只仇!”

原来这十条大汉,正是恶名昭著的“江南十二禽兽”其中之十!这十二头人中禽兽早已在江南作恶多端,奸淫掳掠,视人命如草芥,却因各负高强武艺,在十二人联手之下简直所向披匿,故即使官府及其他武林正道,亦对他们兽行束手无策!

但在五年之前,十二禽兽中的老三和老四终被人击毙,更是全身上下化为无数冰碎而死,可说是粉身碎骨,从此十二禽兽亦被逼易称十大禽兽!

而击杀他们老是拿老四的,正是今夜他们要伏击的那名汉子!

十大禽兽的老大语声方罢,十燐已随即顺着十大目光,朝石屋之顶望去,一张粉脸不由一变!

原来不知于何时,一条高大身影已在屋顶之上,背向众人耸立!这条高大身影,想必正是那爿石屋的主人——那名每隔数夜便发出沉重喘息的神秘汉子!

而这一眼,十憐尽管仍无法瞧清其真正面目,但即使单看其背影,一时间竟令她有点心驰神往!

全因“他”如今虽背向众人而立,但其全身上下,竟隐然散发着一股天地任我纵横的气势,加上一头随风飘扬着的散发,骤眼看去,整个人竟如一个无人能及的魔神!

唯一令十憐有点担心的,是“他”自现身以后,胸膛一直起伏不停,身躯也在轻微颤抖,喉头更断续地发出一些沉重喘息,就如他过往每隔数夜喘息一般,也不知是他身怀隐疾,还是有别的原因。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他虽一直背立喘息不语,看在十大禽兽眼里,却反觉他不把他们放在眼内,禽兽中的老大又吹须碌眼道:“妈的!我与你说话,你为何答也不答?快快亮刀!我们已等得不耐烦了!”

乍闻此语,那神秘汉子终于缓缓道:

“你们的老三老四早已恶贯满盈,死有余辜,我,也是逼不得已才会出手。”“你们,今日也别要逼我。”

他的声音低沉如一个无底深渊,令人听不出他的喜怒哀乐,语调中更蕴含一种叫人心寒的感觉,一种万物皆可被其轻易撕杀的感觉!

十大禽兽老大闻言一阵冷笑,道:

“废话!五年前你若真的只是被逼出手,又怎会将我们老三老四劈个粉身碎骨,就像与他们有深仇大恨?”“无谓狡辩了!接招吧!”

一声接招,十大禽兽老大已向其余九头禽兽使了一个眼色,赫听“铮”然尖响,十人已各自拔出一柄弯如兽牙的大刀,正是他们的独门兵刃兽牙刀,身形更如十道长虹掠起,一同向屋顶上的神秘汉子扑杀而上!

“小…心!”眼见十人联手而上,一直旁观的十燐一时情急高呼示警,但她随即发现,自己的高呼根本是多此一举!

因为,“他”根本赫见不用任何人为其示警!

赫见十道兽牙刀的寒光劈到屋顶刹那,戛地“飒”的一声。那神秘汉子竟已如狂风般消失,更在所站之位残留下一道人形冰劲,十大禽兽已来不及抽刀,十柄兽牙刀遂齐向那道人形冰劲疾劈!

说也奇怪!十刀劈及人形冰劲同时,众人只感觉浑身上下如遭冰击,遍体血脉如要即使凝结,兽牙刀更像被那人形冰劲吸摄,霎时间进退不得!

幸而十人能在江湖崛起,亦非浪得虚名,内气修为也是不弱,十人随即暗自气聚丹田,鼓劲一吐,合十人之气,波的一声,总算将十刀硬生抽离那道人形冰劲的制肘!

然而双方犹未正式交手,只是短兵相接,十大禽兽已阵脚微乱,十人于是更为提高警觉,抽刀后游目一扫,只见那神秘汉子竟又已背立于五丈外的滩头!

十大禽兽老大道:

“好家伙!果真有两下子!难怪当日老三老四会惨死于你刀下!但你且别高兴,我们还有更厉害的杀著!你再不亮刀,只会自取灭亡!”

那神秘汉子又沉沉道:

“我早就说过,你们,别要逼我,更别要逼我亮刀。”

十大禽兽老大不屑地笑:

“嘿!若我们一意孤行,逼你亮刀又如何?”

神秘汉子道:“那你们的下场,便正好如你适才所说的话……”

“自。取。灭。亡!”

“呵呵!好大口气!那我兄弟们今日更非要逼你亮刀不可,看你有何本事胆敢如此大言不惭?”

“兄弟们!就让这厮尝尝我们最新练成的‘兽猎天罡阵’吧!”

兽猎天罡阵?这到底是什么凶险奇阵?

但见十大禽兽老大再向其余就兽使了一个眼色,十人似已深有默契,霍地十人身形再起,其中九人,又复挥刀向那神秘汉子疾劈!

只是,九头禽兽这次劈出的刀招,还是与适才一击招势无异,何以会成为兽猎天罡阵?

那全因为,十大禽兽根本就没有什么最新练成的“兽猎天罡阵”!所谓兽猎天罡阵,其实只是他们的一个暗号,一个眼见不敌对手便使下三滥手段的暗号!

而就在九兽扑向神秘汉子同时,余下的第十头禽兽,赫然兵分两路,身如电超,反向一直呆立旁观的十憐劈杀!

天!十憐也是一呆!她万料不到,十大禽兽其中一人,竟会向她这个本来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劈杀!她纵然身负武艺,唯事出实太突然,那头禽兽的兽牙刀亦已劈至她跟前三尺,即使她抽身后退,但头脸还是避不了这一刀,她死定了!

想不到,十大禽兽为求达到目的,如此不择手段,即使杀害无辜亦在所不惜,真的人如其名,绝对配称十头人中禽兽!

他们这一著,其实是看准那神秘汉子或会抽刀营救十燐这个无辜,即使他不救人,亦势必会因他们这意外一著而分神,届时侯,他们便可乘其分神之间,再变招给其致命一击!

十大禽兽这卑鄙一著,其实在过去十年,已曾用过无数次,每次也必奏效而回,然而今日……

这神秘汉子之强,绝对已远超他们想像!

只见那神秘汉子还未回过头来,他仅凭声辨位,便已听出第十头禽兽劈向十憐,他只是于此电光火石间沉沉道:“好!果然不脱禽兽本色,你们,终于也可令我亮刀了!”

“只因我雪饮刀最想饮的血,正是你们这些人不像人,兽不像兽的——禽兽!”

什么?雪饮?他的刀竟是雪饮?难道这个令十燐极度好奇的神秘汉子,便是在江湖已消声匿迹了多年的……?

禽兽二字乍出,那神秘汉子已身随声起,而就在此时,距滩头不远的海面亦遂起奇变!一道水柱竟同时冲天而起,水柱之中,更赫然暴绽一道寒光,一道足教世人胆战心寒的惊世寒光!

啊?是它!是它!真的是它!

它,正是随其主人也同样在江湖消声匿迹了多年的……

雪饮!

惊见雪饮神锋乍现,十大禽兽此刻的心中,终于也在为自己适才一再相逼“他”亮刀而后悔!因为单看那道惊世刀光,他们已经感到,纵使自己再苦练二十年,再卑鄙百倍还是无法与之匹敌!可惜,他们已后悔得太迟了……

缘于“嗖”的一声,雪饮不知如何,已猝地握在其主人手上,那神秘汉子接着头也不回,只是反手一挥,手中雪饮,竟已劈出了一道巨大无比的森寒刀气,俨如一柄长若数丈的巨形冰刀,向攻近他的九头禽兽迎头砍去,冰刀所劈之处,就连正在远处劈杀十燐的第十头禽兽,似亦无法幸免!

啊!好凛冽的刀光!好冰寒的刀光!也只有这一刀,才足教世人仅在一瞥之间……眼寒、身寒……

心寒!

惊寒一瞥!

不错!这一刀,正是北饮聂家世代霸绝武林、寒绝江湖的傲寒六诀最冰寒一诀“惊寒一瞥”!此刀一出,刀势必化气为冰,凝结为巨大冰刀将挡路的任何生灵劈为粉碎!

“啊……”十大禽兽惊瞥此刀,最后只是齐声高呼一声,接着……

他们的高呼声仿佛被刀寒凝结了,再也叫不出来!

他们的刀招也仿佛被刀寒凝结了,再也无法动弹!

他们的心和血脉,也仿佛被刀寒凝结了,再也无法跳动!

然后就是“刷勒”之声迭响,他们随即发现,他们手中的兽牙刀,竟如冰雪般粉碎了,甚至他们自己,也如冰雪般……

粉。身。碎。骨!

赫听蓬然一声爆响,只见惊寒一瞥巨大冰刀过处,首当其冲的九头禽兽已尽皆被刀寒劈个粉身碎骨,甚至第十头禽兽,亦在快将劈在中十燐之前刹那,蓬的一声迸为冰块!

而十大禽兽纵在一刀之间被劈个尸骨无全,却未有鲜血横飞,只因血还未及溅出,便已被刀寒凝为冰血!

杀人不见血,刀下一瞥寒!好可怕的一刀!好惊世骇俗的一刀!这一刀之下,直入劈尽了天与地,破尽了魔与道!

十憐简直无法置信,世上竟有人的刀可以如此的强,可惜,纵然那神秘汉子此时已回过头来,她还是无法瞥清他的容貌。

全因惊寒一瞥尽管落位奇准,只杀尽十大禽兽而未有伤及十燐,但那巨大冰刀带起的余劲,仍是霸道无量,单以这余劲,已足以将功力平常的十燐轰个真气窒乱!

“啊……”遂地,十憐只觉丹田一口气提不上来,接着灵台一阵眩晕,她的人终于不支倒地,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十燐终于迷迷糊糊得苏醒过来。

然而莆睁开眼睛,十憐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并非身在滩头之上,而是身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而眼前出现的事物,更令她深深震惊,甚至较她发现那道人形冰劲之时更为震惊!

只因眼前的情境,简直像是一个地狱……